車直接開到機(jī)場。</br>
上機(jī)后，莫鋮拿出條毛毯，蓋在許諾身上：“睡一會兒，很快就到了。”夜風(fēng)有點涼，許諾沒拒絕，她有點蜷縮地坐著，就像一只難得溫順的小貓，看起來有些柔弱也有點無助（6），她望著外面黑漆漆的夜空，喃喃自語：“她怎么什么都不說？”</br>
胃出血，要不是莫鋮打電話去問，都不知道蘭清秋應(yīng)酬太多，突發(fā)胃出血在住院。</br>
許諾到醫(yī)院，已是凌晨。</br>
蘭清秋孤零零躺在床上，單間，VIP高級套房。病房很大，可很空，就她一個人，躺在大大的床上，露出的左手在打點滴，瘦得像沒有生氣的枯枝。</br>
許諾從來沒發(fā)現(xiàn)，原來媽媽這么瘦。</br>
她沒吵醒她，靜靜地坐在床前，看著點滴一滴一滴落下。</br>
蘭清秋的臉色很不好，灰白色，嘴唇?jīng)]有一絲血色，少了精致的妝容，她看起來就是個憔悴脆弱的中年婦女。許諾沒哭，她面無表情地坐在母親床前，但指甲深深陷進(jìn)手心，那么用力卻不會覺得疼。</br>
凌晨二點，蘭清秋醒了，痛苦地*了一聲，看到床前的人影，嚇了一大跳，要叫起來，燈啪地被打開，有些刺眼，她捂住眼睛。</br>
許諾橫眉冷對，冷冷道：“你賺這么多錢有什么用，生病連個照看你的人都沒有？”</br>
“阿諾，你怎么在這？”蘭清秋驚訝道。</br>
許諾沒回答，小心掖好被帶起的床單，悶聲道：“要你管！”</br>
蘭清秋啞然，母女倆坐著沒說話，都是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開口。還是蘭清秋先說：“你阿公怎樣？”</br>
“挺好的，做了一桌菜等你回來了。”</br>
“都做了什么？”蘭清秋很熱切地問。</br>
“你又吃不到，”許諾沒好氣，還是說，“燉了鴨湯，炒了筍，炸了很多東西，都是你喜歡吃的，剩了很多……”</br>
蘭清秋聽得很專注，眼睛一閃一閃的，淚光閃爍。</br>
看得許諾一肚子的氣沒法撒：“不是叫你少喝點酒嗎？”</br>
“以后少喝點。”</br>
“還喝？”</br>
“不喝，不喝了。”蘭清秋趕緊改口。</br>
“你就敷衍我！”許諾氣憤道，“你可以不管我，但能不能想想阿公，我這次回去，他老了很多，他沒幾年等你了。賺錢賺錢，賺錢有比阿公重要？”</br>
蘭清秋默然，眉皺得緊緊的，許久才說：“我會回去看他的。”</br>
兩人又沉默了，許諾其實很多話想對媽媽說，她想說，媽你醒醒了吧，就算你賺的錢疊起來有許淮安住的樓層那么高，看到也是別人花好月圓和睦幸福的一家，他不會再看你一眼了，不會了！但她清楚，媽媽不會聽的，如果她懂得心疼下自己，會喝到胃出血進(jìn)醫(yī)院？</br>
可她會心疼，即使她們從來沒好好說過話，她們總吵架，她還是在乎媽媽。</br>
許諾很隨意地問了一句：“還疼嗎？”</br>
“不疼，不疼。”蘭清秋急忙道，很是受寵若驚。</br>
國慶的假期最后幾天，許諾留下來照顧蘭清秋。</br>
她跟阿公說蘭清秋只是食物中毒吊幾瓶水，老人沒說什么，但還是放心不下。</br>
莫鋮回到白城，如魚得水，打個電話就是醫(yī)院專家會診，每天端茶倒水送殷勤。</br>
蘭清秋很高興，說兩人有緣，都在F大，囑咐莫鋮要多照顧許諾。</br>
許諾覺得好笑，大人總愛說緣，覺得好是緣，不好就是命。可若真有緣，哪有這么多分離。</br>
每天來看望的人不少，蘭清秋好多了，打起精神，依舊是那個長袖善舞的女強(qiáng)人，但望向門，眼睛偶爾會閃過一絲落寞。</br>
在等爸爸嗎？許諾想，可別說許淮安不知道，就算他知道媽媽病了，會來嗎？</br>
不會吧，兩人都撕破臉了，可許諾又想，如果許淮安來看她，媽媽會開心吧。</br>
許諾回住處去收蘭清秋的換洗衣服，倒在門口看到許淮安的車停在路邊，似乎在等人。</br>
一瞬間，她想走過去，對他說，爸爸，我上大學(xué)了，F(xiàn)大，你的母校，和你一樣也是建筑學(xué)院的，還有，媽媽胃出血住院了。</br>
她左腳邁出，幾乎要走過去，看到吳瓊牽著個七八歲的小孩，又退回來。許諾躲在角落，看著爸爸推開車門去抱他兒子，她想，不需要，她十八歲了，成年了，許淮安對她的責(zé)任已經(jīng)盡了。</br>
回到醫(yī)院，許諾給媽媽買了最貴的粥，收拾病房。假期結(jié)束了，得回學(xué)校了，她坐在媽媽面前，看著喝粥的瘦弱女人，發(fā)現(xiàn)自己很不對，她就這一個媽，她們只能依靠彼此，她還不對媽媽好點。</br>
“媽，”許諾心平氣和，“你好了后，回去看看阿公吧。”</br>
“嗯，”蘭清秋點頭，“我好了就回去看你們。”</br>
許諾沒再說什么，她想告訴蘭清秋，她見到許淮安了，他現(xiàn)在過得很好，不顯老，越活越年輕，你也要一樣，不能過得比他差，你也可以找個人，幸福給他看。可她不知怎么說，怕說了，只會讓媽媽更傷心。</br>
最后，她抱了抱蘭清秋：“媽，我希望我們都能快樂點。”</br>
讓許淮安過去吧，別再讓他傷我們的心。</br>
蘭清秋楞住了，許諾又用力抱了她一下，放開她，得走了。</br>
莫鋮跟上，許諾一路沉默，莫鋮以為她不放心：“阿諾，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br>
嘮嘮叨叨，直到許諾猛地停下來，望著前方：“我看見許淮安了。”</br>
“什么？”莫鋮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br>
“我爸爸，我媽的前夫。”</br>
許諾很神經(jīng)質(zhì)地笑了：“我真不懂這世道，犯錯的人憑什么能獲得幸福，還那么心安理得？”</br>
她是笑的，卻比哭還難看。</br>
她恨，恨許淮安，成雙成對，那么幸福，而她的媽媽，病了都沒人照顧。</br>
就是這樣讓人心疼的神情，跟在酒局時一模一樣，倔強(qiáng)悲傷，像峭立枝頭的白玫瑰，孑然一身，就渾身豎起的刺陪著她。</br>
莫鋮心一痛，沒多想，上前一步抱住她：“阿諾……”</br>
許諾后退，她相信，這懷抱是真心的，也會溫暖到她。可是三年五年十年后，眼前這個人會不會是另一個許淮安，他會不會指著一個嬰兒說，這是我兒子。</br>
許諾不敢想象，如果她從來沒有得到，就不會失去。</br>
“我恨愛情。”她推開莫鋮，面無表情地往前走。</br>
等登機(jī)時，兩人都沒說話，看著外面飛機(jī)飛來又離去。</br>
人與人就是如此，來來去去，有些人走了，就是再走不見，做過客不是很好嗎？為什么要刻骨銘心，那么痛。</br>
許諾望著遠(yuǎn)方，靜靜道：“莫鋮，你不要喜歡我了，沒用的。”</br>
莫鋮沒回答，他指著外面的朵朵白云：“你能讓云不動嗎？”</br>
雖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許諾還是搖頭：“不能。”</br>
“那你也不能阻止我心動。”</br>
潮起潮落，風(fēng)起云涌，我喜歡你，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br>
莫鋮望著她，年輕的臉全是倔強(qiáng)：“你可以不喜歡我，但管不到我心上。”</br>
“我是不想你浪費(fèi)時間。”</br>
“我的時間關(guān)你什么事，你又不喜歡我。”</br>
“你——”</br>
許諾氣得說不出話，莫鋮卻出了口氣。</br>
還說不喜歡，都開始關(guān)心我了，哼，你就別扭吧別扭！</br>
你恨愛情，我卻要你愛我！</br>
兩人先回了趟小春城，冒冒失失就走了，雖然交代了鄰居，但阿公也擔(dān)心不得了。</br>
許諾回到家，便安慰阿公：“你放心，我媽已經(jīng)沒事，現(xiàn)在好得很，一頓能喝三碗粥。”</br>
“真沒事？”阿公將信將疑，又想到什么，“阿諾啊，你該報白城的大學(xué)，陪著你媽，她一個人，哪會好好吃飯。”</br>
“我去白城，誰來陪你啊？”許諾抱著阿公撒嬌。</br>
“我一個老頭子有什么要緊？”</br>
“要緊！阿公最重要了！”</br>
阿公笑笑，拍拍許諾的手背，許久才說：“阿諾啊，你要對你媽好點。”</br>
“我知道。”許諾把頭埋在阿公背后，和小時候那樣溫暖寬厚，只要靠著他，什么都不怕。</br>
“別像你媽一樣，總讓我擔(dān)心。一個人沒個伴，到底不好。”</br>
他又含糊加了句：“我看這次跟你過來的小伙子對你挺好。”</br>
許諾嚇到了：“他就是我一個普通同學(xué)——”</br>
又猛然意識到什么：“不是，你，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br>
“哈哈。”阿公笑得深意深長，很好玩地看著孫女，“還躲起來，怕阿公知道，我都看到了。”</br>
我們真不是，他就是個狗皮膏藥！</br>
許諾欲哭無淚，阿公還在笑：“別害羞，阿公這是高興，以前還真怕你媽影響到你，有男朋友好，一個人病了都沒人知道……”</br>
上了年紀(jì)就愛絮絮叨叨，許諾耐心聽著，她就這樣，媽媽多說幾句，她就煩得不行，阿公就是說個半天，她也能一張笑臉。可越聽心越沉，她騙了這個老公，她不要別人，也不要愛情，她沒能讓阿公放心。</br>
回校依舊坐的是火車，莫鋮還坐在對面。</br>
但兩人剛吵了過，誰也沒說話，氣氛有些尷尬，莫鋮干脆直接趴著睡覺。</br>
許諾沒見過這樣的莫鋮，他一直都是張揚(yáng)肆意的，穿著亮色系的衣服，大墨鏡，現(xiàn)在卻很累般地趴著，連白襯衫都有點皺，很乖的樣子，總打理得精神抖擻的頭發(fā)翹著，像伸出幾根小觸須。</br>
累了吧，這幾天忙上忙下的，許諾想，其實莫鋮挺好的，這次也多虧他，可為什么要喜歡自己，為什么……</br>
火車當(dāng)當(dāng)?shù)赝芭埽S諾也有點乏了，也趴著睡過去。</br>
也不知多久，模糊聽到報站，許諾猛地驚醒，發(fā)現(xiàn)手不知何時放在莫鋮手背上。</br>
兩人這樣握著手，倒想一起返校的小情侶，她小心翼翼拿開，莫鋮睡得沉，還沒醒來。</br>
豬啊，還睡！許諾起身，跟著人流出車廂，走了幾步又回頭，莫鋮還趴著，一動不動。</br>
這么大動靜，還不醒，許諾暗自著急，有一個聲音說，這樣不是挺好的，遠(yuǎn)離他，可她又走了幾步回頭看，莫鋮仍毫無察覺，終于還是逆著人流往回走。</br>
大家都拖著行李，對許諾逆走，很是不滿，嚷嚷著。</br>
“干嗎呢？沒看這么擠？”</br>
“不好意思，我落了東西。</br>
落著的東西被輕輕一拍，立馬抬頭，好大的笑臉，明晃晃閃瞎人眼：“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情節(jié)調(diào)整]！”</br>
許諾大驚：“你——”他明明是醒著的！</br>
“哎，要關(guān)門了，快走！”莫鋮順勢拉起許諾的手，飛快走出去。</br>
他根本沒給許諾拒絕的余地，直到出站，許諾才甩開他的手，氣沖沖往前走，她真是豬！</br>
莫鋮也不惱，開開心心跟著她，剛才那也算拉手吧……</br>
直到把許諾送到宿舍樓下，莫鋮才叫住她：“阿諾！”</br>
許諾沒好氣回頭，莫鋮笑著說：“把手伸出來。”</br>
“做什么？”這次許諾警惕了。</br>
“伸出來。”莫鋮很溫柔地說。</br>
許諾磨磨蹭蹭，到底還是伸出手，手心就被了個小木塊，還帶著莫鋮留下的溫度。</br>
是那塊后會無期！</br>
許諾驚了：“不是說不賣嗎？”</br>
“我有我的辦法。”莫鋮把木塊翻開，“我又刻了幾個字。”</br>
木塊的另一面赫然刻著——來日方長。</br>
剛勁有力，意氣風(fēng)發(fā)。</br>
莫鋮揚(yáng)起嘴角，很紳士地站著，微微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阿諾啊，我們來日方長！”</br>
剎那，心跳如雷！（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