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賀銘遙不滿地蹙了蹙眉,但見奚苒快要生氣，自然收了表情,立刻搖頭，表示不再抱有任何“非分之想”。
    電梯“叮”一聲。
    緩慢停下。
    老住宅區設計同賀銘遙那大平層不一樣，可沒法一梯兩戶、或者一梯一戶，講究一個建筑性價比。每層都有不少住戶，分處走廊兩端。
    奚苒前前后后、在這里住了將近有一整年。
    除去旁邊這個賀銘遙,和其他鄰居基本沒有交集。
    充其量，就是傍晚回家時,在電梯上打個照面，笑一笑、算作招呼。
    當今這個社會,一家一戶的公房、緊閉的房門,將鄰里距離拉得遙遠。
    所有人都習慣了各人自掃門前雪。
    然而,這次奚苒回來卻發現,走廊兩邊各個房間，房門都大開著。
    她腳步微微一頓。
    “……樓里發生什么事了？”
    賀銘遙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傷還需要恢復一陣，我那個房間太小,營養師和復健師都住不下,就把這一層都買下來了。而且,咱們倆住這兒,需要幾個保鏢。”
    之前那個事,完全就是因為疏忽。
    徐明做事一貫細致,不過賀銘遙過去得突然。
    再加上正值過年，手下沒有仔細檢查妥帖，被人鉆了空子，才發生了意外。
    賀銘遙自己是男人，有了防備心，有心人一時半會兒也沒法拿他怎么辦。
    但奚苒是女人，嬌小脆弱、手無縛雞之力。
    實在讓人難以放心。
    賀銘遙車禍之后，立刻就想著要給奚苒配幾個保鏢，免得周家人發瘋，拿他的心肝動手。但想到這樣，奚苒肯定不答應，說不定還會引起人關注。
    而且，他雷霆手段，已經讓周錚和幾個周家人、嘗到了畢生難忘的教訓。
    一時半會兒，估摸著是沒膽子再動手。
    這才作罷。
    但回到江城，那就不一樣了。
    外面這么危險，孔熙、周錚之類，層出不窮。
    防人之心實在不可無。
    ……
    奚苒挑眉，“你還準備在這兒常住了？回家去不行么？”
    誰都不可能比她更清楚，賀銘遙是什么環境下長大的大少爺。
    鐘鳴鼎食，窮奢極侈。
    五花馬、千金裘都不足以來描述。
    又何苦要每日蹲在這種老房子里養傷。
    大平層大得很，房間一大堆，住多少人都不再話下。
    更何況，賀銘遙名下房產可不是一處兩處。
    哪怕她從來沒有特意調查過，只看新聞都知道，他名下有樓、一整棟那種。
    想住哪里都沒問題，何必擠在這種老房子里。
    賀銘遙沉默著，扭過頭，望著她，“你說呢。”
    “……”
    他言之鑿鑿：“要不，你跟我一起走？”
    奚苒可不想這么不明不白地跟他回去。
    那算什么。
    還說不清心底有多別扭呢，怎么可能讓他得逞。
    思及此，她立刻改口：“不過，你在我們學校外面那個小破出租屋都能住兩年，應該還是能適應的。”
    兩人已經走到走廊末端。
    本該分道揚鑣，各自回家。
    賀銘遙卻一直不肯走，賴在她旁邊。
    直到，他聽到這句話。
    整個人微微一僵，
    “苒苒……”他祈求般開口，“別說以前的事了，好不好？”
    翻舊賬這件事，對兩個人來說，未嘗不都是傷害。
    賀銘遙可以毫無怨言地認錯，卻怕她自己把自己給氣壞了。
    奚苒摸出鑰匙，笑了笑，“怎么，嫌我翻舊賬煩嗎？”
    賀銘遙將醫用拐杖靠到墻邊，站在她伸手，抬手，從后往前、一把摟住她肩膀，將人攏進自己懷抱。
    聲音低低地，似是嘆息，“我是怕你老是想到以前，自己一個人生悶氣。”
    奚苒整個人微微頓了頓。
    將他手臂撥開。
    她認真地開口道：“只有被愛的人才敢翻舊賬，賀銘遙，你不明白的。”樂文小說網
    過去四年里。
    奚苒無時無刻不在介意，他心底一直住著別人。
    哪怕她已經別無所求，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可以滿足。
    但因為愛得太深，還是會介意。
    奚苒不敢將心里話告訴任何人，就怕賀銘遙知道了，覺得她貪心，再也不要她了。
    只有被愛著，才能活得肆無忌憚。
    才能名正言順地吃醋、撒嬌、鬧脾氣。
    直男不懂。
    聽她這么一說，賀銘遙霎時無語。
    良久。
    嘆了口氣，他悠悠開口：“寶貝，你說什么都對。”
    奚苒點點頭，“嗯”了一聲。
    “那你趕緊回去歇著吧，我也要休息了。”
    拿出鑰匙，打開房門后，自己換了拖鞋，眼疾手快地又順手關了門。
    并沒有打算放他進門。
    門外，賀銘遙咬牙切齒，含恨而歸。
    ……
    奚苒這次假期不長。
    在劇組操勞許久，她整個人動都不想動一下。
    只想躺在床上，把假期睡過去。
    但好友歲三來訪，還是得接待。兩人有許久沒有見面，正好也能說些悄悄話。
    清晨。
    萬物初醒。
    奚苒早早起床，將家里收拾干凈。
    不想下樓，干脆拿APP點了菜場外送服務，弄了一大堆新鮮時蔬和肉類來，準備給歲三煮個雜燴湯，簡單又好吃，不費功夫。
    很快，外賣上樓敲門。
    奚苒拉開門，接過幾個大袋子，同外賣小哥道了謝。
    放下東西，再漫不經心地一抬眸，又和賀銘遙撞了個四目相對。
    周末，賀銘遙不用去公司。
    正好是準備下樓去散步，鍛煉一下腿部肌肉。
    見到奚苒，他當即便露出了溫柔神色，“怎么買了這么多東西……苒苒，你要和我一起吃飯嗎？”
    賀銘遙腦袋里劃過一道靈光。
    倏忽間。
    整個人都燦爛明亮起來。
    奚苒一個人住，而且沒兩天又要出發進組，這么多新鮮蔬菜，肯定吃不完。
    這里又沒有別人在，那便只有一個可能性……
    她會邀請自己。
    賀銘遙只覺得自己心都要化開了。
    為她這多日不見的溫柔。
    奚苒：“……你在想什么呢。一會兒我朋友要過來。”
    “……哦。”
    他立刻壓抑住失落，裝作若無其事模樣。
    奚苒抿著笑，丟了句“再見”之后，趕緊背過身、關了門。
    她竟然從幾句話中，品出了一絲甜蜜感覺。
    這可要不得。
    ……
    十一點不到。
    歲三拎著一袋子甜橙、按鈴上樓，提前到達。
    多日不見，她穿了一身淺灰色馬海毛衣，搭黑色呢外套和過膝長靴，氣質冷冷清清，很有味道。
    整個人看著也比之前白了一些。
    應該是《大城》劇組收工之后，人每天坐在辦公室里，又把膚色捂了回來。
    兩人先親熱地擁抱了一下。
    歲三笑起來，“寶貝，人家跟組都是憔悴得不像樣，你是比之前還漂亮了。說，是不是吃了什么靈丹妙藥？”
    奚苒沒有聽出話中陷阱。
    竟然真低下頭，認真地打量了自己一番。
    歲三忍不住大笑出聲：“別看了別看了，肯定是搞對象了，愛情的滋潤。”
    “……”
    她熟門熟路地去洗了手，給自己倒了杯水，坐到沙發上。
    這才緩緩接著說道：“我在樓下遇到賀總了。”
    奚苒張了張口，“哦”了一聲。
    怪不得呢。
    歲三：“他看到我，還跟我說話，脾氣倒是比之前好多了。不過，怎么拄著拐杖啊？你調.教他了？讓他跪榴蓮，把腿跪斷了？”
    奚苒無語地瞟了她一眼。
    “歲三，你越來越奔放了。”
    或許是因為日漸熟悉，加上平日聯絡又多，無話不談。
    女人之間，熟稔起來，性格就會和一開始生疏地相交時，判若兩人。
    歲月如梭。
    兩人相識將近一年半，歲三已經再不見、初見那股子靦腆勁兒了。
    聽奚苒這么說，歲三慢慢地收了笑。
    仰天躺倒進沙發里。
    她長長地嘆氣，“奚苒，我是羨慕你呢。”
    “……”
    “不管以前怎么樣，以后會怎么樣，至少現在，你很開心，不是嗎？”
    開心么？
    奚苒無法否認。
    年初一那天，在醫院，她喃喃地說出那句話之后，并沒有覺得勉強，甚至覺得，整個人都松了口氣一樣。
    人類本來就是一種神奇的感性動物。
    人性復雜。
    之前，奚苒也是膩煩了賀銘遙，真心實意地想要離開他。
    但賀銘遙伏小做低、拼命追求她之后，曾經的愛情從記憶深處翻涌著、再次滾了上來。
    不是犯賤。
    不是妥協。
    就是……喜歡而已啊。
    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曾經跳過這個火坑，賀銘遙這種攻勢，任憑任何一個女人、都無法抵抗。
    奚苒沒想過以后要怎么樣，也沒給他什么承諾。
    現在，也還是更在乎自己的事業。
    但旁邊住著賀銘遙，她一樣會覺得，有點高興。
    所以，歲三這個問題，奚苒內心無法否認。
    踟躕片刻。
    她避開了這個話題，問道：“怎么了？你不高興嗎？最近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頓了頓，“……和喻洲有關嗎？”
    歲三沒回答。
    翻了個身，整個人都窩進了沙發，只留個側臉給她。
    兩人沉默下來。
    廚房里，鍋子“咕嘟咕嘟”開始作響。
    奚苒以為她不想說話，正打算邁步、過去把火關小些。
    驀地，就聽歲三飄飄蕩蕩地開了口。
    她輕輕說：“我想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