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大陰天。 一大早,西北風(fēng)嗚嗚的吹。 風(fēng)從衣領(lǐng)灌入身體,身上僅有的一點(diǎn)暖和氣,轉(zhuǎn)眼就被寒風(fēng)給帶走了。 下人推開房門,喚顧老爺子起床。 “老爺子,該起了。今兒約了大夫過來請脈,可不能一直躺著。” 下人喚了一道,床上半點(diǎn)動靜都沒有。 于是來到床邊,伸手,打算親自動手將顧老爺子叫醒。 手一碰到顧老爺子,下人頓覺不對。 緊接著…… “啊!” 一聲尖叫,刺破蒼穹,打破了顧府上空的寧靜。 顧老爺子死了,死了整夜,尸體已經(jīng)僵硬才被人發(fā)現(xiàn)。 顧玖是在天黑的時候,才迎來顧府報(bào)喪的人。 她想哭,卻哭不出來。 就是覺著難受,心里頭悶悶的,晚上飯也沒吃兩口。 劉詔不放心她,推了所有事情,一直陪在她身邊。 顧玖躺到半夜,才從床上爬起來。 “感覺好點(diǎn)了嗎?”劉詔問道。 顧玖靠在他的肩頭,“心里頭空落落的,也不知道是傷心難受,還是別的。就是不舒服。” “人死不能復(fù)生,節(jié)哀。明兒一早,我陪你回顧府。” 顧玖點(diǎn)點(diǎn)頭,“難受!” 劉詔抱著她,“這樣會不會好一點(diǎn)。” 可能吧。 一個晚上,顧玖都是半睡半醒。睡得不夠深沉,卻又無法保持清醒。 整個人處在一種很奇妙的狀態(tài)中。 到了早上,她被叫醒的時候,還是昏沉沉的。 “要出發(fā)了嗎?” “你要是覺著不舒服,我們晚點(diǎn)出發(fā)。” 顧玖呆坐在床上,沉默了許久,才說道:“剛回京城的時候,我聽了許多關(guān)于老爺子不好的傳言。 回京當(dāng)天,老爺又鬧了一場。當(dāng)時我和大家一樣,對老爺子的印象并不好。 后來,后來是因?yàn)楦赣H觸怒了皇后娘娘被下詔獄,我才知道老爺子并不是人們口中說的那樣。” 劉詔安靜的做一個傾聽者。 顧玖繼續(xù)說道:“再后來,我和老爺子有了來往。我會叮囑他少喝酒,注意養(yǎng)身。他會將私房錢拿出來,賀我新婚,賀我生子。這在府中是頭一份,別的姐姐妹妹都沒這個待遇。 每次收到賀禮的時候,我都很高興。我心里頭也盼著他能長命百歲。沒想到,一轉(zhuǎn)眼人就去了。” 劉詔沉默地抱緊她,給她力量。 顧玖深吸一口氣,“我沒想到上一次見面,會是最后一面。如果我早知道,我會……” 顧玖說不下去。 “別說了。我們晚些去顧府。” 顧玖點(diǎn)點(diǎn)頭,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的確不好,她得平復(fù)一下情緒才行。 等到兩人啟程,來到顧府,時間已經(jīng)是日上三竿。 顧府大門口掛起了白燈籠,下人也都穿著喪服,在門口迎賓。 靈堂設(shè)在外院偏廳,顧大老爺和顧大人都不在,只有兩房的男丁跪在靈堂守靈磕頭。 顧玖和劉詔一起,上香磕頭祭拜,奉上奠儀。 男丁們齊齊回禮,顧琤站起來同顧玖說道:“二妹妹去花廳喝茶,賓客們都在那邊。” 顧玖問他,“老爺子是怎么死的?” 顧琤低著頭,嘆了一聲,“人生在世,生老病死是難免的。” “六哥不肯說實(shí)話,那我就去問顧珙。顧珙嘴巴不牢,一定會說出來。” 顧琤蹙眉,“二妹妹為何認(rèn)定老爺子的死有蹊蹺?第一個發(fā)現(xiàn)老爺子死的人,是他身邊的常隨。你也知道,平日里不會有人進(jìn)出老爺子那個院子。” 顧玖說道:“因?yàn)槔蠣斪拥纳眢w,還沒到壽終正寢的時候。” 老爺子的確嗜酒,可也聽著她的話,按時服藥調(diào)養(yǎng)。 以老爺子的身體情況,再活個三四年是沒問題的。 顧琤見顧玖神情堅(jiān)毅,“罷了,罷了。你去找你嫂嫂,你去問她。就說是我要求的,她會將實(shí)情告訴你。這里人來人往,不是說話的地方。” 顧玖盯著他,“這么說老爺子的死,果然有內(nèi)情。” 顧琤說道:“老爺子留了遺書,將后事都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連分家都考慮進(jìn)去了。” 顧玖蹙眉,“你的意思是,老爺子早就抱著求死的心。” 顧琤說道:“我不知道,我只確認(rèn)遺書是真的,上面有老爺子的簽押還有印章。就連老爺子的私房都是和遺書放在一起。此事,隔壁侯府的老侯爺和老夫人都已經(jīng)確認(rèn)無誤,不存在疑問。” 此時,又有賓客上門吊唁。顧玖不能多做停留,她同顧琤說道:“我去找嫂嫂問清楚,多謝六哥。” “能不能將三哥叫回來?他是我們二房的嫡長子,老爺子過世,他理應(yīng)在場。” “他現(xiàn)在人在西北軍中,一來一回,已經(jīng)來不及。” 顧琤嘆息一聲,“我知道了。妹妹先去花廳喝茶。” 顧玖拉著劉詔去了花廳,果然賓客們都在花廳喝茶。 劉詔同她說道:“你去找嫂嫂說話,我去找侯府的人聊聊。” 夫妻二人分頭行動。 胡氏正在待客。 顧玖表明來意后,她交代丫鬟好生招呼客人,然后拉著顧玖去了廂房說話。 “二妹妹是想問老爺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對嗎?” 顧玖點(diǎn)頭,“老爺子的身體我還算清楚,他還沒到壽終正寢的時候。” “誰說不是。既然夫君發(fā)了話,我也不瞞二妹妹,老爺子是自盡,燒炭自盡。” “什么?” 顧玖不敢置信。 一開始她猜測是不是有人謀殺老爺子。 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自盡。 她臉上血色退去,“無緣無故,老爺子為什么要自盡?父親的案子已經(jīng)解決了,府中已經(jīng)平靜下來,老爺子根本沒有理由自盡。” “我們都是這么想的。但是老爺子在遺書里確定是如此寫的,他說他活夠了,所以決定自我了斷。身后事全都安排好了,就連置辦喪事的銀子都留足的。” 顧玖深吸一口氣,“老爺子的遺書在哪里?我要親自過目。” “遺書由大伯父收著。” 顧玖直接去了大房詔顧大老爺要遺書。 顧大老爺似乎早有準(zhǔn)備,“就知道你會過問此事,遺書在這里,你慢慢看吧。” 顧大老爺將遺書交給顧玖,就離開了書房。 遺書很厚,足足有七八頁。 先是說了自盡的原因,之后就是安排后事,對分家的想法。就連顧珊的婚事都考慮到了。 怕耽誤顧珊的婚事,老爺子特意在遺書里提到此事,叫二房顧大人抓緊時間,趁著熱孝未過,將顧珊嫁到柱國公府。 之后,府中再說守孝的事情。 除了辦喪事的用度外,顧老爺子還留了一些私房銀子,全都做主分了。 就連顧玖,都分到兩千兩銀子,外加幾個仆人。 厚厚的遺書看完了,顧玖卻愈發(fā)難過。 這的確是顧老爺子的筆跡。 顧玖最擅長的事情就是模仿筆跡,所以她對筆跡很敏感。 筆跡確認(rèn)無誤,是顧老爺子親筆書寫。遣詞用句,也都是顧老爺子的習(xí)慣用語,透著一股囂張勁。 就算要死,也要在遺書里將不孝子孫們?nèi)汲袅R一頓,給不孝子孫們留下好大一個陰影。 可是正因?yàn)檫z書是真的,顧玖心中的疑問才越來越大。 顧大老爺從外面進(jìn)來,“看完了嗎?” 顧玖拿著遺書,問道:“老爺子為什么要死?” “老爺子在遺書里說了……” “大伯父相信嗎?”她打斷了顧大老爺?shù)脑挕! ☆櫞罄蠣斢悬c(diǎn)懵,“相信什么?” “大伯父真的相信遺書里面寫的理由,老爺子是因?yàn)榛钅伭瞬乓员M?” 顧大老爺有一瞬間的難堪,“不相信又如何。事已至此,讓亡者安息才是要緊的。” 顧玖搖頭,“老爺子的死,一定有理由。他可能是被人逼死的。” “你怎么會這么想?誰能逼死老爺子?你不會是懷疑府中的人嗎?不可能。沒人能逼死老爺子。” 顧大老爺矢口否認(rèn)。 顧玖說道:“我沒說是顧府的人逼死了老爺子。” “那你在說誰?誰有這么大的本事,逼死了老爺子?” 顧玖放下遺書,“這只是我的一點(diǎn)猜測,大伯父不用放在心上。該怎么辦喪事就怎么辦。四妹妹的婚事得早點(diǎn)操辦起來,不能耽誤了四妹妹的青春。 至于分家的事情,你們商量著辦吧。如果需要我出面,使人到王府說一聲就成。” 顧大老爺感覺事情不對勁,卻又猜不透。 顧玖也不愿意多說。 一切只是她的猜測,她并沒有證據(jù)證明她的猜測。 她心情很灰暗。 在中庭的時候,遇到顧喻顧四哥。 顧喻神情有些灰白,最近這段時間,他日子也不太好過。 “二妹妹節(jié)哀。” “顧四哥節(jié)哀。” 頓了頓,顧玖突然問道:“戶部貪墨一案,家父真的是無辜的嗎?” 顧喻皺眉,“二妹妹怎么突然問起此事?” 顧玖隨口說道:“我只是好奇。我聽說到現(xiàn)在還沒找到馬師爺?shù)嫩櫽埃芍^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這事太古怪了。” 顧喻皺眉深思了片刻,“要說大人完全無辜,這話并不對。” 顧大人果然參與了貪墨案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