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林徹底說不出話來,他沒有什么時候像現在這樣厭惡自己。
呆愣在原地兩三秒,羅晉的眼神不對勁,他戴著眼鏡,蘇林看不分明,只覺得寒光一閃,然后對方才慢條斯理開口:
“你掛錯診了,應該去男科吧?”
蘇林一把抓住丟在床尾的長褲,找出紙巾,也不敢看羅晉,閉著眼遞過去,被羅晉反扔在他身上:
“把你自己擦干凈。”
后來的事情,蘇林實在是記不清楚了,迷迷糊糊把褲子穿好,羅晉早就出了門。
“羅主任,不在辦公室里坐著,怎么到門診來了?”
蘇林隔著一道門,聽得清清楚楚,簡直無地自容。
是臨床趙主任的聲音。
他本來以為今天已經到頭了,原來還沒有。
“有個病患掛急診。”羅晉明顯不想多談,簡單說了幾個字,就要離開。
“王琦不在?”
趙主任大概來找泌尿科王琦商量事情,一把推開了門,跟蘇林面面相覷。
“咦,小伙子有頭腦,早上在我辦公室門口蹲一上午不成,下午就馬不停蹄趕到王主任這里來了?”
蘇林看到羅晉身形一滯,不過很快就消失在長長的走道里,再也望不見。
他捂住頭,像喝醉了酒一樣內心翻騰,氣血上涌。
藥販子的事兒也沒藏住,蘇林憤恨地望著自己下半身,跟兄弟賭氣:
“都是你不好,把人給惡心壞了,看你以后還耀武揚威!”
回到家,蘇林考慮再三,還是打了個電話給主管:
“王姐,你能不能……再把我調回去?”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劈頭蓋臉一頓罵:
“小伙子,接手軍區總院,你走時了曉得不?要不是我這塊兒沒有其他合適的人手,還真輪不到你。行了,別煩了,你繼續干,聽我的話不得錯!”
蘇林一雙爪子難受得直撓墻:
“王姐王姐,我真的做不來。”
王姐聲音立刻提高了八倍:
“怎么做不來?你明天給我繼續蹲點去,一個月內沒有業績試試看!軍區總院的單子做不成,小林子我跟你講,其他地方也沒的你事了!”
蘇林掛了電話,默默沖著陽臺上的小烏龜愣神。
“哥!”
蔣晴從后面狠狠拍了他一下:
“我們醫院怎么樣?”
蘇林很惆悵:
“好的很,就是我還沒摸清頭緒。”
蔣晴點頭:
“確實很有難度。我今天又上夜班,唉。”
蘇林搞不懂兩者有什么必然聯系,蔣晴忽然眼神一亮:
“哎,對了,要不你晚上跟我一塊兒去醫院。你懂的,在這種月黑風高的夜晚,人心總是最脆弱的。”
蘇林扭開頭,內心痛苦不堪:
恐怕今晚我才是最脆弱的。
“阿林,小晴,腰肚面好了!”
舅舅在廚房里忙得直冒汗,另外三個人口水直流。
“阿林,今天下午你臉色不對勁,碰釘子了?”
飯桌上,大家狼吞虎咽把面解決了,都在矜持地喝湯,舅舅忽然問他。
“沒……沒什么,碰釘子正常。”
不知道為什么,蘇林總想起羅晉那只手,骨節勻稱,修長白皙,但是今天下午……沾了那些東西,他回去一定會用香皂反復擦洗,如果可以,說不定他都想把手剁了。在蘇林看來,羅晉原本就不可接近,現在作為醫生,又憑空增添一份神秘禁欲的味道。
蘇林想來想去,只覺得自己實在罪孽深重,低著頭不言語。
“碰釘子還好,只要不碰到羅醫生就好。”蔣晴總結道。
“小晴,你跟我們保衛科的劉三說的一模一樣!羅主任真這么可怕”舅舅十分好奇。
蘇林悄悄抬頭,豎直了他的耳朵,不放過一點信息。
“人家挺帥個大小伙,怎么不好了?”舅媽適時發言。
“不好說話,面冷,誰的帳都不買。不過名校留學歸來,自己還有科研項目,也難怪年紀輕輕就做到主任醫師。”
蔣晴一番感嘆,蘇林用筷子撥了撥碗里飄飄蕩蕩的菜葉:
原來他大學就出國了……
“他父母都在國外?”食堂是八卦高手薈萃、爭相比拼口技的地方,舅媽的消息很靈通。
“對,好像羅主任還有個姐姐,都移民了,就他一個人回來。”
“哎,這小伙子好奇怪,忙不迭回來給祖國做貢獻嗎,畢竟是社會主義教育出來的孩子,瞧這思想覺悟!你們多學學!”
舅舅轉身又從廚房端來切好的果盤,放在小圓桌中央。
“是女朋友在這里工作,他回頭找人家的吧電視劇不都這么演!”舅媽拿了把大蒲扇,使勁搖了搖。
蘇林腦袋里嗡嗡作響,冷靜下來一想,羅晉這個年紀,換做一般人也該結婚生子了。他人又出挑,沒有女朋友才不正常。
晚上蘇林躺在床上,外頭黑漆漆一片,他懷念以前住的出租屋,靠著小池塘,有蟬鳴蛙叫,冷風也怡人。
不管怎么樣,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振作起來。蘇林默默對自己說。
一連跑了三天泌尿科,總算有點成效。
王琦跟他小談了幾句,對方30多歲,打起交道來比臨床的趙老頭容易一些。
“小蘇,你做這行的,應該知道,我們用了十幾年的老牌子,認可度比較高,病人愿意接受,我們醫生下藥也得心應手。市場上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新產品,難道我都要拿來試一遍嗎?”
蘇林只能苦笑,他知道,跟醫生談藥效,現在已經說不通了。
他打聽到王琦周末約了人一塊兒去市郊打球泡溫泉。
這群糟蹋國家公糧的狼!可恨的是,蘇林還要裝作小綿羊上門給他們送好處,最好再制造成偶遇的樣子,沒有話柄給別人抓。
蘇林嘆一口氣,把頭埋進枕頭里。
這不算一個好主意,但是他決定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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