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被陰影籠罩的酒店房間內，漆黑的水面微微晃動，印著粼粼微光。</br> 空氣間隱隱彌漫著一股血腥味。</br> “所以呢，我是什么時候醒來的？”</br> 巫燭舒展四肢,懶洋洋地靠在床尾,任憑面前的人類將溫熱的指腹插入自己的長發之間,順著對方的力道仰起頭來。</br> “讓我想想……”</br> 溫簡言唇邊帶笑，有一搭沒一搭地撫弄把玩著對方冰冷的發絲，雙眼瞇起，遮住眼底的鋒芒，略帶沙啞的尾音輕佻上揚。</br> 不是一開始。</br> 巫燭是神,是異類而非人。</br> 他雖然是“惡”的一方,但某種意義上,卻也同樣傲慢而純粹，這樣的存在是不會選擇這種近乎示弱的，偷奸耍滑般的手段來迷惑他人的……</br> 更何況,對方也沒有那么好的演技。</br> 【血】是關鍵的。</br> 對方的蘇醒，一定是在喂食鮮血，開始“進食”之后。</br> 那么又在哪個時間段呢？</br> ……</br> 溫簡言稍稍俯下身，手指間攥著巫燭的長發，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張俊美邪性的蒼白面孔，用自己受傷的,但是已經不再流血的指腹按在了對方蒼白的唇邊：</br> “是你咬我的時候,對不對？”</br> 之前和之后都是錯誤答案。</br> 溫簡言對自己識人的能力有自信,如果對方在除此以外的任何一個時間段之中,由懵懂原始恢復理智,即使這之中的變化再細微,他都有把握捕捉到其中的改變……除了對方輕輕咬下的那一瞬間。</br> 雖然溫簡言不想承認，但是……</br> 他當時的確小小地慌亂了一下，所以才會忽視了巫燭身上蘇醒的征兆。</br> 更重要的是，那一下太輕了。</br> 不像是用牙齒撕裂獵物，攫取更多血液的行為，說挽留也很牽強，但如果對方擁有理智的話，那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br> “沒錯。”</br> 昏沉沉的黑暗之中，那雙金色的眼珠亮光灼灼。</br> 即使知道剛才溫簡言的意亂只是迷惑自己的方式，但巫燭看上去似乎并不介意。</br> 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一點雪白鋒利的齒尖，視線緊緊地鎖定著面前的獵物，像是加倍興奮起來。</br> 冰冷而寬大的手仍舊握在青年的腰上，隔著薄薄的，潮濕的布料，能夠感受到對方溫熱柔韌，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緊繃的皮膚，其中仿佛蘊含著蓬勃的熱量和活力。</br> 令他忍不住想要探索更多。</br> 在巫燭的手指順著脊柱的凹陷下滑之前，溫簡言忽然笑了一下，然后笑意頓收。</br> “松手。”</br> 他冷淡地命令道。</br> 叮當。</br> 銜尾蛇手鏈被黑暗中的某種力量拉扯，強迫對方的雙手從自己的腰間離開。</br> 于是，巫燭再一次被固定在原地不能動了。</br> 注視著對方被控制住所有行動的模樣，溫簡言總算是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有些愉快地站了起來。</br> “好了，現在回答我的問題。”</br> 他站在巫燭的面前，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對方，向著身后的洞：</br> “里面是什么？”</br> “核心。”巫燭幾乎沒有什么掙扎，就十分輕易地將答案告訴了溫簡言。</br> ……而這個答案幾乎沒有任何意義。</br> 溫簡言皺了下眉：</br> “這個副本的？”</br> “可以這么說。”巫燭輕描淡寫地說。</br> “……”</br> 溫簡言敏感地覺察出對方話語之中隱含的，似乎更深一層的暗喻。</br> 他扭過頭，視線再一次落在了那仿佛能夠將一切都吸納入其中的巨大的洞口，緩緩道：</br> “必須要通過其他方式進入其中，對么？”</br> “對。”</br> 就像是【昌盛大廈】之中的第五層一樣。</br> 如果試圖通過捷徑進入其中，那么，他就再也不要想出來了，想要真正地接觸到核心，就必須要找到那一條被規則允許的道路。</br> 溫簡言垂下眼，似乎回想起了什么。</br> 在剛剛進入副本之后，他曾經瞥過幾眼彈幕的內容。</br> 他記得，有人提到過，【興旺酒店】這個副本曾經被關閉過，是在這一次才又被開啟的，因為沒有先例，所以彈幕關于這個問題討論過不短的一段時間。</br> 它為什么會被關閉？</br> 這一次開啟又是什么原因？</br> 更重要的一點是……</br> 既然自己得到了所謂的“任務”，那么，另外一支小隊的隊長有沒有可能也接到了類似的，以任務形式出現的指引？</br>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紳士幾人的目的有很有可能與此相關。</br> 所以，他們也在試圖尋找，并且接觸“核心”。</br> 溫簡言抬起眼，再一次看向巫燭的方向，緩緩地問出了第二個問題：“這個副本和你有什么關系？”</br> 巫燭沒有回答。</br> 溫簡言微微瞇起雙眼，上前一步，臉上的笑意不達眼底：“我的父神，您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怎么，這么快就不記得我們的交易了嗎？”</br> “當然不是。”</br> 巫燭仰著頭，金眸抬起，定定地注視著溫簡言咄咄逼人的模樣，似乎顯得更加愉快了，“我很喜歡我們的……‘交易’。”</br> 最后兩個字被他放的很慢，像是在唇齒間仔細咀嚼品味過一遍，才不緊不慢地吐出來似得。</br> 明明是階下囚，但看上去好像比之前還是神的時候更自在。</br> 溫簡言：“……”</br> 可惡，有點不爽。</br> “我的記憶是殘缺的。”</br> 巫燭抬起手，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銜尾蛇鎖鏈，發出了叮叮當當的響聲：“再加上它會阻隔我對外界的一切感知，所以，我的確不知道你那個問題的答案。”</br> 溫簡言收回視線。</br> 他知道，巫燭剛剛沒有說謊。</br>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在心中整理著自己剛剛獲得的信息——無論從哪個方向來看，他這次進入銜尾蛇內的收獲都并不算大。</br> 這一點讓他有些不太甘心。</br> 正在這時，巫燭再一次開口道：</br> “除非……”</br> 溫簡言怔了下，抬眼看向巫燭。</br> 除非？</br> 巫燭放松四肢，優雅地靠在床尾，金色的雙眼在黑暗中熠熠閃光，注視著眼前的青年：</br> “我出去和你一起找。”</br> 溫簡言面無表情：“……”</br> 呵，你做夢。</br> 且不說【夢魘】會不會發現這個本該被清除的bug再一次出現，他的主播團隊里多了個人，別說夢魘了，就連觀眾和其他隊友都瞞不住，更何況，溫簡言也不敢保證，在將巫燭放出銜尾蛇之后，還能不能維持對這家伙的掌控。</br> 簡直就是百害而無一利。</br>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br> “不用了，謝謝。”</br> 溫簡言瞇起雙眼，再次向前一步：</br> “除此以外呢，沒有別的方法了嗎？”</br> “……”</br> 巫燭稍稍側過頭，漆黑的長發流淌在肩上，被水沾濕，黏在蒼白如大理石般的胸膛之上，像是盤曲的蛇。</br> “有。”</br> “如果你愿意的話，我能讓你感知到‘我’的存在。”</br> 這個描述聽上去十分的熟悉。</br> 一個能在接近時感知到了對方存在的方法，簡直就像是……</br> 溫簡言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視線落在了對方胸膛之上漆黑繁復的符咒之上：“等等，你說的該不會是——”</br> “對。”</br> 巫燭似乎無聲地笑了下。</br> “不可能！”溫簡言咬牙，毫不猶豫地回復道。</br> 他剛剛才好不容易把那個代表著對方“名字”的印子從自己的身體上去除，現在又要主動把它烙回來……？！</br> 更何況，他太清楚這玩意兒印上去的時候有多疼了！！！</br> 總之絕不可能！！</br> “那好吧。”</br> 出乎意料的是，巫燭并未堅持，似乎十分尊重溫簡的決定。</br> 溫簡言：“……”</br> 他站在原地，臉色陰晴不定，定定地注視著對方。</br> 和堅決拒絕的情感不同，他那過度活躍的大腦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開始分析起了利弊：不僅僅是這個副本，接下來的每一個副本之中，他估計都會收到【夢魘】清除BUG殘留的任務，再加上，銜尾蛇能夠隔絕一切，也就是說，雖然那個紋路被再一次烙回了皮膚之上，但是，巫燭卻并不能像以前一樣隨心所欲地監視和操控他了，他的優勢和支配地位不會因為一個印記而改變。</br> 總體來說，利大于弊。</br> 但是……</br> 溫簡言陰沉地盯著巫燭那張該死的臉，感覺心里哽的慌。</br> 啊啊啊啊啊啊！</br> 好氣人！！！</br> 他深深地吸氣，呼氣，吸氣，又呼氣，才努力地將自己心頭的不爽狠狠壓下。</br> 溫簡言咬著牙，聲音像是從牙縫間擠出的一樣：</br> “……行，來吧。”</br> 巫燭抬頭看了過來。</br> 薄薄的唇邊似乎帶上了若隱若現的弧度：“你確定？”</br> 溫簡言：“……”</br> 他壓住即將脫口而出的臟話，露出一個看似滴水不漏，實則氣到扭曲的微笑：“當然。”</br> 從剛才開始就死死限制著巫燭的無形力量松開了。</br> 伴隨著叮叮當當的金屬碰撞聲，黑發金眸的男人緩緩站起。</br> 巫燭的個子很高。</br> 即使溫簡言已經算得上高挑，巫燭卻仍舊比他高上一頭，帶來一種生理上的壓迫感，在他走過來時，即使溫簡言清楚支配權在自己的手中，但在對方身體的陰影落在自己身上的瞬間，還是忍不住有一種想要后退的沖動。</br>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br> “等一下。”</br> 巫燭停下了腳步，歪頭表示疑問：“？”</br> “別過來了。”</br> 溫簡言勾了下唇角，露出一個沒什么溫度的笑意。</br> “去床上坐下。”</br> “……”</br> 巫燭順從地做了。</br>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到床邊，將床單一角撕下，嫻熟地卷成一條。</br> 然后，他抬起手，自下而上，快速地解開自己襯衫下擺的幾顆扣子，順勢將自己褲子邊緣扯下一點。</br> 他的整個動作如同行云流水，沒有絲毫猶豫。</br> 輕薄的，被水浸濕的布料敞開了，露出了白皙緊實，隱隱有著優美線條的小腹，腹部中央的線條稍稍下陷，一路延伸到被布料吞噬的陰影之中，那一小片皮膚被水打濕，緊繃著，在黑暗中隱隱地閃著光，伴隨著青年的呼吸規律地收縮起伏，。</br> 溫簡言做了個深呼吸。</br> 他把手按在了巫燭肩膀上，將床單咬在了自己的牙齒間，然后閉上眼，含混地說：</br> “開始吧。”</br> “……”</br> 巫燭沒有立刻行動。</br> 他抬起眼，用那雙閃爍著異樣光彩的金色眼珠，仔仔細細地端詳著眼前的人類。</br> 青年眉頭緊皺，雙眼死死閉合，像是下定了莫大的決心。</br> 他的胸腹不穩定地起伏著，按在巫燭肩膀上的手指下意識地用力，扼制住細微的顫抖。</br> 仿佛早已提前感受到了那撕心裂肺，刻入骨髓，令人靈魂震顫的疼痛感。</br> ……</br> 真漂亮。</br> 明明知道接下來即將打在身上的烙印有有多疼，多恐怖，但卻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br> 永遠都理智，清醒，決絕。</br> 那顫抖著，畏懼著，但依舊咬牙承受的模樣……</br> 真漂亮。</br> 巫燭忽然笑了一下。</br> 他咬破自己的指尖，和先前咬溫簡言時不同，他這下咬的很深，尖銳的齒尖深深陷入手指，幾乎要扯下一塊皮肉般狠辣。</br> 暗金色的，閃爍著金屬色澤的粘稠鮮血從傷口之中溢出，緊接著，他不緊不慢地將自己的手指觸上對方的髖骨處。</br> “！”</br> 冰冷的指尖觸碰到了溫熱的皮膚，溫簡言下意識地渾身一震。</br> 他雙眼緊閉，牙齒收緊咬住布條，肩背僵硬緊繃，幾乎反射性地顫抖了起來，上次烙印帶來的疼痛再一次清晰涌現，帶來本能的應激。</br> 但他卻仍然沒有下命令停止這一切。</br> 他做好了忍受的準備。</br> 寒冷如冰的手指在髖骨的邊緣勾勾畫畫，動作輕緩，像是在描繪著什么十分復雜的圖案一般。</br> “……？”溫簡言閉著眼，渾身僵直地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恐怖疼痛。</br> 但與此同時，他的心中也不由產生一點疑惑。</br> 上次有這么復雜的嗎？</br> 很快，對方的指腹停留在了即將深陷入布料的陰影之中，然后稍稍施力——</br> “唔！”</br> 溫簡言的喉間溢出一絲帶著顫音的氣聲。</br>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那細微的疼痛很快消失了。</br> 冰冷的手指也隨即離開。</br> “……？！”</br> 溫簡言一怔，有些疑惑地皺起眉。</br> 這是……還沒有開始？還是已經結束了？</br> 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啊？</br> 忽然，側邊的髖骨上傳來不容拒絕的拉拽感，下一秒，溫簡言失去重心，不自覺地向前傾。</br> 毫無預兆地，有什么冰冷濕潤的東西舔上了他的傷口。</br> “！！！”</br> 溫簡言渾身一抖，愕然地睜開雙眼，猛地低頭看去。</br> 急促起伏的白皙腹部之上，接近髖骨的位置，金紅色的紋路正在緩緩浮現。</br> 巫燭伏在他的小腹之上，自下而上而看了過來，一雙充滿攻擊性的金色眼珠在黑暗之中閃爍，猩紅的舌尖上殘留著一點血跡。</br> 一半金色，一半猩紅。</br> 他舔了舔唇，短促地笑了一聲：“多謝款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