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閑人朱英，原本以為自己會輕松很長的時間，沒想到山西那邊的案子，讓他一下子變得忙碌起來。</br>　　自從官員的俸祿改革后，在最近幾年的時間里，貪官污吏的現象大幅度的減少。</br>　　從前當官是只為權，錢財難得。</br>　　改革之后，哪怕是最基礎的吏員，也能混個全家溫飽，至少不會出現太餓肚子的現象，這跟以前完全不同。</br>　　一些品級夠高的官員，每個月的俸祿還是非常可觀的，還有各類的津貼補助加起來，日子是過得相當不錯，也沒什么拮據的地方。</br>　　只是事實證明，不管給官員的俸祿多高，貪官是永遠不可能消除的。</br>　　貪婪，是人的天性。</br>　　當坐在那個位置，手頭有足夠權力，甚至只用一個眼神就能獲得大量財富的時候，其實能夠完全忍住不動心的，是極其少數。</br>　　中原自古就講究個人情世故，這里頭的門道多了去了。</br>　　很多官員私動公權，也有可能不是為了個人利益，比如家族，比如升遷。</br>　　不管是怎樣的緣由，結果就是權力被濫用了，在這個時候，錢財可能往往都是附帶的。</br>　　其中還有一點原因，那就是關于政績方面。</br>　　現在的官員要想升官，都是需要有明顯的政績才可以。</br>　　在沒有政績的情況下，即便是走通了關系，也沒人敢來搭這個話茬。</br>　　政績的表現在很多方面，而其中最明顯的自然是生活水平的改善，簡單點說就是賦稅，管轄境內治安，道路修建，民生狀況等等一系列因素。</br>　　招商引資成了最快捷的方式。</br>　　尤其是工廠的投資建設，如果是在當地的話，自然可以提供出給本地百姓大量就業崗位，同時還能創造賦稅。</br>　　大廠的建設，會讓當地的官員享受到足夠升職的政績。</br>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官員們開始對曾經瞧不上的商人開始拉攏。</br>　　這一來一回，自然會伴隨出許多暗地里的交易。</br>　　這也是經濟高速發展的必然趨勢，大量的財富出現，現在的官員基本上都經受不住這樣的誘惑。</br>　　只是這一次，動靜有點大了。</br>　　山西地區。</br>　　原本只是個小案子，不過因為牽扯到玉米飼料運輸的問題，所以反饋到了北元雇傭協會。</br>　　玉米飼料現在風靡草原，這是比牧草更加肥美的精飼料，像是草原兵的戰馬，現在幾乎所有的精飼料都依賴于大明進口。</br>　　這也是大明對北元的一項大買賣。</br>　　許多從北元雇傭協會賺到錢的草原部落兵，每月都要給駿馬提供精飼料，這些錢財到草原部落兵手里轉了一圈，又回到大明手里了。</br>　　干系到北元，自然就不是地方官府可以處理得了。</br>　　所以有些事情，一下子就給捅出來了。</br>　　碰巧的是，負責審查的官員，性子比較直，出了名眼里揉不進沙子。</br>　　原本只是個小案子，結果冒出來一大堆找關系送禮的，本來沒多想的他反而感覺其中有些蹊蹺。</br>　　那被抓的犯人，也是囂張得很，即便都進了地牢，還是一副天老大地老二的模樣。</br>　　然而只是稍微用刑，就扛不住開始招供了。</br>　　不過那招供出來的事情，一件件當真叫觸目驚心。</br>　　涉及到的官員，已經不是邊境地方能夠處理的了。</br>　　連夜，這邊負責人寫信京師，同時還給把那招供狀也送了過來。</br>　　這一下子，就震驚了三司。</br>　　山西的天要塌了。</br>　　招供狀上包括山西布政司布政使在內，有三十七名官員，其中涉案金額，初步估計至少是數千萬貫寶鈔。</br>　　這等案子，上一次發生的時候，還是洪武十八年的郭恒案。</br>　　顯然這次要更加的上一個級別。</br>　　“山西晉商，亡我大明之心不死啊。”</br>　　朱英看到后，不由得是感慨說道。</br>　　經過數年時間，群英商會已經從暗處逐漸的轉移到了明處，因此曾經的那些道道，就不是很管用了。</br>　　走歪路子的，也都知道群英商會是太孫的人，因此自然不會說再聯系上。</br>　　“咱就說了，這些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好個家伙，數千萬貫寶鈔，這還僅僅是估計，怕是這真實數目著實嚇人。”</br>　　“這一次大孫咱可跟你說，再不能是手軟了，必須得要狠狠的清理一番。”</br>　　“但凡是有任何人牽扯進去，不管是誰，一個都不能放過。”</br>　　朱元璋這次是真的動怒了。</br>　　朱英也沒什么好說的，這么大的案子，總是要處理掉一批人。</br>　　不過接下來的局面，簡直就是在朱元璋的火上澆油。</br>　　為了更加清楚詳細的弄清楚涉及到的人員，所以京師這邊成立了針對此事的巡查隊伍。</br>　　由刑部的侍郎負責，還有三司各抽調人員，共計二十一人前往山西，徹查此案。</br>　　可以看出朝廷這次對于貪污案的力度。</br>　　刑部侍郎，這可是一等一的重臣，這可是正三品的官員。</br>　　三司跟著去的，最次都是正五品了。</br>　　這么高等級的調查團，可以說從身份地位上，直接碾壓了山西所有官員。</br>　　然而，一月后。</br>　　調查團進了山西再沒有消息回來。</br>　　最后經過山西官員的調查，是遭了匪寇，導致這一批調查團失蹤了。</br>　　說是失蹤，其實下場大概是能夠想出來。</br>　　真狠啊。</br>　　這山西的官員。</br>　　難道他們不知道，掃黑需要證據，反恐需要名單，而平叛，只需要一個坐標嗎。</br>　　“傳咱的諭旨，立即調集山西周邊所有衛所，集齊二十萬大軍，由宋國公馮勝領軍，平定山西！！！”</br>　　這已經不能用案件來形容了，這簡直就是造反。</br>　　如此驚天大事，謀害自刑部侍郎在內的二十七名朝廷重臣，這是要翻天啊。</br>　　想當孫猴子？</br>　　那就得看看有沒有那根金箍棒了。</br>　　“如此明目張膽的跟朝廷作對，真是不明白死字怎么寫。”</br>　　這件事上，朱英當然不會再去說什么了，他又不是圣母。</br>　　該殺的時候，當然是得殺的。</br>　　血洗一番也好，本來晉商這邊一直都是死而復燃，都整了這么多次了，總是能夠一次次的卷土重來。</br>　　這很顯然，還是后邊有著許多山西大家族的參與。</br>　　在先前，這些家族也沒個名義去動，總不能是一族族的連坐，朱元璋都不會這么去搞。</br>　　這次，是把天給捅破了。</br>　　正好清洗。</br>　　其中最大的幕后，自然是山西布政司的布政使了，統領整個山西政務。</br>　　他也確實勾結了山西許多衛所，聯合著一起貪污。</br>　　但是面對朝廷由宋國公馮勝統領的二十萬大軍，不管是山西的哪個衛所，都沒有膽子敢站出來對抗。</br>　　全都老老實實的回歸到衛所里，不敢有絲毫的異動。</br>　　馮勝的大軍，自然不可能遭遇到任何的抵抗，直接就軍管了山西。</br>　　而首先抓起來問罪的，就是以山西布政使為首的所有頂層官員。</br>　　當馮勝趕到的時候，山西布政司連同十九名官員直接是畏罪自殺，想要通過自殺的方式，盡可能的將事件壓下去。</br>　　“自殺，可不夠啊。”</br>　　馮勝微微搖頭。</br>　　這已經是誅九族的大罪了，這些畏罪自殺的九族，都要先行全部關押起來。</br>　　這案子里，只要是涉及到的，九族都沒得跑。</br>　　這就是為什么朱英知道，整個山西要被血洗了。</br>　　能夠在山西參與到貪污中，并且有身家地位的官員，必然是其家族出了不少力，一抓一個準。</br>　　這次的二十萬大軍，可不是山西人，都是從外地調過來的。</br>　　即便是許多衛所指揮使，那也沒得跑。</br>　　零星會遇到一些反抗，比如某些家族最后的掙扎。</br>　　但這在二十萬大軍面前，任何抵抗都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猶如雞蛋碰石頭一般可笑。</br>　　當然，也不能說一頓亂殺。</br>　　該調查還是要調查的。</br>　　掌控了山西的局面后，朝廷再次派出調查團。</br>　　上次去的是刑部右侍郎，這次主導的是刑部左侍郎蒙正生。</br>　　眼看著到年底了，朱元璋下了諭旨，此案必須在兩個月內審結，并且處理完畢。</br>　　不能耽誤到大明春節。</br>　　正月殺頭，可不是什么吉利事。</br>　　蒙正生就是曾經朱英說讓倭國賠款的時候，站出來質疑倭國能不能賠償那么多白銀的人。</br>　　這家伙腦子一根筋，朱英自然也不會因為幾句質疑就給人下了。</br>　　刑部本來就需要愣頭青，顧忌太多，城府太深的人，可不適合在刑部干。</br>　　僅一個月的時間，案子基本上就清楚了。</br>　　只是消息傳回京師的時候，又掀起了一陣波瀾。</br>　　“十二萬七千余人，這可是咱大明建國，不，哪怕是古往今來，都沒曾關乎到的大案子。”</br>　　“這般多的人，難不成全部都處死嗎。”</br>　　刑部尚書楊靖感覺頭都大了。</br>　　立馬聯系大理寺卿，都察院左右都御史。</br>　　大理寺卿李廷尉瘋狂搖頭：“我大理寺只負責判案，這么重大的案子，當然不可能是我大理寺說了算。”</br>　　“對于楊尚書的決定，我自然是鼎力支持。”</br>　　都察院左御史也開口道：“這應該是屬于刑部的事，我都察院只管看有沒有違規的地方，既然是楊尚書親自審理此案，當然不可能有任何壞規矩的可能。”</br>　　“這事是陛下的諭旨，也沒說要開三司會審，我看還是楊尚書直接做主的好。”</br>　　右御史也是直接附議。</br>　　大家都不是傻子。</br>　　這可是近十三萬人啊，難不成就全給殺了？</br>　　以陛下的意思，自然是除開女眷充入教坊司外，余者皆滅。</br>　　但誰也不敢去開這個口。</br>　　刑部尚書楊靖沉默了半晌，最后道：“事情關乎重大，我也做不了這個主，明日早朝，我將請由陛下，舉行六部審議決斷。”</br>　　不是每個人都能當白起。</br>　　且大家都是文人。</br>　　這命令下達，別說是雙手血腥了，等于是滿身血腥。</br>　　其實大家都清楚，本身誅九族這樣的行為，就是以震懾為主，在這十二萬人里，說不定被牽連的無辜之人，就有十多萬。</br>　　這要是全部處死，那可全部都是冤魂啊。</br>　　有些八竿子不著邊的親戚，指不定還沒弄明白啥事，就給直接牽連進去了。</br>　　一族之中，就因為族長等部分人的貪婪，就得是整族皆滅。</br>　　包括是那些佃戶，長工，土里刨食的可憐兒，也會因為身份牽扯的關系，而導致被處死。</br>　　次日早朝，奉天殿上。</br>　　刑部尚書楊靖請求六部共審。</br>　　其余幾個尚書，聽到是這個事，一個個低眉垂目，默不作聲。</br>　　“怎么，難道是因為人多，就不敢來處理了嗎，是覺得人多，就可以枉顧我大明律法，謀害朝廷重臣？”</br>　　朱元璋怒聲呵斥。.</br>　　“陛下息怒。”</br>　　奉天殿所有官員，在朱元璋的大喝聲中全部跪倒在地。</br>　　但就是沒有一人，去說關于這件事的任何一句話。</br>　　朱元璋這個時候，沒有去問大孫該怎么辦。</br>　　這件事目前可算是個難題。</br>　　說放過吧，有損朝廷威嚴，尤其是朱元璋的面子。</br>　　先前已經說了誅九族，現在又不殺了，這讓朱元璋都沒得臺階下。</br>　　他也不會把這樣的難題留給大孫。</br>　　“爺爺，孫兒有話想說。”</br>　　眼看氣氛變得凝固，朱英知道在這個時候，只能是自己出面。</br>　　真要按照老爺子的意思，這十二萬人估計都得滅族。</br>　　朱元璋略微遲疑了下才道：“行，大孫你來說。”</br>　　有了太孫的出面緩和，奉天殿上的官員們都松了口氣。</br>　　朱英開口道：“朝廷重臣被謀害二十七人，這在歷來各朝代中，都是前所未見之大事。”</br>　　“這等行為，嚴重損害朝廷威嚴，但凡涉及到的人員，無論是官員，將士，都應為其犯下的過錯付出代價，當嚴格按照我大明律法，絕不姑息。”</br>　　朱元璋聽完后眉頭微皺。</br>　　難道大孫提議全部處死？</br>　　臺下的官員們呼吸都屏住了。</br>　　這太孫一開口，就等于是給十二萬人判了死刑啊。</br>　　“不過孫兒覺得，其中涉及到的一些不在案件中的無辜之人，可以適當的懲戒而不至于處死。”</br>　　“孫兒的意思，從案子的角度上來看，牽扯的人員該怎么判怎么判，九族牽連之眾，則應當另外處置才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