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鄒濤母親就決定來滬市擺擺地攤做生意。</br> 現在鄒濤領導主動提出可以幫鄒濤調到滬市分公司去了,鄒母恨不得當天就收拾東西走人。</br> 糧食局給張茉莉分的房子面積不到十個平方。</br> 張茉莉一個人住還行,但是真要一大家子住進去,那肯定不夠住。</br> 所以最后還是要租房子。</br> 張茉莉原本想跟秦荔他們一樣,租套臨街的房子,打開門就可以做生意。</br> 但是打聽了一圈,才知道那種房子現在價格簡直貴到離譜。</br> 張茉莉有些羨慕的感嘆:“你們當時買的那兩套房子,現在也漲了不少了吧。”</br> 何止漲了不少啊。</br> 就秦荔他們現在住的房子,現在出手,三萬都有人搶著要。</br> 而且秦荔遲恒這幾年,也購置了不少臨街的房子。</br> 粗略算了一下,不算跟陳三一起合伙買的百貨商店,光是秦荔和遲恒兩人名下的門面,就已經有六套了。</br> 這些門面都是未來的核心商圈,一個月房租都要六位數。</br> 秦荔笑了笑:“現在買也來得及,按這趨勢下去,房價還會漲。”</br> 她也沒啥投資眼光,對于經商也是個外行。</br> 但是她知道哪些地方以后會飛速發展,哪些地方以后會拆遷啊!</br> 秦荔打算再過兩年,就去趟滬東,買他個十套房子,然后蓋他個幾棟樓。</br> 大寶二寶嬌寶至少一人一棟樓。</br> 等他們再大點,就去銀行給他們一人開一個戶,把他們樓房出租賺的錢分別打到他們賬戶里。</br> 想到自家三個崽未來多少算個小富二代,秦荔就開心地瞇了瞇眼。</br> “是啊。”</br> 張茉莉當然知道房子以后肯定會漲。</br> 但是她的開銷很大,鄒濤工資并沒有那么高,他腦筋也沒有遲恒那么靈活,不知道賺外快。</br> 鄒母買茶葉蛋烤紅薯賺的錢也完全沒辦法跟何翠英賣鹵味賺的錢相比。</br> 他們這樣的普通人想買一套門面,談何容易。</br> “慢慢來吧,先租一套。”</br> 張茉莉最后租了一套小兩室,簡單收拾下后,鄒母他們就過來了。</br> 坐了兩天的車,鄒母他們臉色都有些疲憊。</br> 但是鄒母面上興奮難掩,秦荔隔老遠就聽到鄒母說:“我兒媳婦在糧食局上班呢!”</br> “大學生!畢業了直接分配過去的!”</br> “呵呵呵,我兒子也是運輸單位的,肯定是滬市的啊!”</br> 張茉莉:“......”鄒濤媽這性子,她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說。</br> 那邊,鄒母看到張茉莉,眼睛登時一亮,“我兒媳婦來接我們了。”</br> 剛才跟鄒母說話的人順著鄒母打招呼的方向看過去。</br> “你兒媳婦長的也好看啊,真厲害,還是糧食局的干部。”</br> 張茉莉抿緊唇瓣,待鄒母走過來后,壓低聲音說:“媽,跟您說了多少遍了,別在外面說這些。”</br> 鄒母樂呵呵一笑:“我沒說。”</br> 鄒濤一手牽著兒子,一手提著行李袋。</br> 看到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張茉莉,喉頭滾動:“住的地方離這里遠嗎?”</br> 張茉莉想抱抱兒子,但是鄒凱看到她的動作后有些抗拒地后挪一步,張茉莉眸色黯然,只能作罷,“有點遠,但是離你上班和我上班的地方都近。”</br> 鄒母沉浸在自己也變成滬市人、兒媳婦是干部的喜悅中,完全沒有察覺到兒子兒媳之間氛圍的不對勁。</br> “荔枝恒子啊,你們媽呢,怎么沒看到?”</br> 秦荔:“媽在家里做飯呢,嬸子我們先去把東西放著,再去吃飯。”</br> 店里忙啊。</br> 鄒母臉上的笑容微斂,不過想到自己兒媳婦現在是糧食局的干部,又揚聲說:“這樣啊,這么一看還是在單位上班好,我們家茉莉和濤子今天就不用上班。”</br> 秦荔笑了笑,沒接話。</br> 張茉莉皺了皺眉:“媽。”</br> 這兩年秦荔他們一家都沒回去,鄒母也不知道他們具體發展的怎么樣了。</br> 但是張茉莉知道啊。</br> 何翠英的鹵味店都開了好幾家分店,遲恒開了家電店,還有百貨商店,賺的錢張茉莉想都不敢想。</br> 而且秦荔現在是研究生,畢業后分配額單位不一定比她的差。</br> 鄒母什么都不知道,還在這里覺得自己比秦荔他們條件優越,張茉莉臉上完全掛不住。</br> 鄒濤下頷線緊繃,語氣生硬:“這么遠,怎么過去,坐公交車么?”</br> 遲恒接過鄒濤手里的行李,“開車送你們過去,差不多三十分鐘。”</br> 開、開車?</br> 遲恒提著行李大步走到一輛白色進口面包車前,掏出鑰匙,打開車門,將行李放進去后說:</br> “嬸子濤子你們都上車吧。”</br> 鄒母還沒坐過這種車。</br> 她跟在鄒濤后面上車,看著駕駛座上的遲恒,和副駕駛上的秦荔,以及車上一些隨處可見的小孩子的東西。</br> 鄒母那顆飄了大半月的心,直直往下墜。</br> “恒子,這輛車你們找誰借的啊,還是租的?怕是不便宜吧。”</br> 張茉莉聽不下去了,“這是荔枝他們家自己買的。”</br> 買的?</br> 媽呀。</br> 鄒母眼前一黑,“你們咋還自己買車,翠英也不知道說你們。”</br> 秦荔回頭笑著解釋:“遲恒做生意,天天在外面跑,店里也經常要用車,就買了一輛。”</br> 秦荔遲恒都不高調的性子。</br> 所以就連張茉莉也不知道,遲恒除了家電店和百貨商店外,他最近還在籌備辦廠,所以才買了這輛面包車。</br> “這樣啊,那這輛車要多少錢。”</br> 遲恒:“買的二手的,沒新車貴。”</br> 鄒母攀比的心思太明顯,鄒濤張茉莉臉色也不對,遲恒就沒說價格。</br> 要是讓鄒母知道這輛車花了五位數,今天鄒濤回去了估計耳根子又不得清靜。</br> 鄒母含糊不清地回了聲,后面就再不說話了。</br> 遲恒開車將鄒母他們送到張茉莉租的房子、放好東西后,又開車到店里。</br> 現在已經七點多鐘了,店里沒客人,只有他們自家人。</br> 何翠英做了一大桌子菜,又是魚又是雞又是豬肉。</br> 鄒母被那輛面包車打擊到的心,在看到何翠英店子的規模后,再次被狠狠打擊到了。</br> “坐了兩天車累壞了吧,快坐快坐,我去把湯端來就能吃飯了啊。”</br> 兩年沒回去。</br> 這時候看到老家來的人,何翠英只覺得親熱極了。</br> “這是凱子吧,都長這么大了啊,快坐下,桌上有炸雞,好吃的很!”</br> “濤子咋還瘦了呢?”</br> “大寶二寶嬌寶別玩了,快來吃飯。”</br> 何翠英就像一只勤快的小蜜蜂,面上掛著笑,又是端菜,又是招呼大家吃飯。</br> 笑聲爽朗,行動利落。</br> 鄒母看著心里不知道啥滋味。</br> 遲恒把還在聽收音機的三個崽拎過來,“跟鄒凱哥哥坐一起吃。”</br> 三個小家伙平時在何翠英遲老六面前皮跟猴一樣,在遲恒面前,那就是見了如來佛的孫悟空,不知道多老實。</br> 他們坐下后,還給鄒凱夾了個炸雞腿:“鄒凱哥哥,吃雞腿,我奶奶做的,可香了。”</br> 鄒凱看了眼鄒濤,待鄒濤點頭后,才說:“好,謝謝。”</br> “凱子真有禮貌啊。”何翠英道。</br> 提起孫子,鄒母終于開口了,“是啊,院里人都說我們家凱子懂事有禮貌,成績也好,一看就有出息,將來肯定跟他媽媽一樣考大學。”</br> 張茉莉眼神柔和,“媽,這幾年辛苦您了,您把凱子教的很好。”</br> “是挺辛苦的。”</br> 鄒母被打擊了一路,聽到兒媳婦夸自己,她臉上也浮起笑:“不過我們做大人的,只要孩子有出息,再辛苦都不怕,大寶奶奶你說對不對?”</br> “對對對。”</br> 鄒母滿意的笑了。</br> “喝酒不?”</br> 遲恒注意到鄒濤的情緒并不高,拎了瓶酒過來,問他。</br> “來點。”</br> 張茉莉看到鄒濤喝酒,皺了皺眉,最后還是沒說什么。</br> 兩年沒回去,秦荔他們聽著鄒母說老家的那些事情,都聽的格外認真。</br> 鄒母八卦的本事不比何翠英差。</br> 這一頓飯的功夫,秦荔已經知道他們運輸公司有五個男人都在外面有了女人!</br> 還有一位男同志在外面養的女人直接大著肚子找上門,硬是把人家老婆給氣到醫院去了。</br> 不過那人的老婆也是厲害,拖著不離婚,還說要去舉報他們亂搞男女關系,把那小三給嚇的連夜買票逃跑。</br> 隨著價格雙軌制的實行,這兩年跑貨車的司機簡直成了香饃饃。</br> 個個都在賺外快,每個人口袋都厚實的很。</br> 錢多了,又天天在外面跑,心思也多了。</br> 鄒母說的那五位還僅僅是一小部分。</br> 還有很多捂的嚴實的,妻子孩子全部被瞞在鼓里。</br> 鄒母說八卦的習慣呢,就是踩別人一腳,再夸自己一句。</br> 最后,她以這句話來結尾:“那些人都亂七八糟的,不像我們家濤子,從來不干那么亂七八糟的事情。”</br> 何翠英呵呵一笑:“濤子是好孩子。”</br> 鄒濤仰頭將杯子里的酒喝干凈,看了眼張茉莉。</br> 張茉莉低著頭給鄒凱剔魚刺,臉上沒有一點表情。</br> 胸口呼吸一滯,鄒濤閉了閉眼,“再來點。”</br> 遲恒:“等會回去還要收拾東西,下次過來再陪你喝個痛快。”</br> 這么多年的兄弟,遲恒一眼就看出鄒濤情緒不對。</br> 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都在滬市,以后機會還多著。”</br> 是啊。</br> 都在滬市了。</br> 他跟張茉莉之前也能慢慢回到從前了吧。</br> 坐了這么久的車,吃完飯遲恒就讓遲久開車送他們回去了。</br> 秦荔從柜子里把遲恒洗完澡后穿的短袖和短褲拿出來,“快去洗澡吧。”</br> 每次遲恒喝完酒在床上都跟瘋子一樣。</br> 她感受到背后男人的視線,腿都有些軟。</br> “啊——”</br> 猝不及防被男人抱進懷里,秦荔推開他:“先洗澡啊。”</br> 遲恒捧著秦荔的臉親了上去,“一起洗。”</br> 秦荔:“......”</br> 遲恒喝的并不多。</br> 折騰了四次,遲恒不僅不困,反而很精神。</br> 他將秦荔抱在懷里,輕輕撫她的背。</br> 從火車站到吃完飯,張茉莉和鄒濤之間的對話不超過五句。</br> 而且僅有的這些對話還都是跟孩子有關的。</br> 遲恒看了,既為兄弟的感情擔憂,又忍不住慶幸。</br> 還好。</br> 他當年知道秦荔想考滬市的大學,提前大半年就開始準備。</br> 存錢、走動關系。</br> 雖然費了不少心思和錢,但是一家人可以一起來滬市,兩人的感情越老越好,比什么都值。</br> 四年的時間。</br> 遲恒光是想象一下自己跟秦荔分居兩地那么久,秦荔對他的感情變淡,兩人之間變的跟鄒濤張茉莉那樣陌生,遲恒心口就鈍鈍的疼。</br> “荔枝。”</br> 秦荔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了,輕輕應了聲。</br> 遲恒輕笑一聲,親了親她,“老婆。”</br> 秦荔:“......”</br> 她當初為什么會懷疑這男人的體力沒有之前好?!</br> 孩子都快上小學了,遲恒居然還能拉著她來四回,而且完事精力還這么好!</br> 再看看她自己。</br> 秦荔欲哭無淚。</br> 感受到男人又開始蠢蠢欲動。</br> 秦荔:“......老公,我好累。”</br> 好吧。</br> 遲恒知道再鬧下去,秦荔明天很有可能會丟下自己跑去跟嬌寶睡。</br> 為了后面幾天的幸福,他只能遺憾地將秦荔抱進懷里,“快睡吧,不鬧你了。”</br> 鄒母本來想繼續賣茶葉蛋。</br> 但是滬市賣茶葉蛋的人真的太多了!</br> 鄒母急的啊,整夜整夜睡不著。</br> 何翠英他們住著那么大的房子,還買了面包車。</br> 再看看他們,房子是租的,自行車都沒有一輛。</br> 鄒母在家里整天愁眉苦臉,鄒濤沒辦法,只能跑去找遲恒。</br> 兩年不見,鄒濤已經有了白發。</br> 他也不像原來臉上無時無刻都掛著笑。</br> 因為長時間開車,腰椎也出了些問題。</br> 明明鄒濤比他還要小好幾歲。</br> 現在看著,竟比他還要大了。</br> 遲恒想了下,問他:“一定要做餐飲嗎?”</br> 鄒濤一愣,“但是我媽啥也不會啊。”</br> 遲恒:“......”說的像鄒母茶葉蛋做的很好吃一樣。</br> 老家干個體戶的少,鄒母茶葉蛋雖然味道沒那么好,但是也能賺到錢。</br> 但是滬市不一樣。</br> “明天先帶你媽去街上逛逛,看的多了,才知道自己想走什么,適合做什么。”</br> 鄒濤點點頭,“嗯,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