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京師，燕王府。</br> 是夜，朱棣看著微微低頭的朱高熾，陷入了沉思。</br> 而在朱棣旁邊的朱高煦和朱高燧，則臉上是抑制不住的驚喜。</br> 徐儀華倒是臉上帶著幾分擔憂之色。</br> 就在剛才晚膳過后，朱棣一家人歇息時，朱高熾便就向父王朱棣說出了自己今天拜見大兄朱英的事情。</br> 且就大兄說的安南事宜,也講了出來。</br> 朱棣聽完之后，沒有回答，而是沉默了下來。</br> 半晌，仔細的看了看朱高熾，問道：“熾兒，你怪過為父嗎。”</br> 對于這突如其來的一句,朱高熾不知如何回答，他也沒想到父王突然會這么問。</br> 當下道：“孩兒自然是不可能責怪父王的。”</br> 這個回答很是官方，但不是朱棣想要的。</br> 在草原上被俘虜的那段時間里，朱棣安靜的思考了很多問題。</br> 有自己的，也有家庭的。</br> 先前這些事情，是朱棣從來沒有考慮過的，他一直在想著怎么去獲取更多的兵權，怎么去征戰更多的地盤。</br>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被俘虜的一天。</br> 當然，到了今日，其實朱棣已經大概是猜出來，自己的行蹤應該是太孫朱英給透露出去的。</br> 不過這些已經是無關緊要了。</br> 被俘虜的事情,朱棣看似表面平和，好像是沒有多大的在乎,其實對于驕傲如他,當真是當頭棒喝,頓時驚醒。</br> 他不是無敵的，也不可能不失敗，總會有各樣的意外產生。</br> 去掉心中的浮躁之后，現在的朱棣給人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br> 并非是變得謙虛了,也不是變得低沉了。</br> 只是說現在的朱棣，更加貼近歷史上的永樂大帝,且城府更深。</br> 看著自己的這個長子。</br> 回想起這些年來，朱棣突然發現好像挺對不起他的。</br> 一度幾次要廢掉其世子的稱號，如果不是父皇，可能早就另選他人了。</br> 其實這次去倭國，朱棣并沒有想要去奪取自己長子朱高熾的權力。</br> 通過一些消息得知，現在的倭國燕城發展得很是不錯，各方面經營也極為到位。</br> 他也知道，帶兵出征不是自己這個長子的強項，內政才是。</br> 這番去倭國，朱棣想好了，他不會去干預燕城的內政，都交給自己這個長子去治理。</br> 自己則是帶著兵將去外邊進行礦藏的爭奪。</br> 一外一內，想來是可以配合得極為默契。</br> 現在長子提出去安南，朱棣想著自然不是朱英主動提及的，而是自己這個長子的想法，大約是獲得了朱英的支持。</br> 這讓朱棣突然覺得不知怎么開口。</br> 旁邊的徐儀華轉頭看了看朱棣的面色。</br> 多年夫妻，她當然可以猜到自家王爺是怎么想的。</br> 不過家里頭的這些事情，可不是一兩日就能有所改變的。</br> 思索一番后，徐儀華說道：“我一直待在大明，倒是聽到了一些消息?！?lt;/br> “先前水師的地位不怎么樣,如今太孫大力扶持，可見南洋地區那邊有很大發展，熾兒去歷練一番，也是不錯?！?lt;/br> 顯然徐儀華還是想讓朱高熾去安南，避開這里頭的爭執。</br> 她知道就算是王爺要放開，但還有兩個兒子呢。</br> 且不如是避開一段，或者看看兩方面的發展。</br> 如果熾兒能夠在安南發展更好的話，也省了一些家里的瑣碎事，且其他兩個兒子往后的安排，也算是能有幾分著落。</br> 她知道自己這個長子的能力，且又跟太孫的私交很好，不管是怎樣都不會差的。</br> 朱棣聞言，遲疑了一番，而后緩緩道：“安南天氣極為炎熱，熾兒你體胖，怕是會有些吃不消?！?lt;/br> 這句話出來。</br> 朱高熾一愣。</br> 便是徐儀華都有愣住了。</br> 朱高煦和朱高燧，眼神更像是見了鬼似的。</br> 因為這是第一次，朱棣第一次對于自己這個長子說出關心的話來。</br> 朱高熾的眼眶，頓時就紅了。</br> 便就是從這一句里，他知道現在的父王已經是和先前完全不同了。</br> “父王，我..我..我...”</br> 朱高熾哽咽的聲音中帶著驚喜，卻也半天沒能說出話來。</br> 十幾年來。</br> 朱棣對于朱高熾，從來就沒有過一句好話，自然也不會有什么好臉色。</br> 甚至是覺得像是朱高熾這么一個胖子，簡直是丟了家風。</br> 許多宴席上，朱棣甚至都不會選擇帶著朱高熾去參加，而是領著朱高煦，朱高燧這兩個跟自己相像的次子。</br> 朱高熾從小到大，就不存在什么父愛。</br> 還好的王妃徐儀華對于長子朱高熾很是疼愛，這可是自己身上掉出來的肉呢，不管是怎樣的，她都喜歡。</br> 而小時候朱高熾一直是在京師生活，跟著其他皇子皇孫們于宮廷學府學習。</br> 朱元璋對于朱高熾也很是疼愛，對于朱棣喜歡的兩個次子比較厭惡。</br> 多次警告朱棣，不準有廢除朱高熾世子身份的想法。</br> 朱棣自然是怕父皇的，或者說沒有哪個皇子皇孫不怕的。</br> 怨氣只能是在家里發。</br> 不過朱棣即便是在北平的時候，也是經常在外征戰，這讓朱高熾不至于天天被斥責。</br> 而今的朱棣，也算是醒悟了。</br> 拍了拍長子的肩膀。</br> 朱棣說道：“你母妃說的對，去安南歷練一番也是不錯的，那里和倭國一樣，亦是未來大發展之所在?！?lt;/br> “你且先去安南，如果不適應那邊的環境，就跟太孫說說，再回轉倭國便是?！?lt;/br> 說到這里，朱棣微微頓了頓，像是在做一個宣布。</br> “你是我的世子，亦是未來的燕王，倭國的燕城往后也將會是你的。”</br> 這等話出口。</br> 朱高煦和朱高燧頓時臉色大變。</br> 尤其是朱高煦。</br> 他作為二子，在父王不喜歡大哥的情況下，未來倭國他是最有可能繼承的。</br> 當下不由是開口說道；“父王...”</br> 還未說出來，朱棣轉頭一眼就把朱高煦想說的話全部都瞪了回去。</br> 冷哼一聲，看著兩個兒子說道：“他是你們的大哥，是你們皇爺爺親自冊封的燕王世子，這燕王之位，這倭國燕城，自然都是你們大哥繼承。”</br> “這也是大明的規矩！”</br> 這番話等于是直接說死了，也是朱棣想要斷了兩個兒子心中的那點念想。</br> 朱高煦聽到這里，頓時就感覺委屈極了。</br> 從小父王最是疼愛自己，自己很早就跟著父王一起行軍打仗，也曾立下不少功勞。</br> 他還記得，父王曾經當著很多將領的面說過，自己最類父王。</br> 可是為什么，今天突然要這樣了。</br> 相對來說，朱高燧就比較淡定了。</br> 他畢竟是第三子，不管是大哥也好，二哥也罷，反正怎么也輪不到他。</br> 不過個人關系上，他和二哥自然是要好很多。</br> 曾經雖說也欺負過大哥，可也沒有太大的矛盾。</br> 左右是父王說了算。</br> 徐儀華看著次子委屈巴巴的樣子，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煦兒，你當是要跟你大哥學學?！?lt;/br> “你大哥本就體胖身子骨虛，也愿意去那極為炎熱的南洋之地，放棄了苦心經營的倭國燕城，你當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你們之間的兄弟情分?！?lt;/br> “倭國地方比大明不說，也不止單單燕城，你跟著過去之后，難道你父王不會給打下一些基業來？”</br> “從小到大，你大哥受了多少委屈，到了現在還為你們在著想，選擇獨自去安南發展。”</br> “都已經是這樣了，你還想要搶奪你皇爺爺親賜給你大哥的基業嗎?！?lt;/br> “平日里威風得很，這去了倭國還有你父王的幫助，怎得就不能自己打下一塊地盤來。”</br> 說完，徐儀華轉頭看向朱高燧：“別在旁邊瞧著，你跟你二哥也是一般?！?lt;/br> 朱高燧當即低頭道：“母妃教訓得是?！?lt;/br> 而朱高煦這個時候，想起自己曾經對大哥的一些做法，也生出了幾分羞愧。</br> 朱棣看著自己的妻子，眼中帶著幾分欣喜。</br> 這讓他好似在妻子的身上，看到了幾分母后的身影。</br> 徐儀華自小就跟在馬皇后的旁邊，當然是學到了許多。</br> 為什么說朱元璋打天下的功勞有馬皇后的一半，概是因為馬皇后于后勤之中，起到了決定性的重要。</br> 朱元璋有很多義子，而這些義子個個都是如同沐英一般對朱元璋死心塌地，拼死效命。</br> 關鍵的原因就是在于馬皇后。</br> 就是徐達，常遇春這些妻兒，在大明沒有立國之前，也都是由馬皇后那邊一起生活著，所有的矛盾都被平息。</br> 不僅沒有給朱元璋造成任何的麻煩，相反是很大程度的穩定了軍心。</br> 今日徐儀華的這些調節，亦是如同當年的馬皇后一般，幾句話就把所有的矛盾都給平息了。</br> 這才是真正一家之母的重要作用。</br> 這番結束之后，等兒子們都走了，朱棣起身摟住徐儀華。</br> “這些年辛苦你了。”</br> 便是都老夫老妻了，徐儀華也不由面色微紅：“干嘛呢，也不知道害臊，這可是大堂里?！?lt;/br> 朱棣哈哈一笑道：“天都黑了，我還管那么多，今夜咱們可是要好生親近一番。”</br> 徐儀華輕輕推開朱棣，說道：“這次去倭國，估計就是很多年了，你怎么想的?！?lt;/br> 朱棣有些不明所以，問道：“什么怎么想，除了熾兒外，當然是一起去了?！?lt;/br> 徐儀華有些不高興了，道：“怎么，在你的心里，就只有兒子，女兒就不是親生的了？”</br> “玉英都已經是到了出閣的年紀，還有月貴，紅云，智明，也都是差不多了?！?lt;/br> “難道你是要把她們都帶到倭國去，這往后的婚姻怎么來定，在倭國那邊，能有什么你出色的青年俊杰?！?lt;/br> 聽到這話，朱棣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br> 徐儀華可不僅僅只給朱棣生了三個兒子，還有四個女兒呢。</br> 嫡長女朱玉英，次女朱月貴，三女朱紅云，四女朱智明。</br> 最小的朱智明，亦是洪武十八年出生，如今也是十歲的年紀。</br> 最大長女朱玉英，洪武十年出生，今年已經是十八歲了。</br> 朱棣向來沒有關心過這些女兒，平日里女兒們也是在后院住著，由徐儀華帶著。</br> 作為燕王之女，便就如同是大家閨秀，平日里除了一些節日外，基本上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br> 朱棣此刻很是犯難。</br> 四個女兒指定是不能跟著去倭國的，這要是去了倭國，嫁人這塊可是個問題。</br> 說下嫁倭國那些貴族，朱棣又哪里會愿意。</br> 怎么也得是要門當戶對才行，至少不能相差太大了不是。</br> 徐儀華看著朱棣為難的樣子，開口說道：“玉英跟智明現在都到了出閣的年紀，兒子們重要，女兒你也不能不管?！?lt;/br> “趁著現在年關，京師俊杰多，便也把婚事給定了，雖說有些急，但你也得是等晚婚后，才可去倭國?！?lt;/br> “紅云跟智明年歲還小，我帶著一同跟你去倭國，等過幾年到了出閣的年歲，再趁著正旦咱們回一趟京師，便也把婚事完結?！?lt;/br> 朱棣聽完，這才有些放松下來。</br> 徐儀華這邊顯然已經是把女兒們的事情都給定好了，不需要他來操心。</br> 朱棣笑著說道：“都聽你的?！?lt;/br> 徐儀華聽到這話，也不由是白了朱棣一眼。</br> .....</br> 王府后院。</br> 朱高熾正在看一些關于安南的資料。</br> 既然已經決定了去安南，自然是要多多熟悉。</br> 其實從宮里出來的時候，朱高熾就明白自己肯定是要去安南了，所以回王府的路上，就從兵部那邊借了一些關于安南的資料回來。</br> 此時正在研習。</br> 砰砰。</br> 門口傳來輕微的敲門聲，隨后是門被推開。</br> 朱高熾詫異的看去，是自己的大姐朱玉英。</br> “姐，你怎么來了?！?lt;/br> 朱高熾是洪武十一年生，而朱玉英才是朱棣第一個孩子，也就是長女，為洪武十年生。</br> 作為嫡長女的朱玉英，性格和朱棣還有徐儀華不怎么相同。</br> 知書達禮，是典型的大家閨秀，也是徐儀華帶得好吧。</br> “怎么，姐不能來看看你嗎?！?lt;/br> “當然可以，姐快坐，我給你泡茶?！?lt;/br> 朱高熾和朱玉英的關系很好，小時候朱高熾被父王朱棣訓斥后，朱玉英可沒少安慰朱高熾。</br> 朱玉英坐下，等朱高熾端了茶水來之后，便就問道：“聽說你今日進了宮，可是看到了妙錦，我聽著說，妙錦已經是跟太孫在一起了。”</br> 朱高熾當下就明白了。</br> 大姐提起徐妙錦的事情，也是在為自己的婚事擔憂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