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心沉,大叔,放過我 !
那身影在燈光下越來越清晰。
那些曾在你生命中真實存在過且有過美好過往的人,不管過了多久,你依舊能一眼認得出他,就算他的個頭又長高了,就算,他的面容漸漸變得棱角分明。
記憶里的少年變了,又好像從未變過。
江衍看著江哲希,他不知是從那兩棟房中的哪一棟出來,迎著夜風,單薄的身軀在夜色里透出一股無形的力量。
他一定和那伙人待在一起,他一定知道阿歌的消息。
可他沒開口問,他只是凝視江哲希的眼睛。
江哲希走的急,氣虛喘喘的走到江衍面前,他抬起頭來,迎上江衍的視線,他的眼睛黑的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風在兩人之間穿梭,掀起兩人的發,卷起兩人的衣角。
江哲希的呼吸終于平穩幾分,他轉過身,指著他們身后的那棟別墅:“去救阿歌吧,就在那棟別墅里,左邊走廊最里面的那間房里,她在等你。”
江衍看著他,目光帶著審視:“為什么告訴我這些?”
江哲希看著那幢黑漆漆的別墅,想起那間黑漆漆的屋子,想起阿哥滿身狼狽的鉆在那個巨大的鐵籠里,他緩緩垂下頭,抬手攥緊胸前的吊墜,他說:“因為我想叫阿歌活著。”
江衍長睫幾不可見的輕顫,他開口,聲音像是從嗓子眼里擠出來,粗礪而沙啞:“她還活著?”
江哲希搖搖頭:“我不知道。”
江衍垂落在身側的手一瞬間緊緊握成拳,手背青筋暴突。
不知過了多久,他松開手,深深的看江哲希一眼,走上前去:“申克,帶你的人進這棟別墅。”
他指的,是江哲希指的那棟。
這一刻,他選擇相信他。
因為他眼前的江哲希,有著跟記憶里那個善良小男孩兒一樣的眼睛,干凈,澄澈。
他情愿相信他從未變過。
申克沒有遲疑,在任何時候,他都不會懷疑江衍的選擇。
他一聲令下,所有的人都快速集合起來,浩浩蕩蕩的朝著別墅進發。
這寂靜無聲的夜,空氣里漸漸燃起劍拔弩張的火藥味兒。
這夜,注定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夜。
門被拉開的那一刻,當陣陣沉重的腳步聲回響在別墅客廳,這寂靜,像是被活生生的拉開一道口子。
又像是一刻深水炸彈驟然落下,將周身這一切炸的四分五裂。
江衍按著江哲希的提示率領了其中一隊人直直的朝著左側走廊的別墅走過去,走廊漆黑黯淡,沒有一絲光亮。
申克率領了大部隊在別墅里里外外展開搜尋。
江衍走至走廊最深處,一雙眼沉沉的掃一眼身后的人:“誰有手電筒?”
領頭的人拿出一個手電筒扔到江衍手里。
江衍伸手接住。
按下開關的那一瞬,一束巨大的光線四散開來,將整個漆黑的走廊照的亮如白晝。
江衍借著光線湊過去觀察了那鎖口幾秒,將手電筒隨手塞進身后人的手里:“照著。”
他從那人手里拿過槍。
黒梭梭的槍口對準了鎖口。
連著幾槍,“砰砰砰——”的射在那鎖口上。
巨大的槍響徹底在別墅里放大開來,像是一道陡然響起的驚雷,平地而起。
一股嗆人的火藥味兒之后,江衍抬腳,一腳踹開了房門。
眼前是漆黑的。
他看不清里面的情景,卻能聽到屋內有低沉的嗚咽聲。
那聲音,他再熟悉不過。
他心口猛地一抽,他看向墻面,尋到開關。
按下。
光亮一瞬間驅逐了所有的黑暗,也照亮了眼前所有的一切。
那是一個巨大的鐵籠,上了鎖,像是一個密不透風的牢籠。
籠內最深的角落里,一個女人瑟瑟發抖的縮在那里,嘴里不停喊著的......是他的名字。
從未掉過眼淚的江衍,在這一瞬之間紅了眼眶。
那是他最深愛的女人,她就那樣衣衫襤褸滿身狼狽的鉆在角落里,怯怯的看著他。
他站在原地,動都不能動,像是被人卸了手腳。
疼到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不知過了有多久,江衍壓下喉間的酸澀,他緩緩抬起槍,對準鐵籠上的鎖。
他小心翼翼的避開秦挽歌,將那鎖射的碎成了渣。
他打開鐵籠,鉆進去。
他一步一步走向她。
身后的人沒有動,他們如山一般沉默的矗立在門口,守護著兩人。
江衍終于走進了,他緩緩的朝她攤開掌心,他望著她,他顫抖著聲音說:“阿歌,我來接你回家。”
秦挽歌仰頭看他,目光有一瞬間的茫然,她瑟瑟發抖的看著他:“你是誰?”
她不記得他了?
江衍試圖從她的面上找出一絲她在開玩笑的意味,可是沒有,她是真的將他忘了,忘得干干凈凈,像是......他從來不曾出現她的世界。
他沉默半晌,面上扯出一抹讓人心酸的笑意,他蹲下身來握住她的手,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阿衍,小鴿子,我是你的阿衍。”
秦挽歌聽到這名字的一瞬,變了色。
她眸光一縮,一雙眼變得猩紅無比,她狠狠的撲過來,雙手拽住江衍的衣領,她聲色厲荏的說:“江衍,江衍,你還敢來見我!”
江衍伸手將她緊緊抱在懷里,他抬手摸著她凌亂的,滿是污泥的發絲:“阿歌,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來的太晚了,她就待在這樣逼仄狹窄又密不透風的陰暗中,不知吃了多少苦,她的身上,有太多的傷。
那些傷留在她的身上,卻刻在他的心傷。
他心疼到恨不得殺了自己。
秦挽歌在他的懷中劇烈的掙扎,掙扎不開,就張嘴去咬江衍,是那種毫不留情的咬,像是要將江衍的肉都咬下來。
一股血腥味兒在兩人之間蔓延。
肩膀傳來劇烈的痛意,江衍松了手。
秦挽歌一把推開她,她滿地亂轉,像是坐在尋找什么。
鐵籠外的地上扔了一把槍和一把刀,槍是江衍開鎖時留下的,刀是那日黑狐留下的,上面染著干涸的血跡。
秦挽歌一把抓起扔在地上的刀。
江衍顧不得肩膀的痛意,他跟在秦挽歌的身后追出鐵籠,他扳過她的身子,想要安撫她。
可抬眸的那一瞬,他分明看到秦挽歌眼底毫不遮掩的痛意,他從未見過那樣的秦挽歌,也從未見她恨誰恨成那個樣子。
她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他,像是要將他生吞活剝,拆之入腹。
那是真真正正的恨。
江衍愣在那里。
卻見秦挽歌披頭散發的撲到他懷里,她瘋瘋癲癲的舉起刀,一刀插進江衍的左胸口,她滿臉是淚,她一字一句的質問他,她問:“江衍,你,你為什么要殺死我的孩子?”
那一刀插的極狠,整個刀都沒入江衍的體內,只留下一個刀柄在空氣中微微顫抖。
鮮紅的血液一瞬間冒出來,浸濕了他白色的襯衫,那血跡暈染開來,像是一株綻開的曼珠沙華。
江衍滿頭是汗,面無血色,他跪倒在地,連眼睛都快睜不開。
秦挽歌死死的抓住他的手臂,哭的撕心裂肺,她問他:“江衍,念念呢,你把我的念念還給我......”
江衍疼到說不出話來,他抬起頭去看秦挽歌,想要給他一個解釋,他抬起手,想要碰碰她的臉,可他的眼前生出一片朦朧的白光,他看不清她的臉。
所有的力氣終于耗盡,他的手臂沉重到再也抬不起來,就在距離秦挽歌臉頰剩下五厘米的地方,那手臂重重的垂落下去,砸在血泊里,濺開血液。
江衍終于倒在地上,徹底的閉上眼。
秦挽歌坐在血泊里,血液染紅她充滿污漬的衣角,她茫然著盯著地上,眼淚無聲的往下掉。
江衍死了,她親手殺死的。
她這樣恨他,可是,心口為什么會痛?
她是不是也曾深深的愛過他?
外面的人再也站不住,他們沖進來,抱起了江衍,撥通了急救電話。
江衍胸口插著刀被抬出去時,申克剛從臥室里出來,蔣南不知什么時候被驚動,抱著蔣佳然從窗戶跳了出去。
他迎面撞上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江衍,他的面色一瞬間蒼白一片,他隨手抓住了個刑警:“怎么回事?”
“她妻子好像瘋了,拿刀捅了他。”
“捅的是什么地方?”
“心臟。”
申克的手臂一瞬間垂落下去。
那刑警走遠了,他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身后有人沖出來,問:“申隊,怎么了?”
申克猛地回神,他抬眸去看門口,門外太陽正灑下第一縷清晨的陽光,刺的人眼珠子都疼。
天亮了。
江衍不會有事。
他抹了一把臉,扭頭對那人說:“給我追,把那兩人給我往死里整!”
江衍這仇,他得幫他報!
這傷,不能就這么白白算了!
他拎了槍帶著滿身戾氣走出去。
二樓,黑狐在這行待了太多年,他太清楚殺手是個什么行業,夜不能寐,應當是常態。
他們這輩子,得罪的人太多,指不定哪天就會有人趁夜潛入將他們剝皮刮肉。
他睡覺素來淺眠的狠,一丁點兒風吹草動都會醒來。
只是,這幾日太過安逸了,平靜的日子過久了,人五官的敏銳性都會降低很多。
他是在刑警邁進家門的那一刻才察覺這一切的。
可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擊來的悄無聲息,他們被打的措手不及。
甚至連衣服都顧不得穿好,隨手裹了外套就從二樓飛身出去。
樓下滿滿的都是穿著黑色制服的警察,密密麻麻,乍一眼望過去,像是黑色的螞蟻。
越野車和紅色的瑪莎拉蒂就停在樓下,被那群警察包圍的密不透風,他們準備充分,他們謀劃多日,為的就是這一天。
而他們,尚未來得及做好任何的準備。
因為這地方暫時安全,沒有人告密的話,他們完全可以趁夜逃出去。
其實,蔣南已經買好了機票,就在明晚,他們所有人,將悄無聲息的消失在榕城。
可惜,還是晚了。
這別墅里,出了內鬼。
內鬼是誰,毋庸置疑。
除了那個小鬼,他們所有人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殺手是個危險的職業,一丁點的疏忽都有可能在一瞬間叫你命喪黃泉,他們想到了所有,卻唯獨遺漏了那個小孩兒。
他們都忘了,蔣南是黑手黨教父,他的兒子,又怎么可能差?
他和藍昭在墜下去之前相互對視一眼。
兩人合作多年,對方的每一個眼神都再清楚不過。
他們只聚了一瞬,就朝著不同的方向蕩過去。
必須將這批集聚在樓下的警察分散開,才有逃出去的可能。
他們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精英,他們都是這世上最出色的殺手。
飛檐走壁尚且做不到,但借著繩子從一棟樓躍至另一棟樓,卻是再簡單不過。
他們的身子及其靈活,快到連子彈都捕捉不到,兩人的后背像是長了眼睛,每一顆子彈,都可以輕易的避開。
只是,藍昭攀在樓頂上,望著下方,額角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她捂著肚子,低聲罵了一句:“操!”
就在昨天夜里,剛剛睡下不久,也不知道是被窗外飄來的什么味兒刺激著了,她的胃里一陣惡心。
趴在洗手間的馬桶上吐了半天,她猛然想起,這個月的月經還沒有來。
近幾年,經過身體調理,她的月經一向很準時。
幾乎一瞬間,她就想到了一個可能,因為最近有好幾次她和黑狐做的時候都沒有帶套。
她隱約記得上次那人帶來的醫藥箱很齊全,好像把藥店里各類藥都備了一份兒。
為了方便,那藥就放在了她和黑狐的屋里。
她下床,走到那醫藥箱,翻了半天,還真從里面翻出驗孕棒來。
她去洗手間驗過,結果很快出來,上面顯示的兩條杠。
她懷孕了。
她在洗手間兜兜轉轉,內心欣喜的不得了。
每一個女人都有一個做母親的夢,女殺手也是女人,她同這普天之下的每一個女人都一樣,她渴望著有朝一日能為黑狐生下一個寶寶。
她和黑狐就要回紐約了。
蔣南說,回去就給他們辦婚禮。
她要嫁給黑狐了,這孩子,來的剛剛好。
生平第一次,她有了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她捧著肚子,連走路都放輕了。
她走出洗手間時,黑狐正睡的很香。
她沒吵醒他,她想,反正來日方長,明日在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也不遲。
這么想著,她笑了,心口有些癢癢的,又有些不知所措。
她拿起桌上的煙,想到自己懷孕了,又扔回桌上。
她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莫名其妙的勾起了唇角。
她把自己埋進被子里,抱住黑狐,她在他耳邊輕輕說,恭喜你,秦銘,你要當爸爸了。
昨夜,她很晚才睡著,槍聲響起的時候,她慌了。
當殺手以來,第一次這樣心慌,只因她肚子里的寶寶。
她聽說,女人懷孕頭但個月最容易流產,最忌諱的就是太過激烈的動作,一旦動了胎氣就麻煩了。
可此刻,她小腹一陣絞痛,可能正是因為方才的大起大落,動了胎氣。
她垂眸看著樓下舉著槍的警察,抹一把額角的汗,她垂眸溫柔的摸摸自己的小腹,寶寶,乖一點兒。
不知是真的,還是她的心里作用,小腹的絞痛好像真的緩和了不少。
不能再等了,黑狐已經在等她。
她將掛鉤往對面樓層一甩,將掛鉤牢牢鑲嵌在樓頂的短圍墻里側,她縱身一躍。
成敗再次一舉了。
兩棟樓層中間隔的很遠,中間有一段時間她是騰空的,她需要靈活的躲過那些朝著正下方射過來的子彈。
許是懷孕真的會讓人變傻,藍昭只注意到了從下面射過來的子彈,卻沒注意到攀上了別墅房頂的警察。
掛鉤是連著繩索的,那繩索很結實,磨不破,但這并不代表著子彈也打不穿。
她甚至還未察覺,就有一顆子彈從她的頭頂飄過,直直的射中了繩索了。
繩索一段連著樓頂,一段扣在她的腰上,繩索斷了,她整個人朝下直直墜去。
下面是無數黑漆漆的槍口,只要距離足夠的近,她將在一瞬間被數成千上百的子彈射成篩子。
藍昭害怕了,她捂著自己的小腹,她的眼睛去捕捉黑狐的身影,她驚呼:“秦銘,救我!”
這聲音只持續了幾秒,一道黑影從半空中蕩來,下一秒,她跌入一具結實的身軀。
這繩索承受不住兩個人的重量,況且,他們現在是三個人,所以,她和黑狐,必須有一個放棄。
她還未說什么,腰間一緊,繩索的搭扣“咔嗒——”一聲落在她的腰部。
她錯愕的看著他。
他是想用自己的性命來保全她的性命。
藍昭的眼眶里快速砸下一顆眼淚,灼熱滾燙,灑在黑狐的面上,就在那條刀疤上,那刀疤,是在一次任務中,為救她,他被人砍傷落下的,他從前亦有一張英俊的面容。
她驚呼:“秦銘,不要!”
時間只在分秒之間,如果他們不能立刻做出選擇,那么他們兩個,都會死。
黑狐擦掉她的眼淚,他笑了,他說:“小昭,你是殺手,殺手不能掉眼淚。”
他又說:“小昭,這是我最后一次護著你了,以后沒我了,你別再當殺手,找個人,踏踏實實好好過日子。”
他還說:“小昭,我愛你。”
他木訥又沉默,從來沒有親口對她說過那三個字,而現在,他說了,那意味著什么,藍昭懂。
他松開了她的手,再沒有任何的東西可以抓,他整個人急劇的從半空中落下。
那些子彈那樣的無情,那樣的冰冷,它們穿過黑狐的身體,在他的身體上留下一個個血肉模糊的洞。
鮮血四濺,滿眼的紅,像是天邊的殘陽。
藍昭抓著繩索,哭的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秦銘,秦銘......你別拋下我一個人,我害怕......”
黑狐看著她,一雙眼像是初見那樣黑,如墨在翻涌,他用盡最后的力氣,他說:“小昭,走!”
他終于完完全全墜落在塵土中,血液在他身下綻開絢爛的花。
太陽完完全全升起來了,天大亮了,那些陽光像是細碎的金子包裹著他,他安詳的躺在地上。
他的眼睛沒有閉上,他就那樣看著她,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他死了。
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笑著看著她,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溫柔的叫她,小昭,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在她最危險的時候出現在她的身邊護她周全。
視線被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臉。
她眨眼,有豆大的眼淚從眼眶砸下。
視線終于清晰,她看到無數的子彈朝著她射過來。
他們不會放過她。
藍昭想,她該走了。
她不能叫秦銘白白為她丟掉這一條命。
她攥緊繩索,借力一躍,攀上墻面。
離開前,她回頭最后看一眼秦銘,他還在對她笑,他的生命永遠定格在這一秒。
這一輩子,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另一個叫秦銘的男人,再也不會有人,比秦銘更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