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br> 白雪微微沙啞的聲音在空寂的店鋪內回蕩著。</br> 他的音色仍舊平靜,沒有絲毫起伏,但話語中蘊藏著的含義卻令人不由得悚然一驚。</br> 溫簡言猛地回頭。</br> 身后,貨架上那幾件人皮衣被無形的風鼓動起來,衣服中隱隱浮現出人臉的輪廓,嘴巴大張,眼窩凹陷,好像在發出無聲的慘叫。</br> 衣服像是被浸濕了一樣,逐漸有水滴落下來。m.</br> 滴答,滴答,滴答。</br> 空氣中回蕩著一股黏膩的,和雨水有別的腥臭氣味。</br> 溫簡言的視線順勢下移,在衣服下方的地面上稍稍一停。</br> 他的眸光一凝。</br> 是血。</br> “糟,糟了,快離開這里!!!”</br> 在看到地面上的血泊之后,那個鐘山小隊的主播臉色煞白,緩緩后退幾步,然后驚慌失措地向著門口的方向跑去。</br> 顯然,他也清楚,在這個副本之中,地面上憑空出現的血象征著什么。</br> “等一下——”</br> 溫簡言急忙厲聲喝止。</br> 如果這只是一場普通的,來源于副本之中的危機的話,用最快速度離開這里一定是最正確的選擇。</br> 畢竟,無論是雨水,還是血,在這個副本之中都是極為危險的存在。</br> 隨著時間推移,血水越來越多,接下來發生的事也會越來越恐怖。</br> 但問題在于,他們現在遭遇的危險并不尋常。</br> 可是,溫簡言的話還沒有說完,那人就像是受了驚嚇的兔子一般,轉身向著門外跑去。</br> 在他即將沖出店鋪的前一秒,無形的陰風大作,其中一件人皮衣猛地卷起,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般,毫無預兆地死死地將那人裹纏在了其中,牢牢地包裹在了那浮現出人臉輪廓的人皮料里。</br> “啊啊啊啊——唔唔唔——”</br> 一聲沖破喉嚨的慘叫被裹在了人皮衣之中,變成了渾濁的悶哼。</br> 那人瘋狂地奮力抓撓著裹在自己身上的,散發出腥臭氣味的衣服,指甲胡亂地抓在人皮上,但卻沒有半點用處,只留下一些轉瞬即逝的白痕。</br> 滴滴答答的鮮血落的更快,很快就在他的腳下匯成一灘血泊。</br> 幾乎只是眨眼間,那慘叫聲就停止了。</br> 像是失去提線的木偶一般,那人高高抬起的胳膊垂落了下來,微微晃了兩下,沒了動作。</br> “……”</br> 溫簡言的神情凝重,死死地盯著那個仍然背對著自己的“人”。</br> 果然。</br> 一般來說,在酒店熄燈之后進入了陰雨小鎮之中,除非他們準備將裝有住客的畫像帶回酒店,否則,在絕大部分的情況下,他們都很少會受到這個副本之中怪物主動的攻擊,但這次則不一樣。</br> 他們只是走進這個店鋪之內而已,還并沒有來得及做些什么……就遇到了這種事情,那么,有很大概率和黑方小隊有關。</br> 這并非副本機制的一部分,而是蘊含著毒辣惡意的人為陷害。</br> 所以,他們現在面臨的局面,絕對不是盡快沖出店鋪就能夠解決的,這么做可能正中對方下懷,反而加快了自己的死亡。</br> 而這個鐘山小隊隊員的死,令溫簡言更清楚地意識到……</br> 無論來源是什么,他們現在遭遇的危機絕對沒有看上去那么簡單。</br> 即使這個人的能力并不算得上突出,但畢竟也算得上資深主播,即使一時判斷失誤,也絕不至于這么輕易地被“捕捉”,甚至死亡。</br> 準確來說,是根本“沒有機會反抗”。</br> 這令溫簡言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自己上一次熄燈時的經歷。</br> 在雨中之時,他同時面對來自住客的襲擊,以及來自于傘下的詛咒,本是理論上可行的結果,但沒想到的是,到最后關頭,自己卻在那陰寒詛咒的襲擊下失去了行動能力,即使溫簡言清楚,自己只要激活圣嬰遺骸道具,就能逃出生天,但是,他卻【做不到】。</br> 在溫簡言的注視下,那個背對著他的“隊員”忽然緩緩地動起來。</br> “咕嘰——”</br> 黏膩的血液被鞋底擠壓發出的聲音響起,在一片死寂的房間內顯得十分刺耳。</br>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br> 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個隊員以一種十分僵硬的動作,緩慢地,一點點地轉過身來。</br> 他的腦袋歪著,仿佛失去了支撐一般低垂著,</br> 在昏暗的光線之下,他的臉孔看上去格外的詭異。</br> 慘白的,沒有絲毫血色的皮膚,呈現出一種僵硬粗糙,猶如死人一般的質地,兩邊的嘴角被高高拉起,露出一個令人心驚的巨大微笑。</br>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那件人皮衣已經妥妥帖帖地穿在了他的身上,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嚴絲合縫。</br> 人皮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出青灰的顏色,像是剛剛從死人的身上剝下來的一樣。</br> “……!”</br> 溫簡言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么。</br> 他扭頭看向黃毛,急促地說道:“看一下他腳底的血泊,里面有幾個人?”</br> 這里的光線太暗了,而那個人被襲擊的位置又十分靠近門口,單憑正常人的視力幾乎無法看清。</br> 但是,對于視覺經過天賦強化之后的黃毛就不一樣了。</br> “……好。”</br> 黃毛稍稍挪動腳步,向著那個身穿人皮的四人腳下定睛看了過去。</br> 但是,沒想到,剛一看清血泊之中的畫面,他的臉色就“刷”地白了下來。</br> “看到了嗎?”</br> 溫簡言在旁邊問道。</br> 黃毛白著一張臉,肩膀不由自主地哆嗦了兩下,然后才用虛弱的聲音說道:“是,是兩個人。”</br> 遠處,接近店鋪門口的地面上,一層淺淺的血泊正在擴大。</br> 猩紅的表面之上,倒映著一具直挺挺站著的尸體的影子,尸體低垂著頭,臉色青黑,嘴角高高上揚,在他的肩膀上,緊緊地纏繞著一雙青灰色的手臂。</br> 第二個“人”。</br> 它的臉孔慘白,五官模糊,像是和其他住客一樣戴了面具,僵硬的嘴角揚起,在微微晃動的血泊之中露出微笑。</br>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在聽到黃毛所說的內容之后,其余幾人還是不由心下一驚。</br> 而溫簡言卻好像早已有了心理預期:</br> “……原來是這樣。”</br> “什么意思?”</br> 黃毛露出茫然的神情。</br> “那幾件人皮衣,和我們之前拿到的人皮傘一樣,都是媒介。”</br>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注視著那邁著僵硬步伐,一步步向著這個方向走來的“尸體”,緩緩說道。</br> 無論是衣服還是傘,都可以擋雨,但是,如果使用的時間太長,次數過多,被媒介相連的“鬼”就會蘇醒,詛咒就會轉移到使用者的身上,直到將會使用者殺死——而被媒介殺死的人,并不會像其他死在這個小鎮之中的人一樣,尸體被拉入水面以下,只有在活人準備將畫帶離小鎮時才出現,而是會像是現在這樣……</br> 尸身直挺挺地立在原地,身上披著人皮衣。</br> 雖然水面之上只有一個人,但水面之下卻立著兩個影子。</br> 在這個理論之下,能夠衍生出一個令人背后發毛的想法。</br> 陳默一怔,看向那具邁著僵硬步伐,一步步向前走來的尸體:“等一下,那豈不是……”</br> 溫簡言點點頭:</br> “沒錯。”</br> 也就是說……如果有人死在了傘下,或者是死在了衣服之中,那么,他們的尸體就會留在水面之上,成為一個穩定的通道。</br> 而附著于其上的鬼,就能通過這具尸體,在地面之上隨意活動了。</br> 倘若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死在了傘下,就會和這個鐘山小隊的成員一樣,成為了行尸走肉,以及水中厲鬼所操縱的道具。</br> “這些人皮衣,本來應該是被使用到了極限,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溫簡言緩緩道,“但問題是,我們這次沒有人使用了它。”</br> 陳默很快反應過來:</br> “是黑方做的?”</br> 溫簡言:“有可能。”</br> 他們雖然弄明白了這次危機的來由,但事態也同時陷入了僵局。</br> 不能接近人皮衣,否則就會被纏上,淪落到和剛剛那人一樣的境地,但也不能一直留在原地不動,否則,那個被鬼操控的尸體就會走過來,利用衣服滴落下來的鮮血所制造出來的血泊開始殺人。</br> 更糟糕的是,他們現在暫時還沒有弄清楚云碧藍究竟在那里,以及這些人昏迷在這里的原因,更不能就這樣放著他們不管。</br> 溫簡言站在原地,目光從面前的店鋪之中掠過。</br> 現在這里一共有三件衣服,其中一件已經穿在了尸體的身上,還有兩件仍在陰風之中鼓動,上面浮凸的人臉時隱時現,像是什么伺機捕食的丑惡生物,向著這個方向窺伺著。</br> 他薄薄的嘴唇緊抿著,大腦飛快地運轉。</br> 不是沒有解法。</br> 但是……會很危險。</br>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也只能鋌而走險了。</br>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抬起手,將其中一把傘扔給陳默。</br> 陳默下意識地抬起手,接過那把被丟過來的傘。</br> 蒼白的傘面在暗處閃爍著微微的,人類皮膚質感的光,傘柄處,有一個青黑色的深深掌印,像是有什么人曾經緊緊地握在傘柄之上一樣。</br> “……?!”</br> 陳默先是愣了一秒,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猛地抬起頭,看向溫簡言:</br> “你的意思是?”</br> “沒錯。”溫簡言深吸一口氣,說道,“還記得嗎,就像上次一樣?”</br> 在上一次熄燈進入陰雨小鎮之時,溫簡言就已經用自己的姓名驗證過,讓兩種媒介產生沖突的可能性。</br> 理論雖然很簡單。</br> 但是,出錯的可能性卻很大。</br> 無論如何,對于現在的他們來說,都是唯一的出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