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閣下，此時此刻我想您已經明白了結局是不可逆轉的，你手下的武士大敗而降，他們現在就在牢獄里，乞求著我們給他們紙筆，希望在臨死前寫下一封寄給家人的書信。”

鐵之國監獄里關押著許多武士，每一間牢房里都塞滿了戰敗的囚犯，眼神灰敗，或呆滯的蜷縮在角落，好像一只迷茫的雛鳥，或依舊兇狠，像是一只桀驁不遜的雄獅，嘶吼著用頭顱撞擊鋼鐵的牢籠。

可能當初修建這里的人也沒想到這一天，居然沒有關押來自外國的忍者或間諜，而是裝滿了自己人。

“大名先生，您的抵抗毫無意義，只會徒增傷亡罷了，聽到了嗎？他們很痛苦。”緣一磊落的坐在大名面前，兩人之間只有微不足道的鐵欄相隔，卻好像兩個世界的人。

大名聳拉著腦袋，平時梳妝打扮的精致長發此時灰撲撲的披在頭上，面容盡顯頹喪，雙手老老實實平鋪在膝蓋上。緣一沉默不語，兩人也從來沒有共同話題，一個五十多歲的封建統治者，一個十多歲的稚嫩孩童，很難想象兩人第一次正式對話居然是在這么不正式的場合。

改革派收斂了大量的尸體，包括大名手下的武士，草草的在某座山洼上挖了個坑，一股腦地將殘肢斷腿倒入坑里，拿個長長的石頭佇立在坑前，上面只有三個字，英雄冢。

每個參與在戰爭中的人都是英雄，不僅是對于大義，大義不是一個標準答案，每個人都有自己追求的真物，有些是財寶，有些是美色。人與人的追求不至相同，正如緣一說的，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都有獨立的思想和行為，他們是自由的，可以為了自己而戰。

而為了自己而戰的人都能被稱之為英雄，或許他們不是別人的英雄，但他們絕對是自己的英雄。

大名突然像蒼老了幾十歲。

“你想要知道什么。”

“一切，有關你知道的一切我都想知道，關于過去，關于...那個。”

笑聲響起，大名臉上頭一回出現追憶的神色，他不是個喜歡回憶過去的人，但是人老了，總是不可避免的想要回顧自己的一生，那些開心的不開心的，值得記住的不值得記住的，都如同零碎的片段一樣稀稀落落的在腦海里旋轉，像是深陷泥潭漩渦，稍微掙扎就會越陷越深。

大名沉默片刻，“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準確的說，應該是二十七年前。”

“你知道嗎，從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都會止不住的恐懼，因為你和那個家伙太像了，一樣的張狂，一樣的妖孽，除了長相不一樣以外，我還以為他轉生成了你。”

大名的眼神不像是裝的，那種恐懼的眼神是裝不出來的，只有切身體會到那種恐怖，曾經直面過令自己恐慌的事情，才會有那種眼神，顫抖、黯淡，像是遭遇了搶劫一樣，劫匪拿著刀對著你的腦袋比劃了兩下，當即就嚇得站不起來了。

二十七年前。

一名瘦不禁風的男人焦急地徘徊在門口，屋內裝著他深愛的妻子，今天是她臨產的日子。

門打開了，產婆哆哆嗦嗦的走出來，看向男人的眼神充滿了悲傷和無奈，男人好像是領會到了什么，嘴里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推開產婆，跑到屋內跪下，而曾經貌美如花的妻子冷冰冰的躺在溫熱的榻榻米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她的下體流了很多的血，眼角還殘存著未干的淚痕，男人靜靜的貼在臉龐上，感受著僅存的濕潤。

“還是太晚了，我來的時候就已經不行了，康治醫生......節哀順便。”

那人跪在尸體的旁邊仿佛什么都沒有聽見，嘴唇顫抖著，貼在那具冰冷的尸體旁，還在不停的念叨著什么。

被叫做康治的醫生溫柔的撫摸著妻子的秀發，正如她活著的時候自己送給她的第一個發簪，盡管是個不值錢的木頭做的，為了這個木簪他特意每天跑到木匠鋪里，軟磨硬泡了好幾天才學會的。

康治依舊記得妻子緊緊握住木簪，笑意盈盈的模樣，“我會好好珍惜的，康治先生。”

他們順利自然的在一起了，結成了夫妻，做了一切關于夫妻的事情。

康治是一名醫生，有著自己的醫館，開在鐵之國最繁華的街道，這里人來人往，盡是一些貴族子弟和武士將軍，康治也因此結識了不少人脈，于是醫館的規模一天天的壯大，而他也漸漸的忙碌起來，從很晚回家，到連續幾天也回不去。

妻子落寞的待在屋內，手里繡著準備送給他的禮物，似乎已經想象到康治先生的笑容了。

“繡這種東西干什么？一點用處沒有，想要的話去買不就好了。”

從那以后，妻子就再也沒有繡過任何東西，平淡的應了一聲。夫妻終究是夫妻，有一天康治發現自己的妻子懷孕了，那一天似乎是他這幾年來笑的最開心的時候，兩人的生活似乎也漸漸回到最開始的模樣，妻子倚靠在康治的后背，聽著他講述著醫館的所見所聞，聽到有趣的地方還會不約而同的笑出來。

可惜這段時間還是太短。

“抱歉，奈奈子，但這次這個大人物我必須去。”康治滿臉愧疚，奈奈子卻搖了搖頭，語氣輕柔。

“去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這一去，康治治好了大人物的病，也因此他徹底出名了，拜訪的人絡繹不絕，誰都想結識這位醫術出色的一聲，誰到了晚年都會落下一身的病根，尤其是武士老了以后，年輕時闖天下留下的傷勢更是沒日沒夜的折磨他們。

奈奈子也就每天倚靠在門框上，目光看向醫館的方向，靜靜等待著丈夫的歸來。

一天、兩天、三天.......不知道第多少天，奈奈子的肚子已經大到不允許她能夠自由輕快的活動了，康治特意給她找了幾個仆從，每天負責奈奈子的衣食起居，照顧的無微不至。

可她并沒有覺得開心，常常在夜里暗自啜泣。

她很想抓住康治的衣服問問，那些大人物真的很重要嗎？真的能夠重要到一連幾個月都不回家一趟嗎？

可是她善解人意，等到康治回來的時候，也只是默默的關心他，一如既往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