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為這件事觸發了遲恒的某個機關,他開始慢慢和以前那些老朋友們聯系起來。</br> 只是那些老戰友都分布在天南地北,真要聯系起來,只有鄒濤。</br> 人在年輕的時候,總以為和自己的好朋友肯定會一輩子都聯系,經常一起約出來吃吃飯,談談心。</br> 但是到了中年,有了自己的家庭、事業,漸行漸遠,到了某個深夜突然因為某個契機而回想起自己那個階段最好的朋友時才猛然發現,自己和他已經好久沒聯系了。</br> 遲恒和鄒濤就是這樣的狀態。</br> 鄒濤剛來滬市時,遲恒很高興。</br> 結果這幾年過去,兩人聯系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過來。</br> 鄒濤還是在運輸單位開車,張茉莉也還在糧食局當小科員。</br> 鄒母來了滬市也沒像她想象中那樣賺大錢,住大房子。</br> 她好像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遲恒給鄒濤出了不少主意。</br> 賣菜?鄒母認為這還是跟在縣城一樣,誰來了滬市還賣菜啊。</br> 賣衣服?去羊城進貨太麻煩了!</br> 最后兜兜轉轉,鄒母還是賣吃食。</br> 她也學著何翠英他們那樣弄了個早餐鋪子,賣賣饅頭、花卷、茶葉蛋、蔥油餅。</br> 鄒母做飯的手藝和何翠英不能比。</br> 但是做面食的手藝那真是沒話說。</br> 賺不到大錢,一個月賺個五六十還是可以的。</br> 一家三口都在賺錢,都忙著自己的事情,日子居然還過得挺舒坦的。</br> 只是,鄒濤看著遲恒的百貨商店越開越大,他的家電店生意一如既往好,而且店面還擴張,開始賣冰箱洗衣機這樣的大件。</br> 他也知道何姐鹵味開了一家又一家分店,他們單位門口最受歡迎的麻辣燙也是秦荔何翠英合伙的。</br> 兩家人的差距越來越大,鄒濤都以為自己和遲恒不會再有什么聯系的時候,遲恒居然主動來找他。</br> “最近沒跑長途了?”</br> 兩人約在運輸單位門口的麻辣燙店,遲恒輕車熟路地叫了幾根串,又讓老板炒兩碗蛋炒飯。</br> 鄒濤竟然有些受寵若驚不習慣,過了幾秒才說:“啊,沒跑了。”</br> “嗯,家人都在這邊,跑跑短途其實也挺好。”</br> 遲恒坐在麻辣燙店里和自己說多陪陪家人這種話,鄒濤還真有些傻眼了。</br> 難道他們真到了這年紀?</br> 鄒濤扯嘴角笑了下,“對。”</br> “其實也不是。”</br> 鄒濤突然撓了撓頭,“不跑長途是因為最近單位效益不好,我都感覺自己說不定啥時候就沒工作了。”</br> 變化真的太快了。</br> 前幾年運輸單位的效益還那么好,張茉莉和鄒母說起鄒濤是貨車司機時還為他驕傲。</br> 結果這才過了多久,他竟然覺得運輸單位沒幾天就要關門了。</br> 經過一次嚴打后,私營經濟確實萎靡了一陣。</br> 但是最近又有蓬勃之勢。</br> 其中就有一家私營的運輸公司,費用比他們低,效率還比他們高!</br> 雖然單位的人天天罵他們黑心肝、超載,不把司機當人,讓別人白天夜里都要跑。</br> 但是人家賺錢啊,他們好多合作多年的老客戶都跑了。</br> 鄒濤這些話不敢和張茉莉鄒母說,怕她們擔心。</br> 在單位里也不能表現出來。</br> 現在碰到遲恒,鄒濤一股腦說了一大通。</br> 如果秦荔在這里,她肯定馬上就能想到,這是這十年結構調整而大裁員的征兆。</br> 但這次還都是小規模的。</br> 后面十年才真正殘酷。</br> 遲恒自己干百貨的,跟那家私營運輸公司還打過交道,也不好評價。</br> 更主要的是,他對運輸這個行業有自己的看法。</br> 聽到運輸單位效益不好,他也有自己的打算。</br> “公司效益不好,你有沒有想過別的打算?”</br> 這個年代的人看來,工作都是鐵飯碗,除非有更好的單位,要不然他們基本都會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干一輩子。</br> 鄒濤也是這樣。</br> 所以說到別的打算......他還真沒有。</br> 遲恒扒了口蛋炒飯,“還是早做打算吧,跟張茉莉學學外語,出租車司機還不錯。”</br> 鄒濤不太情愿,但是他知道聽遲恒的話準沒錯,“行吧,我試試。”</br> 這之后,兩人還是沒啥聯系。</br> 到底不在一起工作,又住這么遠,還都有自己的圈子。</br> 遲恒雖然有些遺憾,但也在他意料之中。</br> 對他而言,朋友兄弟重要,但是永遠排在妻子家人后面。</br> ......</br> 翻譯事務所。</br> “學姐,您找我有什么事嗎?”</br> 張笑笑推開秦荔辦公室的門,走到辦公桌前輕聲問她。</br> 去年秦荔順利通過畢業答辯,并且留校成為一名講師。</br> 事務所的業務也越來越多,大部分五角場大學外語系的同學都想獲得過來兼職實習的機會,甚至是正式工作的機會。</br> 在這個常規單位給的餓待遇還是五十塊錢左右一個月的時候,翻譯事務所就能開出六十塊錢的底薪,并且還會根據業務量給員工提成。</br> 做的好,一個月能拿到一兩百,甚至更多。</br> 張笑笑從事務所創辦之初就在這里工作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正式入職,但也算事務所的半個骨干。</br> 在張笑笑畢業前,秦荔就主動向她拋出橄欖枝。</br> 結果秦荔今天卻在辦公桌上看到了張笑笑的辭職信。</br> “考慮好了?”m.</br> 秦荔將辭職信拿出來,又從抽屜里拿出一份員工勞務合同,薪資那一處寫著:底薪八十,外加百分之十業務提成和獎金。</br> 按照張笑笑的能力,一個月拿一百五不在話下。</br> 秦荔和梁冰都給她透露過她以后的薪資水平,當時張笑笑還很激動,直接說她以后肯定會留下來。</br> 結果這才不到兩個月,張笑笑就改變主意了。</br> 人才固然重要,但秦荔更關心的是為什么。</br> “想好了。”</br> 張笑笑抿緊唇瓣,不敢看秦荔的眼睛,“學姐,我......我不想在這里上班了。”</br> 在這里上班,每天都能看到來給梁冰送午飯的黃薇。</br> 甚至還能看到......他們那么親密。</br> 秦荔點頭,“考慮好了就行,但是如果你任何時候想回來,我這里都歡迎你。”</br> 張笑笑眼睛紅紅的,和兔子一樣,“好,謝謝學姐。”</br> 下午,梁冰談完業務回來,看到張笑笑正在低頭工作,露出來的那一截脖子又白又細。</br> 他揚眉笑道:“怎么樣,還離職嗎?”</br> 八十塊錢的底薪可是他提的,那么高的收入,他有把握留下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