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玖來到少府。 今兒她是來挑人的。 身邊人手不夠,她得親自挑選幾個人回去。 方嬤嬤之前給她介紹的那位做過常侍的黃門,名叫鄧存禮,年過四十。 鄧存禮過去有多風光,現(xiàn)在就有多落魄。 若是顧玖肯給他一個機會,他應(yīng)該是愿意出宮吧。 不過她還是要先看看人再說。 萬一不合眼緣,看著不順眼,不要也罷。 嗯,沒毛病。 顧玖也是個隱藏的顏控。 她要求不高,模樣端正就好。 少府家令命人挑選了二十個小黃門,供顧玖挑選。其中就有年齡最大的鄧存禮。 顧玖目光朝鄧存禮掃去,人顯老,看著像是五十出頭的人,頭發(fā)灰白。不過渾身上下,收拾得很干凈,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齊齊。 并無想象中邋遢中年人的的模樣。 鄧存禮留意到顧玖的目光,他緩緩抬起頭,看到站在顧玖身后的方嬤嬤,先是楞了一下,緊接著恍然大悟。 他就奇怪,詔夫人挑人,怎會親自點他的名字。 他一個半截身子入棺材板的人,哪里入得了詔夫人的眼。原來是方嬤嬤替他美言。 他內(nèi)心有微微激動,很快又變得無動于衷。整個人平靜地站在那,存在感極低。 顧玖注意到鄧存禮的目光,他的目光依舊銳利,并沒有被苦難消磨掉意志。 她暗暗點頭,她對鄧存禮的第一印象還不錯。 其余小黃門,皆是十六七歲到二十一二歲的年紀,模樣都很端莊。 有那機靈的,眼珠子滴溜溜亂轉(zhuǎn),偷偷朝顧玖看去,希望能引起注意。 也有那木訥的,仿佛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顧玖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去。 然后她讓每個人簡單介紹一些自己,從姓名,年齡,籍貫,何時進宮,做過什么差事說起。 她一邊聽著小黃門們介紹自己,一邊對照冊子。 最后輪到鄧存禮,他倒是簡單,就說了下自己名字,年齡,籍貫,旁的什么都沒說。 顧玖心中已經(jīng)有數(shù)。 少府家令問道:“夫人可有看中的人選?若是這些都不滿意,老夫再讓人挑選二十名供夫人挑選。” 顧玖輕聲笑道:“多謝老大人,我已經(jīng)選好了。” “哦?不知夫人選中了誰?” 顧玖笑了笑,指著兩個模樣機靈的小黃門,“他們兩個。” 接著又指著一個憨厚的小黃門,最后才挑中鄧存禮。 少府家令見顧玖挑中的鄧存禮,不由得笑了起來。 “夫人選人,果然很是獨到。” 顧玖輕聲一笑,“我人年輕,什么樣的都選一個,以后就知道哪種人才是真正好使喚的。” 少府家令哈哈一笑,“夫人說的有理。一樣米養(yǎng)白樣人,是該不拘一格挑選使喚的人。” 說完,少府家令命人辦手續(xù)。 將四個黃門的名字從后宮名冊劃掉,記錄到寧王府名冊中。 又給四人辦了身份名牌,從今以后他們四人就是王府的人。 其余十六人被打發(fā)走。 四人齊齊上前,“拜見夫人。” 顧玖點點頭,“以后你們就在本夫人身邊當差,須謹記一條,凡事都必須聽從本夫人的吩咐。除本夫人外,其余人等無需理會。若是有人膽敢背主,下場你們自己都清楚。” “謹記夫人教誨。” 顧玖嗯了一聲,“鄧存禮經(jīng)驗老道,你們?nèi)艘院笥鍪露嗦犅犓囊庖姟!薄 ∵@就定下,四個黃門以鄧存禮為首。 鄧存禮倒是不卑不亢,“多謝夫人。夫人再造之恩,銘感五內(nèi)。” 顧玖輕聲一笑,“鄧公公果真感激我,就一心一意替本夫人辦事,可好?” “當不起公公二字。能得夫人看重,定會一心一意為夫人辦事,不辜負夫人的恩德。” 顧玖笑道:“如此甚好。都起來吧,隨本夫人到街上逛逛。” 顧玖難得出門一趟,自然不會這么早就回王府。 她坐著馬車,輕車簡行,來到四海杏林堂。 她沒急著進去,而是透過車窗,打量成藥鋪的情況。 田大夫正在為人診脈開方,他兒子田苦拖著不太靈便的腿,正在柜臺后面抓藥。 二壯拿著一把算盤算賬。 有衙役來到成藥鋪,二壯滿臉堆笑地迎了出去。看他們說話的神態(tài),顯然是認識的,而且關(guān)系還不錯。 閑聊了一會,二壯邀請衙役晚上喝酒,衙役自然欣然答應(yīng)。 送走了衙役,又來了一波繡衣衛(wèi)。 二壯同樣是熱情相迎,和對方有說有笑。 顧玖見到這一幕,笑了起來。 沒想到二壯和繡衣衛(wèi)也打好了關(guān)系,不錯。 如此,她就可以趁機在繡衣衛(wèi)養(yǎng)幾個釘子。 等二壯送走了繡衣衛(wèi)的人,顧玖才下了這馬車,穿過街道,來到成藥鋪。 鄧存禮護衛(wèi)在顧玖身邊,小心警惕著街上的行人。 顧玖暗暗點頭,這么快就進入了狀態(tài),果然竟然老道。 至于另外三個黃門,年輕,見識少,少不得偷偷四下張望,好奇地打量著熱鬧的街面。 二壯猛地一見顧玖,吃了一驚。 他急忙迎上前,悄聲問道:“夫人怎么來了。” 同時打量著顧玖身邊的幾個陌生面孔。 顧玖笑道:“過來看看。” “夫人請到后院說話。” 顧玖如今身份不一般,二壯生怕有熱沖撞了她,又擔心她的身份被人識破。于是趕緊將顧玖一行人迎到后院。 穿過大堂的時候,顧玖微微搖頭,示意田大夫繼續(xù)診脈,無需行禮。 到了后院,青梅熟門熟路,泡了一壺茶。 二壯將開業(yè)后的賬本全都抱了來,“請夫人過目。” 顧玖的手壓在賬本上,“此事不急。我先給你介紹他們幾個,這位是鄧存禮,這位是……” 將四位黃門介紹給二壯認識后,顧玖又說道:“從今以后,他們四人就在我身邊伺候。若是有事,我也會派他們四人來通知你。你若是有事,讓門房喚他們出府就行。門房那里我會打一聲招呼。” 說罷,顧玖給了二壯一份蓋有她本人印章的憑證。 “有這個憑證,王府門房就會替你喚人。” 二壯鄭重地收下憑證。 看著上面猩紅的“詔夫人印”,二壯笑了起來。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 顧玖笑笑,“這不算什么。成藥鋪生意可好?” 二壯說道:“才開業(yè),生意很一般,有些入不敷出。不過前些日子,有個城門吏用了我們自制的風濕止痛膏,說是效果極好。昨天那人又來配藥,還推薦了他的袍澤過來。” 顧玖一聽,笑了起來。 她拿出來的四個藥方,都是后世老教授總結(jié)前人經(jīng)驗,翻閱各種醫(yī)書,收集各種數(shù)據(jù),親自配置的藥方,效果極好。 絕非現(xiàn)在敝帚自珍,一代代傳下來,沒有改進的藥方可比。 顧玖說道:“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這個成藥鋪子不急著賺錢,先將名聲打出去。” 二壯應(yīng)下,“小的明白。” 顧玖拿起賬本,隨手翻閱。賬目很清晰,每一筆開銷,進賬,都記錄在冊。 她滿意地點點頭,又問道:“聚美齋那邊生意怎么樣?” 二壯眉開眼笑,“到了年底,生意一下子就好了起來。” 顧玖說道:“若有盈利,記得將銀錢給蘇家表少爺送去。” “說道蘇家,昨日蘇二老爺來到鋪子。” “二舅舅來了嗎?他可有說什么?” 二壯笑道:“蘇二老爺不放心,就是過來看看。又問我們現(xiàn)在缺什么藥材,列個單子給他。若是要的急,他可以先寫信回去,讓人將藥材帶來。 昨晚上,小的和田大夫一起請?zhí)K二老爺喝酒,一直喝到半夜。小的和他說了,臘月先不進藥材,等到過完年,小的會列個單子給他。” 顧玖點點頭,“你這樣處置很妥當。二舅舅有可能會在京城常住,替我多照看著。” “小的明白。昨晚上,還命酒樓小廝,給蘇表少爺送了酒菜。” 二壯辦事果然周到。 顧玖問道:“宋正呢?今日怎么沒見他?” “他出門打聽消息去了。” “你告訴宋正,下個月他的身份文書會辦下來。以后他就在王府當差,聽候差遣。” “宋正一直盼著這一天,得知這個消息,定然十分歡喜。” 顧玖問二壯,“你若是想要一個身份,我也可以替你辦。” 二壯頻頻搖頭,“小的只愿意在夫人身邊聽候差遣,小的這輩子就做夫人的馬前卒。” 顧玖感慨道:“委屈你了。” 二壯憨厚一笑,“小的不委屈。夫人將我們母子三人從高二福手里救出來,又給我們營生,小的現(xiàn)在很滿足。” 顧玖笑了笑,問道:“你母親和你大哥可好?馬場現(xiàn)在經(jīng)營情況如何?” 一提起西北那邊,二壯興奮起來。 “大哥來信,馬場經(jīng)營良好。今年又添了五十匹小馬駒,賣了十五匹壯馬給慶平馬場,抵消了去年的賬目。” 說完,二壯將昨日才收到的信件拿出來,交給顧玖過目。 “大哥還在信里說,等到明年,馬場就能自負盈虧,不用夫人繼續(xù)貼補。至于賬本,要等到正月過后才會送來。” 顧玖看著信件,點點頭。 她原本計劃,用三五年時間將馬場經(jīng)營起來,沒想到大壯沒用兩年,就能實現(xiàn)馬場自負盈虧,很了不起。 二壯又興奮地從庫房里搬出一匹羊毛織布,“夫人請看,這是從西北寄來的。” 看到羊毛織布,顧玖很高興。 帶著色彩的羊毛織布,摸上去格外柔軟。 緊接著,二壯又搬出兩匹素色羊毛織布,“我母親用棉麻同羊毛混紡,說是更耐水洗,還能降低成本。小戶人家也能用得起。” 顧玖意外驚喜。 她伸出手,觸碰布匹。手感同純羊毛織布果然有所不同。 二壯告訴顧玖,“這種和棉麻混紡的羊毛織布,在西北格外受到青睞。工坊每天都忙不過來,供不應(yīng)求。小的留意過京城這邊,羊毛織布還沒有傳到京城。夫人,我們要不要也在京城開個布莊。” 顧玖說道:“不用另外開布莊,我的陪嫁里面有一家布莊。這些布匹都可以拿到布莊去販賣。對了,這些布匹有沒有多的?” 二壯點頭,“這次隨信一共送來了二十匹羊毛織布。” 顧玖說道:“很好。每樣挑選一匹,明日你親自送到柱國公府,交給柱國公府大少奶奶。” 裴蕓嫁給了柱國公府的嫡長子,如今是柱國公府的大少奶奶。 顧玖設(shè)在西北的羊毛工坊,是同裴蕓一起合作。 工坊有了成果,她自然要將成果給裴蕓送去,以示坦誠,共享。 等到明年工坊將今年的賬本交上來,屆時還要給裴蕓送去一份。 顧玖也挑選了幾匹,準備帶回王府。 羊毛織布,最合適冬天。 眼看天色已晚,顧玖啟程回王府。 剛回到東院上房,小翠就來稟報,“啟稟夫人,湖陽公主來訪,這會正在和王爺說話。” 湖陽公主,寧王胞妹。 之前顧玖一直沒機會同湖陽公主見面,聽說湖陽公主去行宮別院度假去了。 她問道:“這個時候湖陽公主上門,有沒有說所為何事?” “奴婢不曉得。不過奴婢聽二門的婆子說,湖陽公主上門的時候,眼睛紅腫,似是有為難的事情。” 不年不節(jié),這個時候上門,自然是有為難的事情。 顧玖沒太在意此事,又問道:“公子回來了嗎?” “公子這會正在碧璽閣,同王爺一起。” 顧玖愣了一下,“你是說公子這會正和王爺,湖陽公主一起?” “正是!” 前些天,劉詔得了一個消息后,就每天早出晚歸,莫非同湖陽公主有關(guān)? 顧玖走進上房,一邊沉思。 回過神來后,她吩咐方嬤嬤,“讓幾個小黃門出門走動走動,盡快熟悉王府。另外,分別給他們一點銀錢,方便他們行事。” “奴婢這就去安排。” 這個時候,小丫鬟來稟報,說是二夫人來訪。 顧玖笑道:“快將二夫人請進來。” 歐陽芙被請到小書房落座。 “二弟妹今兒怎么有空,來我這里。” 歐陽芙笑道:“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大嫂剛回來,應(yīng)該已經(jīng)聽到湖陽公主來訪的消息。” 顧玖點頭,“正是。就是不知不年不節(jié),湖陽公主為何此時來訪。” 歐陽芙說道:“我知。湖陽公主是來要錢的。” 咦? 竟然是要錢。 顧玖隨口一問,“莫非王府欠了湖陽公主錢?” 歐陽芙搖頭,“那倒不是。湖陽公主同駙馬都尉二人好奢華,每年爵祿不夠開銷,年年都要來往府打秋風。誰讓父王同湖陽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顧玖笑了。 都說皇室奇葩多,她才進門,就已經(jīng)遇到了一個奇葩。 “據(jù)我所知,湖陽公主每年爵祿至少有三五萬兩,還有各類收益。駙馬都尉名下也有各種產(chǎn)業(yè)。一年少說有十幾萬兩的收入,竟然不夠花銷?” 歐陽芙抿唇一笑,“誰說不是。等著瞧吧,明兒一早,王妃娘娘定會大發(fā)雷霆,遷怒你我等人。大嫂早做準備,切莫讓王妃娘娘抓住把柄。” “多謝二弟妹提醒。” 顧玖送走歐陽芙,心頭有些不安。 湖陽公主上門,果真只是單純的打秋風嗎? 喜樂堂。 蕭琴兒紅著眼睛,望著劉議。 “這幾日我在府里,連頭都抬不起來,人人都在笑話我。眼看就要過年,你替我到母妃跟前美言幾句可好?好歹也讓我參與過年逐項事宜。否則到時候,我真是沒臉見人了。” 劉議把玩著一把名劍,“今兒湖陽姑母上門,母妃正惱火。你讓我這個時候去見母妃,豈不是觸霉頭。晚幾天吧。” “再晚幾天就過年了。到時候哪有我的份。” 劉議盯著她,“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母妃年輕的時候,可是說一不二的主。如今年齡大了,才多了一些慈愛。你竟然敢瞞賬不報,實在是大膽。” 蕭琴兒委屈壞了,“我這么做還不都是為了你。你在外面花錢似流水,那錢又不會從天上掉下,我只能想盡各種辦法籌措銀錢。” 劉議不耐,“行了,這話你要說多少回。” 他將名劍放下,丟給內(nèi)侍,然后又說道:“我去父王那里看看。不知今年湖陽姑母想要多少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