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亂葬崗。 幾個人影鬼鬼祟祟,拿著鐵鍬在地面上挖。 塵土飛揚。 微弱火光,遠遠看去,像是兩團鬼火。 亂葬崗,活人勿近。 別說晚上,就是大白天,方圓四五里內(nèi)都看不到一個活人。 哐! 這是挖出了東西。 幾個人丟下鐵鍬,跳下土坑用手挖土。 遠處,有野狗伺機而動。 一旦放松警惕,露出破綻,這些習(xí)慣吃人肉的野狗就會沖上來,將人撕碎。 “挖到人了。” “快把人弄出來。” “先確定是不是大當(dāng)家。” 掃去尸體上的塵土,將人翻過來,拿起燭火定睛一看。 “是大當(dāng)家。大公子,我們找到大當(dāng)家的尸體。” 黑夜中,原來還有一個人。 他一身灰撲撲的長袍,長相斯斯文文,一身書卷氣,看起來十分年輕,最多二十來歲。 他從黑暗中走出來,來到土坑邊,往尸體臉上看去。 然后點點頭,說道:“的確是家父。裝上尸體,我們連夜離京。” 幾個下屬抬起尸體,裝入早已經(jīng)準備好的裹尸袋,綁緊,準備背下山。 “公子,我們回江南嗎?”下屬問道。 “你們回江南,安葬大當(dāng)家。本公子還要留在京城,繼續(xù)讀書。” “公子?” 月色下,一張年輕的臉露出微微笑容,“你們還不明白嗎,做海盜已經(jīng)沒有前途。家父的下場,已經(jīng)足夠給所有人敲響警鐘。” 下屬憤怒,“大皇子殺了大當(dāng)家,公子難道不給大當(dāng)家報仇?” 果不其然,裹尸袋里面的尸體,正是身死道消的周瑾。 年輕公子,如假包換周瑾的大兒子。卻不姓周,而是隨祖母姓,姓袁,名叫袁庸。 袁庸臉色一冷,斯文俊臉,瞬間陰云密布,殺意四溢。 幾個下屬全都變得緊張起來,手握著腰刀,隨時防備著。 袁庸冷哼一聲,“做海盜就能報仇嗎?愚蠢!本公子告訴你們,當(dāng)海盜永遠都報不了仇。想報仇,只能做官,做大官。” 幾個下屬面面相覷。 片刻之后,其中一個下屬說道:“公子說的對。劉詔出入皆有侍衛(wèi)保護,想要刺殺他,難如登天。唯有當(dāng)官,當(dāng)大官,借刀殺人殺了劉詔。” “如何借刀殺人?”其他人問道。 袁庸輕聲一笑,“自然是讓皇帝殺了劉詔。” “公子此計甚妙,就是不知需要多少年。” 袁庸說道:“此事無需爾等操心,本公子自有主張。你們將大當(dāng)家的尸體運回江南安葬后,直接解散歸家。” 下屬說道:“可是大當(dāng)家吩咐我等,要保護在公子身邊。” 袁庸說道:“本公子無需爾等保護。大當(dāng)家已死,在世人眼里,‘本公子’也在一年前過世。如今除了你們,無人知道本公子的真實身份,也無人見過本公子的真面目。更重要的是,本公子現(xiàn)在的身份是讀書人,你們已經(jīng)不適合留在本公子身邊。” “公子說的對。我們幾個繼續(xù)留在公子身邊,只會給公子帶去麻煩。” 幾個下屬商量了一番,終于決定聽從袁庸的意見,帶著周瑾的尸體南下,然后歸家做個良民,好好生活。 商議妥當(dāng),幾個下屬輪流背著周瑾的尸體下了山,裝入提前置辦的棺材中,駕駛馬車沿著官道南下。 袁庸就站在路邊,在月色下目送他們離去。 不知什么時候,袁庸身邊多了一個老者。 “陳伯,接下來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老者點點頭,“等他們安葬了大當(dāng)家,小的會一一解決他們,讓他們下去陪著大當(dāng)家。” 袁庸點點頭,“陳伯早去早回,我身邊離不開你。” “公子放心,小的會盡快趕回京城,伺候公子讀書。” “甚好!” 陳伯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像是個幽靈,咻的一下,就不見了。 夜色下,袁庸輕輕踩了下地面,身形飄忽鬼魅,轉(zhuǎn)眼消失不見。 …… 胡安在京城停留了幾天,交代完所有事情,就啟程南下,前往江南。 他的根在江南,他也愿意回到江南。 大皇子需要他出面整合那幫海盜。 他確信,只要他能證明自己有用,大皇子一定不會舍棄他,說不定還有機會升官發(fā)財,雞犬升天。 引周瑾入套,殺掉周瑾,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牛的事情。 所以他很得意。 坐船南下,特意叫上兩個青樓姐兒陪著。 整日里花天酒地,船只走走停停。 當(dāng)天晚上,客船在某個府城碼頭停靠休息。 他照例下船喝花酒,喝得醉醺醺的。 回船的路上,他打了個飽嗝。 遠處燈火搖曳,寂靜無聲,看來大家都已經(jīng)睡下。 突然,一雙手攀上他的脖頸。 手很冷,像是一條毒蛇。 胡安頓時打了個寒顫。 他腳步一頓,打算回頭。 頭剛剛轉(zhuǎn)動,咔嚓…… 一聲脆響。 他感覺自己的頭垂了下來,這個角度,平日他絕對做不到。 不對,他好像是死了。 他的脖子被人擰斷了。 他的眼角余光看到灰撲撲一角。 這便是他在人世間最后的時刻,停留在灰撲撲的衣角。 砰! 重物落水! 在這寂靜的夜晚,并沒有引來關(guān)注。 唯有附近船上,亮了兩盞燈,很快又熄滅。 袁庸拿出手絹,輕輕擦拭手掌。 清風(fēng)徐來,吹起衣袍衣角。 灰撲撲的衣袍,像足了一個落魄書生。 他嘴角掛著笑,笑得溫和又午無害。 將手絹隨手丟棄在河里。 手絹隨著水流而下,水流打著卷兒,揚起幾滴浪花。轉(zhuǎn)眼功夫,手絹就消失在水面。 袁庸輕聲說道:“背叛者必須死!” 趁著夜色,他迅速離去。 …… 胡安消失了。 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錢富第一時間,將消息稟報給劉詔知曉。 劉詔蹙眉,“跟著他的人呢?” “被迷藥迷暈,什么都不知道。老奴無能。” “不關(guān)你的事,他如果成心想逃,總能找到辦法。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錢富猜測,“會不會是周瑾的人殺了他?” “也有可能。像胡安這樣的人,通常不會有好下場。” 無論胡安是生還是死,劉詔都不意外。 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活,殺人者恒被殺之。更何況胡安還是個背叛者。 錢富征求道:“需要派人找他嗎?” 劉詔搖頭,“不要浪費人力在這種人身上。他若是死了,也就罷了。若是活著,總有一天他無處可去,會自己找上門。” “老奴明白了。” 胡安的死,連個水花都沒激起來,一切都結(jié)束了。 …… 周苗沒死。 他及時喝下解藥,活了下來。 數(shù)天后,他親自來到曉筑,面見顧玖。 關(guān)于江燕,關(guān)于中毒這些事情,他一個字都沒提。 “夫人讓咱家查的事情,已經(jīng)有了結(jié)果。” 顧玖招呼他喝茶,“這么快就有了結(jié)果,不愧是周公公。” 周苗樂呵呵的,“咱家出馬,就沒有查不出來的。問了一圈,終于找到流言的源頭。” “宮里哪位娘娘看我不順眼,故意編排我的閑話?”顧玖問道。 周苗說道:“夫人不妨猜一猜?” 顧玖搖頭,“本夫人不猜,直接說是誰吧。” 周苗嘿嘿一笑,“是沈賢妃。” “果然是她。” 顧玖譏諷一笑。 周苗詫異,“夫人已經(jīng)猜到了?” “就她嫌疑最大,沒想到果真是她。” “夫人就不好奇,這么多流言蜚語,為何未央宮一點動靜都沒有,裴皇后也不派人給夫人說一聲?” 顧玖挑眉問道:“你知道原因?” 周苗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似乎裴皇后十分認同流言的內(nèi)容。畢竟這么多年,大皇子殿下只有夫人一人,別說側(cè)室,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身邊伺候的大丫鬟也都被趕出了王府。 很多人都說夫人手段了得,明明善妒,卻還能得到大皇子殿下的維護。宮里有不少人,都想問夫人討教馭夫經(jīng)驗。” 顧玖似笑非笑地看著周苗,“別告訴本夫人,你也是流言的傳播者之一。” “夫人冤枉,咱家嘴再長,也不可能編排夫人的閑話。”周苗賭咒發(fā)誓,就差天打雷劈。 顧玖抬手,虛虛往下一壓,制止周苗繼續(xù)說下去。 “行了,本夫人隨口一說,瞧你緊張的樣子,顯得特別心虛。” 周苗委屈,“咱家是在自證清白,而非心虛。” 顧玖說道:“這回的事情,本夫人欠你一個人情。” 周苗笑嘻嘻的,“夫人不必欠咱家人情。” 顧玖挑眉,了然一笑,“沒錢用了?” “知我者夫人也。”周苗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顧玖拍拍手,很快丫鬟阿晴拿著一個木匣子走進來放在桌上。 周苗搓著手,一臉興奮。 他要伸手,卻被顧玖阻攔。 顧玖的手就壓在木匣子上面,對他說道:“接下來一段時間,替我留意沈賢妃的動靜。” 周苗興奮道:“夫人放心,咱家保證不讓你失望。” 顧玖笑了笑,將木匣子往前一推。 周苗雙手抱起木匣子,也不打開來看看。 顧玖的信譽,他完全信得過。 他說道:“夫人等著我的好消息,沈賢妃但凡有個風(fēng)吹草動,我第一時間告訴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