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賀家人習慣高高在上,性子早已深入骨髓,似乎一輩子都改不了咄咄逼人。
    賀夫人是護犢心起,在胡亂猜測。
    賀銘遙卻不能任憑她污蔑奚苒。
    他淡然看賀夫人一眼,面無表情地開口道：“知道您不喜歡她,但也別什么事都往奚苒身上想。”
    賀夫人冷哼一聲。
    “你要是真有眼光，以前就不會整天護著孔熙那個瘋子。”
    很顯然，在信息爆炸時代,大明星因綁架罪入獄這種新聞，定然是人盡皆知。
    更何況這大明星,還曾經攪得賀家好一陣雞犬不寧、反目成仇。
    賀夫人可不是什么善茬，時時刻刻都免不了關注一番。
    聽聞這消息時，她還挺驚訝。
    畢竟是前任,之前分手也是外力干預、不算太平和,幾年里，她家這兒子似乎也有不能釋懷的意思。現在孔熙出了事,賀銘遙應該怎么都會幫一把。
    派人去打聽之后，賀夫人才發現，這壓根就是賀銘遙的手筆。
    足可見男人薄涼寡情。
    當然，這也只是賀夫人在心底隨意地感慨一番。
    作為母親來說，要論起來，奚苒再怎么不入流,也比孔熙好一萬倍。
    她語氣頗有些陰陽怪氣,嗤笑道：“幾年前我就說了,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孔熙就不是什么好東西，你還跟我翻臉，現在再看看呢？銘遙，你爸當年栽在戲子身上的事，還不夠你的前車之鑒？現在事情過了，倒是來跟我兇三橫四了……”
    賀銘遙擰擰眉，實在不耐煩聽她東拉西扯。
    干脆打斷，“但凡您能把眼神放點在正經事上，我爸也不至于栽在戲子身上。賀夫人，您是想來找我說您弟弟的事吧？他找人剪了我的剎車線，我讓他吃點苦頭，應該沒問題吧？”
    他干脆利落地切入正題。
    賀夫人一驚，表情有些維持不住，“什么？什么剎車線？”
    賀銘遙坐在旁邊，面不改色地將事情簡單表述。
    他同賀夫人畢竟是親生母子，沒什么深仇大恨，也就是因為一些往事、鬧得現在說話有些尷尬罷了。
    賀夫人腦子一貫清醒，和周錚完全是兩種人。
    只是因為從小被家族教育洗過腦，總覺得自己嫁到了賀家，也要為周家考慮考慮、做一些謀劃。
    但說到底，還是兒子更重要。
    聽完，賀夫人當即變了臉色，“唰”一下站起身，“我去找他！”
    她知道周遠那件事，之前甚至還因為賀銘遙橫插一手、對他有些不滿。但完全沒想到，自己這個親弟弟，這么多年都沒什么作為，竟然膽大包天、敢對賀銘遙下手。
    若是賀銘遙真出了什么事，賀家立刻變天、榮華富貴再難維持不說。
    難道，他周錚就能討得什么好處么？
    賀夫人氣得幾乎將牙齒咬碎。
    余光掃到賀銘遙那條傷腿，心中滿是后怕。
    見她這般，賀銘遙巋然不動。
    只略略挑了挑眉。
    他平靜地開口道：“你找不到他的。總之，這件事你別再管，周錚有周遠這私生子，周家下場不會太慘。”
    “……”
    這次，賀夫人沒有再為弟弟說情。
    清了清嗓子，她勉強保持住儀態，坐回沙發上。
    眼神似是而非、落在賀銘遙身上，氣質款款，開口問道：“銘遙，你傷得重嗎？”
    賀銘遙：“還好，沒有死。”
    賀夫人：“……”
    他彎了彎唇，笑意不達眼底，“賀夫人，只要您以后別什么壞事都第一個想到奚苒，我就不會有事。”
    事實上，賀銘遙也有反省過自己。
    要是四年前那場戀愛，他再堅持一下……當時不那么狂妄自大，結局定然大不一樣。
    人確實會一點一點改變。
    換到現在，對象換成奚苒的話。
    就算前方是艱難險阻，賀銘遙也再不會松手了。
    所以說。
    對的時間和對的人。
    大抵缺一不可。
    “……”
    -
    北都和江城天南海北、分隔兩端。
    氣候也是大不相同。
    時間上來說，理應應該從寒冬臘月漸漸轉為春暖花開，但北都卻毫無這跡象，依舊寒冷。
    但這冷，也并非南方那般濕冷，就是純粹地冷。
    凍得人皮膚都像是要干裂開一般。
    一樣難熬。
    好在，奚苒將最后一份修改稿打印、上交之后，工作也算是四平八穩地全數收了尾。
    沒有通知賀銘遙。
    她獨自一人，趕第一班飛機，踩著春光、落地江城。
    再打車回到錦繡路。
    恰好是中午時分，大部分住戶都去上班、老人小孩也回家吃午飯，小區周圍沒有什么人。
    保安室里，歌聲斷斷續續地從迷你音響中飄出來。
    “一個漫長冬天/消失一夜之間/陽光里悄悄地浮動春天氣息……”[注1]
    旋律悠揚。
    女歌手聲音清爽悅耳。
    奚苒腳步微頓。
    保安余光掃到她，熱情地拉開了窗戶，同她打招呼。
    “小姑娘，儂今早么起上班啊？（小姑娘，你今天沒去上班嗎？）”
    奚苒笑了笑，“剛出差回來呢。”
    那保安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倏地，又想起了什么般，開口問道：“儂前頭剛，有人跟蹤，我們一直在幫儂留意咧，么看到撒寧啊。后頭儂還碰到過伐？（你之前說，有人跟蹤你，我們一直在幫你留意，沒看到有人啊。后來你還遇到過這樣的事嗎？”
    奚苒輕輕地“啊”了一聲。ＷwＷ.ΧＬwＥй.coΜ
    說起這事，就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一般。
    當中經歷了太多，早就被拋到了腦后。
    但其實她之前沒多久就已經猜到，多半是賀銘遙的人手，一直在跟著她，甚至還搬到了她隔壁，掌控她一舉一動。
    要是不說她都忘了。
    既然提起來，立刻便是罪加一等。
    她握著拳，沖著那保安搖頭，“后來就沒有了，麻煩您了，謝謝啊。那我就先上去吃飯了。”
    ……
    回到家。
    奚苒休息片刻，拿起手機，給賀銘遙發消息：【光藍？】
    幾乎是只隔了幾秒鐘。
    屏幕最上方，他那微信名就跳成了“對方正在輸入...”。
    只是輸入了半天，也沒回過來一條消息。
    奚苒嗤笑一聲，耐心地等。
    良久。
    手機終于輕輕震了一下。
    賀銘遙：【……你已經知道了？】
    奚苒：【雖然我不清楚具體情況。不過，沈從宴總不能是自己看上了我的劇本吧。】
    沈從宴是什么人，玩票做制片人，玩成了圈內有名的眼光毒辣。
    要么不拍，一拍就是必火。
    就這種咖位，真能看上她這種沒什么經驗的編劇作品？
    要是不是沈從宴、是別人，說不定奚苒還真信了，自己是什么文曲星轉世、幾個禮拜就能寫出曠世奇作，被赫赫有名的制片人一眼相中。
    問題那可是沈從宴。
    賀銘遙至交好友，穿一條褲子長大的。
    奚苒：【你什么意思？你是覺得我特別不行，不走后門就混不出頭嗎？還是非要我一舉一動都在你的監控之下才行呢？】
    打完這行字，她笑了一聲。
    點擊，發送。
    只半秒鐘不到，電話便急促地響了起來。
    接起來，賀銘遙在那頭急急開口：“苒苒，我沒有那個意思。”
    奚苒冷漠地“嗯”了一聲。
    電話那頭，背景十分安靜。
    她也完全沒能想到，賀銘遙是叫停了公司例會，讓所有人等著，來給她解釋這個問題。
    “我只是覺得你需要一個機會，剛好，沈從宴要做片子，我之前不是……也收購了一家娛樂公司，一起弄的話也算雙贏。我們生意人，講究肥水不流外人田。”
    以前，賀銘遙不怎么說長句子，為了高冷氣質，說話總是干脆精煉、威懾力極強。
    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起，才開始說一長句。
    奚苒聽多了，已經漸漸習慣。
    但顯然，公司下屬都還沒有習慣。
    他聲音透過玻璃門，斷斷續續傳進大會議室里。
    內容不甚清晰。
    卻已經足夠引起討論。
    “賀總在給誰打電話啊？”
    “聽不清楚誒……”
    “難道是女朋友？那個孔熙都坐牢去了，是還有下一個嗎？”
    “賀總不是已經結婚了嗎？”
    “可是傳了這么久，也沒見過真人，可見不是什么高門大戶，和賀總肯定不般配。說不定早就離婚了。”
    “……以我已婚人士的經驗來看，這種接地氣的長句子小論文解釋，一般只發生在夫妻之間。應該就是賀夫人吧。”
    無論性別與年齡。
    八卦就是人類的天性。
    一時之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各處皆是竊竊私語。
    賀銘遙人在玻璃門外，毫無知覺。
    一心一意只想著怎么哄好奚苒。
    然而，他說了半天，奚苒除了“嗯”，一點反應都沒給他。不由得緊張起來，抿著唇，試探地喊了一句：“苒苒？”
    半響。
    奚苒總算大發慈悲，開口道：“給你一次機會，晚上回來好好說。”
    賀銘遙一愣。
    緊接著，陷入了狂喜之中。
    他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你回江城了？”
    “嗯。”
    “好，我開完會就馬上回來。太想你了，苒苒。”
    “……”
    奚苒掛了電話。
    忍不住在心里罵了一句“油膩”。
    兩人加起來年紀都快要六十了，居然還在這兒說什么“想”、“不想”的，真還以為自己是在演少女向電視劇呢。
    只是，臉上笑意，卻難以控制、怎么都降不下去。
    她放下手機，打開筆記本。
    按照剛剛在保安室門口聽到那句歌詞、搜索。
    然后播放了這首歌。
    女歌手聲音很有春日氣息。
    似是在耳邊低吟淺唱著：“季節匆匆來去/生命不可思議/好好抓住片刻的歡喜……”[注2]
    奚苒懶懶地靠進沙發里。
    捏了捏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