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br> 在不祥紅光的籠罩之下,溫簡言和衛城留在原地等待著。</br> 雖然他們和“顧客”間的距離不算太遠,但是,或許是由于雙方已經開始交鋒的緣故,周圍的黑暗深沉而濃重,除了偶爾一閃而過的微弱燭光之外,完全看不到那個方向究竟發生了什么。</br> 腳步聲,咳嗽聲,道具激活的詭異聲響……無數聲音混在一起,在黑暗中回蕩著,聽著讓人心驚肉跳。</br>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在一片黑暗之中,人的想象力因此而變得更加活躍,仿佛黑暗中的每個角落都潛藏著無形的危險,事情每一秒都在變得更壞,等待也因此而變得格外煎熬。</br> 無形的弦緩慢地繃緊,仿佛下一秒就會毫無預兆地陡然斷裂。</br> 隨著時間的推移,黑暗漸漸消散,像是清晨的霧氣一般緩緩散去。</br> 蒙在二人眼前的屏障漸漸失去作用,從整整齊齊排列著的紅色桌椅,再到不遠處的,被油燈燈光籠罩的柜臺,全都開始緩慢地浮現在了眼前。</br> 陰森冰冷的腐臭氣息也在逐漸遠離,店鋪內的溫度漸漸恢復如常。</br>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衛城不由得長長松了口氣。</br> 太好了,一切就要結束了。</br> 記住網址</br> “……”</br> 但是,一旁的溫簡言卻屏住了呼吸,身體也隨之僵硬起來。</br> 扶著他的衛城感受到了對方的身體變化,扭頭看去。</br> 少女的側臉藏在銀白色的長發間,只露出尖細的下巴,皮膚蒼白到仿佛下一秒就會消散進黑暗之中,看上去既脆弱又可憐。</br> “放心,以隊長的水平,不會有事的。”衛城以為他是擔心隊友的安危,不由得心生憐惜,出聲寬慰道。</br> “……嗯,我知道。”</br> 溫簡言也沒解釋,他的視線始終膠著在聲音傳來的方向,心不在焉地點點頭。</br> 黑暗持續地消散著。</br> 視覺幾乎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只有顧客所在的方向,還被籠罩在一片無法用視線穿透的黑暗之中,但是,按照現在這個進度,應該也堅持不了多久了。</br> 在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發展時……</br> 忽然,異變陡生!</br> 毫無預兆地,明明已經消散成功的黑暗頓時變得沉郁數倍,濃重粘稠如同墨水,黑沉沉地向著兩人壓了過來!</br> 能見度被降到了最低,幾乎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br> 與此同時,氣溫猛烈下降,幾乎讓人的血液凍結,森寒陰冷的空氣割著皮膚,帶來微微的痛感。</br> “!”</br> 衛城的瞳孔驟然緊縮。</br> ——根據以往的經歷,這樣的情形往往代表著危險的來臨。</br> “放心。”</br> 少女的聲音響起。</br> “什么?”</br> 衛城一怔,扭頭向著溫簡言看去。</br> 對方仍是那副纖細而脆弱的模樣,但是,那張剛剛還面無表情的臉上,此刻卻帶上了一絲柔柔的溫和笑意,一雙琥珀色的的眼眸微微瞇著,看上去格外的人畜無害。</br> 在無邊無際的危險黑暗之中,少女臉上的微笑是那樣的天真和愉快,二者之間強烈的反差感令人幾乎有些背后發涼。</br> 她笑瞇瞇地說:</br> “這是好事。”</br> 衛城:“……”</br>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br> “……”</br> “不是我說,主播這個樣子看上去真的有那么點變態了。”</br> “哈哈哈哈哈哈確實,很有反社會內味兒了!”</br> “草,怎么回事?我居然有點興奮了!”</br> “嗚嗚,變態柔弱美女好香香!”</br> 溫簡言沒有注意到衛城欲言又止的復雜表情,反而扭過頭,再次向著不遠處顧客所在的方向看去。</br> 黑暗消散,證明橘子糖成功地將青黑色的符咒從顧客的身上揭下來了,所以,符咒失去了約束力,本就不屬于他們店鋪內的顧客自然會在規則的制約之下回到初始的店鋪之中,倘若放縱著事情向著這個方向發展下去,他們就一定會竹籃打水一場空。</br> 而現在,黑暗深沉,危險降臨,則證明了張雨成功將黃色符咒貼在了顧客的身上。</br> 看來他之前關于黃符作用的猜測是正確的。</br> 也就是說……</br> 顧客的歸屬權改變了。</br> 溫簡言唇邊的弧度微微加深。</br> “那,我們接下來……”</br> 不知不覺中,衛城開始征求溫簡言的意見。</br> “等。”</br> 溫簡言直起身子,平靜地回答。</br> 黑符能夠讓顧客前往其他店鋪進食,但是最后的收益卻是屬于原店鋪的,現在看來,黃符能夠阻止這一趨勢,重新改變顧客的歸屬權。</br> 在主播們幾乎沒有機會離開店鋪的前提之下,它就只能在黑符被激活的情況之下使用。</br> 二者相比的話,黃符就顯得太過普通了。</br> 而根據之前在二樓和三樓之間的募捐箱看來,黑符和黃符應該是同一等級的道具才對。</br> 也就是說,黃符的作用應該不僅僅只有這一點才對……</br> 溫簡言抬起眼,開始四面打量著什么。</br> “嗤,嗤嗤!”</br> 黑暗之中,手中的紅燭突然跳躍起來,上方的火苗猛烈竄起,但照明的范圍卻被壓縮到了最小。</br> 忽然,熟悉的腳步聲從黑暗之中響起。</br> 蒼老,遲緩,正在一步步地向著紅色燭光的方向走來,像是催命的咒語一般。</br> 衛城聽到了腳步聲,呼吸頓時一窒:</br> “不好,顧客正在往我們這個方向走!”</br> 黑暗降臨,顧客重新開始行動,而之前和顧客近距離接觸的兩個隊友則了無蹤跡。</br> 難道說……</br> 隊長和張雨都被干掉了嗎?</br> 衛城頓時心中一慌:“我們現在最好還是先回柜臺后——”</br> “讓一下。”溫簡言說。</br> “……什么?”衛城一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br> “我說,讓一下。”溫簡言一邊說著,一邊向著衛城的方向邁去一步,繞開他,向著他身后的地面看去。</br> 衛城不明所以,但還是讓開了路,任憑溫簡言走到自己身后不遠處的位置,蹲下身查看著什么:</br> “怎么了?你發現了什么?”</br> “當然。”</br> 溫簡言直起身,指了指自己剛剛觀察過的地面:“你看。”</br> 衛城彎下腰,借著手中的燭光看去。</br> 他怔了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br> 距離自己幾步遠的地方,不再是商鋪內的平滑黑色地板,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了疏松濕潤的棕色土壤,在紅色蠟燭的照耀之下,呈現出不祥的色澤。</br> 衛城呆呆地抬起頭,順著這片荒土的路向遠處望去——</br> 它似乎向著店鋪深處暗室的方向延伸而去。</br> 在那里,擺放著無數的靈位和遺像,像是一個小型的</br> 祠堂。</br> “這……這是……”衛城瞪大雙眼,張口結舌地說道。</br> 溫簡言抬起頭,眼眸深處倒映著不祥的紅光,在一片黑暗之中顯得妖異非常:“我想……這是一條小路。”</br> 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br> 在上一層樓中的最后一幅畫之中,他就曾進入過其中,恐怕在整個副本之中,沒人比他更清楚這條路最終會通往的方向樓內。</br> 那是一片浸沒于黑暗之中的,布滿無數墳包的墳場。</br> 每一個墳包前,都擺放著和四樓暗室內完全相同的靈位和遺像,以及和四樓通關規則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黃銅香爐,腐爛祭品。</br> 在那的瞬間,之前許多被忽視的細節瞬間聯系在了一起,像是無數瑣碎的小小珠子被一條細線連成了一串,無數疑問似乎都有了答案。</br> 為什么在三樓的墳地之內,所有的遺像和靈位之前都擺放著祭品呢?</br> 為什么在四樓商鋪后側的暗室內,會有著和墳地內十分類似的靈位和遺像呢?</br> 為什么四樓有紅色的家具,但是他們卻不知道紅色的家具究竟連接著那里?</br> 為什么在三樓到四樓的樓梯間內,在第一位顧客和溫簡言完成了交易之后,會直接消失呢?</br> 為什么在四樓接待的第二位顧客,在享用完祭品之后,也并沒有像其他幾層樓一樣,轉身離開店鋪,而是在留下冥幣之后,直接失去了蹤跡呢?</br> 在此之前,溫簡言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因為無論能否找到答案,這些疑問似乎都和【昌盛大廈】這個副本無關。</br> 但是,在這一瞬間,先前被遺留下來的所有疑問,都瞬間能夠得到解答。</br> 或許……</br> 當【昌盛大廈】本質上是一個封閉的循環,是一個巨大的墳場。</br> 而溫簡言早在上一層時,就因為意外而差點迷失于其中。</br> 之前的無數細節……紙錢,尸油,符咒,以及大約是作為隨葬品的紅色家具,全都從側面暗示了這一點。</br> 在之前三層內購買了身軀的不同部位,將自己逐漸拼湊完整的“顧客”,會在第四層樓內享受供奉和祭品,然后被引導至自己應該存在的墳包之內,陷入永久的沉眠。</br> 所以,在四樓享用完供奉的“顧客”,才不會像之前的三層一樣“走”出店鋪,而是在祭品的引導之下,進入靈位和遺像之后所象征著的墳包之內,直接消失。</br> 而像三樓時展示的那樣,每個墳包之后又有一條路,那條路會通向一個四合院。</br> 而那個四合院會將這些恐怖的厲鬼“困”在其中。</br> 三樓墳場之內,那些前面擺放著腐爛祭品的墳包,就是在以前的副本之中,被大廈內規則引導著完成循環的“顧客”。</br> 而他們這些主播,作為【昌盛大廈】內的新雇員,則是負責將更多的“顧客”引入它們的長眠之地。</br> 顧客沉重而遲緩的腳步聲更近了。</br> 忽然,衛城驚叫一聲:“小心!”</br> 他抬起手,猛地將溫簡言從那條小路上扯了下來。</br> 溫簡言在猝不及防間被扯了個正著,他跌跌撞撞地后退幾步,遠離了腳下那條彎彎曲曲的小路。</br> 他定睛一看。</br> 只見自己剛剛站立著的地方居然浮現出了一片黑影,像是一個通向深不見底淵藪的深淵,幾只青黑色的,布滿尸斑的手掌從中緩緩的縮了回去,只要剛剛溫簡言稍慢一步,就會被拽進黑影之中。</br>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溫簡言的背后頓時出了一層冷汗。</br> “等等……”衛城的臉色</br> 有些難看,“這,這是上一位顧客襲擊人的手段……它不是已經被送走了嗎?!”</br> “我想,我知道黃符的作用了。”</br> 溫簡言看向衛城,言簡意賅地說道,“無論黃符還是黑符,作用都是讓‘顧客’在不消耗香的情況下進入墳地,只不過,黑符的作用是轉移仇恨,讓‘顧客’去其他店鋪內掠奪祭品,這樣他們就能在不花費任何資源的前提下得到業績。”</br> “而黃符……”</br> 溫簡言一邊說著,一邊扭頭向著小路延伸的方向看去,語速極快的說道:</br> “黃符則是將顧客的路,在無需任何資源消耗的前提下展現出現,但想要將顧客引誘過去,就只能靠主播自己了,同時,出現的這條路是雙向的,既然新的顧客能進去,舊的顧客也能出來,所以,雖然黃符能夠免除香的消耗,但卻也會讓開啟道路的隊伍面臨更多危險。”</br> 衛城聽的一愣一愣的。</br> 由于并沒有進入過三樓的第三幅畫內,所以他其實并不理解對方話內的許多玄機,而溫簡言本身也不需要他聽懂,只是需要以一種方式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罷了。</br> 但是,關于這條路的危險性,衛城倒是理解的大差不差。</br> 他扭頭看了看身后逐漸逼近的緩慢腳步聲,又扭頭看了看小路盡頭逐漸浮現出來的黑影和青色手掌,額前不由得滲出點點冷汗,臉色也有些發白了:</br> “那,那我們現在怎么做?”</br> “等。”溫簡言依舊言簡意賅。</br> 等?</br> 等什么?</br> 等一前一后兩個顧客把他們弄死嗎!</br> 衛城感到自己的頭腦已經有些混亂了,他的頭皮發麻,掌心中滿是冷汗。</br> 但是,身邊的少女卻仍然維持著極冷靜的神情,定定地站在小路旁邊,明明身材纖細單薄,仿佛被風一吹就倒,但眼下卻像是巋然不動的巖石一般,堅定,平靜,充滿了不知道哪里而來的強大信念感,令人莫名地有種想要相信他的沖動。</br> “……”</br> 衛城硬著頭皮,只能跟在溫簡言身邊,和他繼續等下去。</br> 腳步聲和地面上的手掌更近了。</br> 他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咳嗽聲……“咳,咳咳!”</br> 像是死神正在緩慢地逼近,他幾乎都能嗅到尸體身上傳來的腐爛氣味,令人幾欲作嘔。</br> 更近了。</br> 腳步聲仿佛就是貼在身邊響起的,不遠處青黑色的腐爛手掌也已經近在咫尺,甚至已經入侵到了蠟燭散發著的紅光的區域——</br> “就是現在!”</br> 溫簡言從衛城手中拿過燃燒著的紅燭,掄圓了胳膊,向著小路的盡頭遠遠一扔!</br> 那燃燒到一半的蠟燭旋轉著,消失在了黑暗之中。</br> 衛城:“????”</br> 他猛地張大了嘴巴。</br> 等,等等?!</br> 他們只有一個蠟燭啊!!</br> 無論是蠟燭還是油燈,是紅色的還是白色,都能照亮黑暗,都能被規則判定為“開燈”,雖然紅色的燈光會引來“顧客”的仇恨,但是同樣也會保護他們不被黑暗吞噬,將蠟燭扔出去,無異于送死!</br> 衛城眼前一黑,絕望地看向溫簡言。</br> ——只見對方變魔術般地從懷里掏出了第二根白蠟燭,飛快地點燃了它。</br> “走走走!”</br> 溫簡言火急火燎地說。</br> 衛城:“……”</br> ?!</br> 等等,這玩意兒你究竟有多少啊!</br> “不用心疼</br> ,”溫簡言像是看出了衛城內心在想什么似的,他好心寬慰道,“我順了很多。”</br> 三樓四合院里只要能拿的,他一根沒給留下。</br> 堪稱雁過拔毛。</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