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貨!都這個時候,還要召李昭儀侍寢。” 薛貴妃很是煩躁,在寢殿內走來走去。 她口中的老貨,指的自然是天子,開耀帝。 心腹小聲勸解,“娘娘,小聲點,當心隔墻有耳。” 薛貴妃臉一板,“誰敢將本宮的話傳出去半個字,本宮誅她九族。” 說完,她又煩躁地在寢殿內走來走去,顯得很暴躁。 “本宮給老貨敬獻了兩個美人,都是侍寢一晚后,就沒了下文。反倒是李昭儀,懷了身孕,老貨也沒忘記她。三天兩頭派人關心過問,各種賞賜流水一樣送過去。本宮敬獻的美人,哪里比李昭儀差?” 心腹琢磨了一下,說道:“奴婢聽聞李昭儀擅長琴棋書畫,喜好讀書。會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陛下對她格外不同。 而且李昭儀又了身孕,宮內外都說這一胎必定是個皇子。陛下老來得子,自然是愛屋及烏,將李昭儀寵得不行。” 薛貴妃皺眉,“才侍寢一晚上,哪里看得出有沒有墨水?” 心腹說道:“或許是陛下問答過程中,暴露了毫無墨水的本質,遭了陛下厭棄。” 薛貴妃想了想,“照你這么說,本宮得準備一個有才學的美人敬獻給陛下。這個時候,你讓本宮到哪里找讀過書,還會琴棋書畫的美人?難不成要本宮從薛家選人嗎?” 心腹悄聲說道:“娘娘,甘露宮就有一個現成的人選。雖說不通琴棋書畫,但是整日捧著書看個不停,也算是粗通文墨,肚子里有點墨水。而且模樣絕色,定能受寵。” “哦?本宮身邊還有這樣的人,本宮怎么不知道?” 心腹說道:“其實她早就在娘娘跟前露過面。娘娘挑選的五個人,其中就有她。” “別賣關子了,到底是誰?” 心腹忙說道:“江燕!最初進宮是在浣衣局當差,后來在甘露宮做了灑掃宮女,老實本分,喜讀書,通文墨,也知曉道理。” “哦?去將江燕喚來,本宮要親自考察一下,她到底有沒有你說的那么好。” “奴婢遵命。” …… 很快,江燕被教到寢宮。 她心頭惴惴不安,不知道這個時候,薛貴妃叫她過來所為何事。 薛貴妃歪躺在羅漢榻上,“你就是江燕?” “回稟娘娘,奴婢正是江燕。” “本宮聽聞你喜讀書,初通文墨,可是真的?” “奴婢只是略微認識幾個字。” 薛貴妃笑了笑,“琴棋書畫可會?” 江燕微微搖頭,“只會書寫,別的都沒機會學。” “寫幾個字來看看。” 宮人準備了文房四寶,放在案幾上。 江燕走上前,斟酌了一下,提筆寫下“恭請娘娘圣安”六個大字。 這兩年她沒忘記顧玖的教導,有空就會讀書,習字。沒有墨水,就用清水練習。 六個字,還算工整。畢竟學習書寫的時間不長,算不得多好看。卻也甩了九成九的宮女十條街。 宮中的小黃門,有機會上內書房讀書習字,從小培養。 若是運氣好,就可以到天子跟前近身伺候,做常侍,內侍,甚至是少監。 像方少監同陳監正,就是從內書房一步步爬上來。 但是宮女沒有機會讀書習字,尤其是貧困人家出身的宮女。 宮中的女官,不屬于宮女范疇,多是官宦之女,進宮鍍一層金,將來好婚配。她們得另當別論。 江燕就是實打實的,從最低層的宮女一步步爬上來,會讀書識字,還能書寫,而且書寫還算工整,真的非常難得。 加上一張嬌媚的臉頰,薛貴妃滿意地點點頭。 不過,這個叫江燕的宮女,的確比其他幾個強一些。 薛貴妃又問道:“讀過哪些書?” 江燕壓下心中的惶恐,報了十來本書名。 咦! 薛貴妃很意外,“你還讀過四書五經?” 江燕點頭,“會背誦幾篇。” “那你背來聽聽。” 江燕選了自己最熟悉的一篇,聲音清脆,一字一句背誦。 薛貴妃聽到一半,已經徹底認可了江燕。 她抬手,江燕停止背誦。 薛貴妃盯著她,說道:“有空多看看書,練練字。改明兒本宮安排你伺候陛下。” 江燕臉色一白。 薛貴妃頓時瞇起眼睛,“怎么,你不愿意?” “奴婢,愿意!”江燕很艱難地說道。 薛貴妃笑了起來,“好了,下去吧。希望你不會讓本宮失望。” 江燕躬身退下,心里頭慌亂得很。 她想找機會見周苗,可是薛貴妃派了人盯著她,她根本沒機會出門。 短短幾天后,就到了侍寢的日子。 江燕被刷洗地干干凈凈,換上輕薄的紗衣,被送到興慶宮。 …… 這天晚上過去,江燕被封為寶林。 天子連續三天召她侍寢,三天后,她被晉封為婕妤。 薛貴妃對此十分滿意,特意叫人在甘露宮收拾了一處偏殿,賜給江燕居住。又安排了宮人小黃門伺候。 同時,天子流水的賞賜送到偏殿。 她儼然成為后宮風頭這盛的新人。 自從有了江燕,天子就不再召見李昭儀陪著說話。美其名曰,怕李昭儀累著。還特意派人叮囑李昭儀,好生養胎。 得了空閑,天子就召江燕隨侍左右。 江燕為天子讀書,伺候筆墨。有時候還要扮演學生,聽天子講解歷史典故,名人。 江燕聽得很認真,還會對照顧玖的觀點。 心想,顧玖的觀點同天子的觀點,還真夠接近的。都是赤裸裸的現實。 當初,江南在顧玖跟前伺候的時候,顧玖就夸過她,聰明,勤學,肯用功。是老師們最喜歡的學生。 如今江燕做了天子的‘學生’,越發用功勤學,天子很是滿意。 這一點比李昭儀強。 李昭儀喜歡琴棋書畫,才情非凡。然而卻不喜歷史典故,也不愿意辛苦地去學習。她更愿意將時間用在琴棋書畫上面,而非讀書識字。 江燕讓天子找到了一種久違的為人師表的感覺,整個人看上去都年輕了兩歲。 也因此,對江燕的寵愛又多了兩分。 一個月后,又將江燕晉封為淑儀。 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從一文不名的宮女,到江淑儀,江燕的人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當初她要攀高枝的目的,似乎終于實現了。 被晉封為淑儀后,江燕手中多少也有了一點權柄。 薛貴妃啟用她的目的,就是為了打壓李昭儀。 江燕很好的完成了任務,因此薛貴妃對她平日里的行動,也不會多加干涉。 江燕得了權柄,第一件事就是召見周苗。 周苗在尚膳監當差,拜尚膳監監正為干爹。所以他才有辦法將江燕從浣衣局安排到甘露宮當差。 周苗來到甘露宮某偏殿。 “小的給江淑儀請安。” “免禮,起來說話。” “謝淑儀娘娘。” 周苗起身,沖江燕偷偷眨了下眼睛。 江燕找了個借口,將身邊伺候的宮女都打發了出去。 然后周苗就笑嘻嘻地說道:“恭喜你啊,短短一個月時間,就從無名宮女做到了淑儀位份。將來封妃,做一宮之主,也不是不可能。” “你就別笑話我了。”江燕招手叫周苗到跟前說話。 “李昭儀如今將我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恐怕她快要忍不住動手了。你快幫幫我,我該怎么辦?” 周苗梗著脖子,“她是昭儀,你是淑儀,你們品級一樣,都是三品。你怕她干什么。” “她懷著龍種,還有娘家做靠山,我能不怕嗎?我又沒娘家做靠山。” 周苗問道:“你娘家人呢?你沒讓陛下封賞你娘家人?” “我和娘家人已經斷了好幾年的聯系,他們是死是活我也不清楚。就算要封賞,也得先找到我娘家人才行。” 周苗皺眉,“你這問題難辦。要不你找薛貴妃吧,你是她一手捧起來的,她肯定舍不得你折損。你將情況如實告訴她,她肯定有辦法對付李昭儀。” 江燕哼了一聲,從鼻孔出氣。 “貴妃娘娘若是真有法子對付李昭儀,也就不用將我捧起來,同李昭儀打對臺。” 周苗盯著江燕,悄聲問道:“你可是起了二心?不想受薛貴妃擺布?” 江燕同樣壓低聲音,“誰愿意受人一輩子擺布。我現在是沒辦法,必須依附貴妃娘娘。他日等我羽翼豐滿,我定和她撇清關系。” 周苗嘿嘿嘿地笑起來,“我就知道你這人心黑手辣,不念舊情。” “放屁!本宮也是念舊情的,不過得看什么樣的舊情。” 周苗笑道:“不管了,反正我就欣賞你這心黑手辣,翻臉無情的脾氣。 其實這宮里和外面都是一樣的,有錢吃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 你想要自保,想要手里頭有使喚的人,前提都得有錢。 你和李昭儀同樣受寵,她靠什么對付你,還不是靠人。 她有人有錢,做幾個局陷害你,然后再讓人在陛下跟前詆毀中傷你,就能將你打入冷宮。 說到底,李昭儀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已成勢頭。你們位份雖然一樣,但是論勢力,你連她的小拇指都不如。” “你說這么多,到底想說什么?” 周苗說道:“你想要自保,想要結成自己的勢力網,首先你得有錢。” 江燕皺眉,“我哪有錢。陛下倒是賞賜了我不少好東西,可是這些好東西又不能拿到宮外變賣換成錢來用。” 周苗說道:“所以你得有娘家,讓你娘家借著你的勢,替你摟錢。” 江燕板著臉,“就算找到了我的娘家人,一時半會,也休想摟到錢。不被人算計,拖累我,就該謝天謝地。” 江燕對自家人十分鄙薄,只因為她太清楚娘家人是什么人。 借著她的勢,雞犬升天。百分百還要她拿錢貼補他們的生活。指望從娘家人手中拿錢,不知道要多少年的積累。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并沒有急著派人去找娘家人。 周苗攤手,“你沒錢,那真的就是寸步難行。你沒錢,連打賞人,都只能用陛下賞賜給你的小物件,或是首飾打賞。拿比得上真金白銀方便。” 畢竟是御賜的東西,江燕也不能明著將御賜物件打賞給宮人,犯忌諱。 江燕咬著唇,一臉為難。 周苗給她出了個主意,“你不是和寧王府的詔夫人有來往嗎?你找她要錢啊。” 江燕愣住,“找姑娘要錢?” “別叫姑娘,現在得叫詔夫人。” 江燕皺眉,一臉糾結矛盾。 “詔夫人是寧王的兒媳婦,而寧王是淑妃娘娘的兒子。我是被貴妃娘娘一手捧起來的,等于和淑妃不對付。我如何能開口問詔夫人要錢。要是貴妃知道我和詔夫人有來往,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是非。你可別害我。” 周苗說道:“你不用親自找詔夫人。我每個月都有出宮的機會,你書信一封,我替你轉交詔夫人。” 江燕半信半疑,“詔夫人真的會給我錢?” 周苗神秘一笑,“這得看你的立場。” 江燕臉色凝重。 她是薛貴妃捧起來的人,理應站在薛貴妃,趙王這邊。 她該以什么立場去問詔夫人要錢? 難道她要說間諜嗎? 江燕糾結,難以決斷。 周苗提醒她,“李昭儀年輕,耐心不足。她遲早會對你動手。你可要早點下決定。早一日就多一份勝算。” 江燕皺眉,“你讓我再想想。詔夫人未必有錢吧。” “那得看詔夫人是以個人名義給你錢,還是以寧王府的名義給你錢。” “這有什么區別。” “區別可大了。詔夫人如果是以個人名義給你錢,說明她還念著舊情,并不因為你現在身份不同而劃清界限。進一步說,她是在為自己打算,而非為王府打算。如果是以王府的名義給你送錢,那么你就得當心了。小心寧王把你當間諜用。” 江燕思慮再三,最后終于下定決心,給顧玖書信一封,叫周苗帶出宮。 她叮囑周苗,“一定要替我問問詔夫人的想法。如果是以王府的名義給我錢,那這筆錢我不能收下。” 周苗點頭,“我辦事你放心。肯定不能讓你把命都賣給寧王府。” 周苗懷揣信件,離開甘露宮。 江燕身體一軟,跌坐在椅子上,背后早已經被汗水浸濕。 短短時間做出這次重要的決定,她緊張到腸胃痙攣,渾身難受。 歇了好長時間才恢復過來。 休沐日,劉詔回到王府。 顧玖坐在書桌前算賬,他就捧著一本書坐在床邊安靜閱覽。 一陣秋日涼風吹進來,對著書案。 劉詔將窗戶關上了一點。 兩人誰都沒說話,卻自有默契。 小書房中,有種名為甜蜜的氣氛。 顧玖算完賬,將算盤扔在一邊。對于上個月的收益,她還滿意。 珠花,藥鋪,陪嫁鋪子,莊子的收益都還不錯。雖說錢賺的不多,好歹都處于盈利狀態,沒有虧損。 珍寶齋上個月月底開張,開門紅。 最近每天的營業額都在幾千兩,非常喜人。 果然還是做奢侈暴利行業有錢賺。 什么布莊,醬醋茶,珠花,藥鋪的盈利,同奢侈暴利行業比起來,簡直弱爆了。 她提筆寫下接下來一個月的工作安排,準備讓白仲帶出去,交給每個鋪子的掌柜。 等她忙完,日頭已經有些偏移。 丫鬟送來一杯茶,“夫人,歇會吧。” 顧玖端起茶杯,茶水溫度剛剛好,發出一聲很愜意的嘆息聲,真舒服啊。 劉詔合上書,“被你送入皇宮的那個婢女,你還記得嗎?” 顧玖愣了下,坐了起來。 江燕被短短一個多月,從一文不名,到淑儀娘娘的神奇經歷,她早有耳聞。 她揮揮手,讓丫鬟們全都退下去。 “自然記得。如今得稱呼她一聲江淑儀。” 劉詔面色清冷,讓人看不透他內心的想法。 只聽他問道:“她有和你聯系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