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嶺村,位于京城西郊。 是個背山面水的散居村落,大約兩百多戶人家,一千多人口。 這是一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寧靜小村子,日子不好不壞,有窮有富。 最近村子里很熱鬧。 寰宇馬場看中了紅嶺村,想要買下整個紅嶺村的土地,修建馬場。 拆遷條件很豐厚,卻依舊矛盾重重。 村東頭的馬家,一家十幾個口人住在一個屋檐下,尚未分家。 馬老頭是家主,然而說話還抵不上老太婆馬張氏管用。 馬老頭坐在門檻上,臉上全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他聲音不大,態度卻很堅定,“堅決不搬!這里是我家,后山就是我們馬家的祖墳,我就是死,也要死在這里。” 馬張氏拍著桌子,“老頭子,你是成心要和我作對嗎?這房子多少年了,外面下大雨屋里下下雨。一到冬天那風嗚啦啦往房里灌,我就問你這房子有什么好?” 馬老頭吼一聲,“房子再不好,那也是我爹留給我的,是我們馬家的祖宅。” 被老頭子吼了,馬張氏突然哭起來,抹著眼淚,“姓馬的,老娘嫁給你三十年,就沒過個一天舒坦日子。屋里蓋的棉被,多少年沒換過了,那棉花硬的睡一晚身上都是冷颼颼的。身上穿的,打了多少個補丁?一年才吃幾回肉? 幾個孩子成親,都借了外債。如今小六還等著錢下聘成親。人家女方說了,只要兩間單獨的房舍,聘禮少一點就少一點。你看看這個家,哪里還有單獨的房舍。 小六現在住的那間屋,你別忘了還是牛圈改的。你要是有本事,拿錢出來蓋兩間磚瓦房,給小六成親用。要是沒本事,就別攔著一家人同寰宇馬場簽協議,住水泥房。” 屋里沉默,馬張氏還在哭。 幾個兒媳婦在門外張望,都著急。 馬大郎小聲說道:“寰宇馬場說了,會在收費站那邊,沿著官道修一排房子。上樓下鋪,開門做生意,還帶一個大院子。還有幾畝田地。另外還幫忙遷墳,給補償款。 聽里正說,補償款是按照人頭還有房屋大小來給。我們沒分家,十多口人,少說能拿兩三百兩的補償款,開店的本錢就有了。還能去新民縣買套房出租。” 馬二郎也說道:“我也問了,馬場補給我們的房子,少說有十幾間屋。足夠一家人住。” 馬四郎的媳婦站在門口,頻頻沖馬四郎使眼色。 馬四郎連連咳嗽,吸引了一家人的關注。 他揉了揉嗓子,“我聽人說,還有一種方案,如果分家的話,每家都能分到一套小二層。至少有四五間屋。如果不要官道那邊的房子,可以去新民縣安置,只是新民縣的房子要比這邊小。不過……” “老子還沒死,就想著分家,做夢!”馬老頭狂怒。不等四郎說完,就跳了起來,拿著掃把朝馬四郎打去。 大郎和二郎連忙拉住馬老頭,“爹,你消消氣。小四就是隨便說說,不分家,我們不分家。” “就知道沖孩子耍威風,有本事你給他們每兄弟修一套房啊!”馬張氏拍著桌子,指著馬老頭大罵。 馬老頭被兩個兒子拉住,又被老妻指著臉罵,很沒面子。 他渾身繃緊,雙手死死地握著掃把,兇狠地說道:“馬家人,死也要死在這屋里。沒我簽字畫押,看誰敢拿馬場一文錢。” “天啦,讓我死了算了吧。”馬張氏哭天喊地,跑到馬老頭跟前,朝他臉上抓去,“你這個死老頭子,你不如讓我死了算了,死了你就清凈了。一家人,擠在這個破房子里,孫子眼看長大又要說娶媳婦,何時是個頭啊!老天爺,來道雷劈死這個老不死的,叫他禍害兒孫,禍害全家人。” “娘,娘,快住手。爹的臉都被抓爛了。” 幾個兒媳婦跑進來,拉住馬張氏。 馬老頭臉上,被抓出好幾道血印子,看起來怪凄慘的。 馬大郎媳婦卻突然哭了起來,“大妞已經是個大姑娘,還要和幾個弟弟住一間屋,我做娘的一想到這里,局忍不住哭。” “我家小二小三都老大不小了,還和我們睡一張床。”馬二郎媳婦也哭訴起來。 家里人口多,房屋就這么多間,實在是住不下啊。 如果沒有寰宇馬場,大家還能再忍個幾年,忍到大孫子成親的時候爆發。 而今,寰宇馬場圈地,給了大家一個新的選擇,可以期待的美好生活。 水泥房,小二層,上樓下鋪,可以開門做生意,或是將鋪面租出去。緊挨著收費站不愁沒生意。 如果分家的話,每家都能分到一棟獨立的小二層。還有一筆拆遷補償銀子,還有兩三畝田地。 這是做夢都想不到的好生活。 機會就在眼前,只需伸出手,就能抓住。 卻因為馬老頭的固執,眼睜睜看著機會溜走。 不能忍,決不能忍! 爆發吧! 憑什么要求一家人住在這個破房子里面。 多少年的老房子,泥土墻,到處都是耗子打的洞。 茅草蓋的房頂,年年都要花錢翻修。不翻修的話,茅草腐爛,不僅漏雨,而且還可能垮塌。 每年攢點錢,都用來翻修房頂。 一年到頭,吃不了幾回肉,更沒有一件新衣服。 馬大郎媳婦嫁到馬家將近十年,身上穿的,還是結婚時候做的衣服。 這么多年,除了新婚頭一年,愣是沒添過一件新衣服。 想起這些年過的日子,心酸得不行。 過去能忍,那是沒機會改變。 現在有機會改變,沒道理繼續忍下去。 “分家!” 馬大郎媳婦了厲聲說道:“公爹就算打死我,我也要說。這個家必須分家。公爹可以不搬,但是我和大郎還有孩子們,不能不搬。這日子我受夠了。” “我也要求分家。”馬二郎媳婦哭著說道,“不分家,不和寰宇馬場簽協議,難道要一家人一輩子擠在這破房子里面嗎?我能忍,可是孩子不能忍。我這輩子就這樣了,但是孩子們還有機會改變。有了錢,孩子就不用留在家里幫工掙錢,可以去新民縣讀書識字,將來會有更多機會。” “公爹,就算不為我們著想,也該為孩子們著想啊。馬家祖宗在天有靈,肯定也希望孩子們有一天能有出息,能光宗耀祖。守著這個房子,孩子們一輩子都只能土里刨食,下苦力做長工,一輩子都不可能有出息。” 兩個兒媳婦你一句,我一句,聲淚俱下。 馬張氏配合著兩個兒媳演出,一口一個老天爺要逼死他,老頭子要逼死全家人。 馬家幾兄弟,都有點軟弱,尷尬地站在原地,插不上話。 馬老頭從一開始憤怒,到后來滿臉疲憊,仿佛蒼老了十歲。 他丟下掃把,沉默地走出堂屋,走出院門,去了山上。 一家人面面相覷。 馬張氏拍著桌子,說道:“老大,去找里正,打聽清楚拆遷補償,具體怎么補償。不分家怎么補,分家又怎么補。” 馬大郎一臉喜意,朗聲答應下來,“兒子這就去。” 其他幾個兄弟也都紛紛說道:“我和大哥一起去!” 類似馬家的鬧劇,紅嶺村家家戶戶都在上演。 年輕一代,都盼著住新房子。 年齡大的人,鄉土難離。 即便拆遷安置的地點離著紅嶺村不到十里路遠,也不愿意搬離生他養他的故土。 家家戶戶,雞飛狗跳。 里正家每天門庭若市,都是去問拆遷條件的。 里正自個也說不清楚。 等到整個村子吵得差不多的時候,拆遷總負責人何貴,徐從帶著一幫人來到了紅嶺村。 何貴和徐從,都是馬小六的徒弟。 二人被馬小六親自從少府挑選出來,帶在身邊歷練了好幾年。 別的不敢說,搞拆遷二人駕輕就熟,經驗豐富。 村里的大笨鐘敲響,全村人一千多口人,在村頭曬壩集合。 何貴拿著鐵皮喇叭,站在土堆上,宣布拆遷方案。 正如之前傳言的那樣,拆遷安置房,地點在收費站附近。 地段不錯,人流量大。若是做生意,應該不用擔心沒人光顧。 補償的房子,分成四個檔次。 分別是五間屋,七間屋,九間屋,十一間屋。 以人頭為單位,每個人都可得到一定數量的補償款。 另外,一個人可分得三分田,外加土地損失補償款。 本身就是佃戶,沒有自有土地,自然沒有土地補償款,但依舊能分到三分田。 三分田不多,卻有助于拆遷的順利進行。 種了一輩子土地的人,一下子沒了土地,心里頭是慌的。 有了這三分田,一家人合起來一兩畝,至少自家人吃的蔬菜解決了,也有了勞作的地方。 人心頭不慌,就不會出亂子。 不出亂子,拆遷才能順利進行。 寰宇的名聲才能打出去。 拆遷條件一公布,村里的佃戶頓時心動,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簽拆遷協議。 有田有地的家庭,還有些猶豫。 “土地補償款有多少?” “按照人頭給補償款,能給多少?” “遷墳怎么不說?遷墳總得給錢吧。” “我家房子大,是不是該給我家分兩套大房子。” “有任何問題,請私下里咨詢。我們將根據每家每戶地情況,列出拆遷協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