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br> 隨著那張慘白的鬼臉被機關收回去,刺耳的怪笑聲也終于停止了。</br> 云碧藍站在門口，舉起手電筒向著娃娃屋內照去。</br> 房間里一片漆黑，房頂上用細線吊著布料制的胳膊和腿,各種各樣的娃娃器官半懸在空中，慢慢悠悠地轉著圈。</br> 床上，柜子上,梳妝臺上,到處都擺滿各式各樣的洋娃娃，有巴掌大的,半人高的，也有和普通人類身量相同的，落滿灰塵的蕾絲裙子被填滿整個空間，嗆得人不得不掩住口鼻。</br>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空間內，那一張張,或大或小的,帶著甜美微笑的臉顯得格外慘白僵硬,一雙雙暗淡的眼珠向著門口望去，令人忍不住寒毛直豎。</br> 梳妝臺上坐著一個巴掌大的洋娃娃。</br> 它微笑著坐在臺子上，兩只白瓷般的小手里捧著一個打開蓋子的精致盒子,旁邊貼著幾個字：“請在此處打卡”。</br> 看來這里就是打卡處了。</br> 云碧藍看向胖哥：“你在門口等著,一有問題就立刻用道具。”</br> 胖哥：“明白。”</br> 藍發女孩看向溫簡言：“你呢，和我一起進去嗎？”</br> 雖然他們現在暫時一同行動,但是溫簡言畢竟不是他們隊伍內的正式隊員,云碧藍也不好對他發號施令。</br> “當然。”</br> 琥珀色眼眸的青年微笑了一下，欠了欠身：“紳士怎么可以讓女孩子獨自一人進入危險場合呢？”</br>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br>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別耍帥啊喂,剛剛被嚇得跳起來的人不是你嗎！”</br> “醒醒吧,狗騙子你是所有人里膽子最小！”</br> “道理我都懂,但我還是不爭氣的心動了，可惡【打賞積分50】”</br> “嗚嗚嗚嗚嗚我也是，媽的，每次都被美色所迷，我真是個膚淺的顏狗！【打賞積分100】”</br> 溫簡言和云碧藍二人一前一后向著房間內走去，他們小心翼翼地避開頭頂懸掛著的各種布料人體，來到了梳妝臺前。</br> “現實世界里，在這種需要做任務的鬼屋里，一般在打卡之后都會出現一些小高能。”</br> 云碧藍看向溫簡言，說道：“只不過我們現在在副本里，就不知道這種高能是真高能還是假高能了，無論哪種，我們都要做好準備。”</br> 溫簡言點點頭。</br> 云碧藍深吸一口氣，伸手過去，從梳妝盒內將那枚寫著“請取走我”四個字的卡片拿起。</br> “啪！”</br> 只聽一聲脆響，洋娃娃手中的梳妝盒猛地一聲合上。</br> 它緩緩地揚起那張慘白的臉，嘴巴開開合合，發出尖銳刺耳的怪笑聲：“嘻嘻嘻嘻嘻！！”</br> 下一秒，房門開開合合，發出刺耳的摩擦聲。</br> 站在門口的胖哥謹慎地后退一步，似乎已經做好了隨時將他們兩個從房間內拽出來的準備。</br> 房間內擺滿的洋娃娃也全部都動了起來，它們僵硬地旋轉著脖子，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腹部傳來小孩子的咯咯笑聲：</br> “陪我玩呀，陪我玩呀！”</br> 隨著時間的推移，怪聲消失了，機關也不再運作，房間再次變得安靜下來。</br> 除了這些鬼屋用來嚇人的東西之外，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br> “看來是假高能。”</br> 云碧藍聳聳肩，總結道。</br> 她拿著卡片，轉身向外走去，但還沒有來得及邁開步伐，就猛地被身邊的青年拉住了手臂：“等等。”</br> 他的命令冷靜而短促，在死寂的房間內響起。</br> 云碧藍一愣。</br> 下一秒，她看到有什么東西從自己的眼前滴落下來，砸到了地面之上。</br> 云碧藍抬起頭，向著頭頂看去。</br> 只見那被懸掛于空中的布制假肢的表面上，黑紅色的血跡緩緩地洇了出來，漸漸地將底部浸濕，就像是里面裝著的，真的是人類的殘肢一般。</br> “血？”云碧藍怔了怔。</br> 溫簡言瞇了瞇雙眼：“還記得刺激地帶外面的守則第六條嗎？”</br> 他精準地，一字不落地重復道：“鬼屋內無任何真人扮演NPC，均為音響燈光及人偶，且沒有任何與水相關的機關場景，如聽到水聲，請立刻遠離該區域，并盡快與綠色頭發小丑員工取得聯系。”</br> 云碧藍的瞳孔一縮，立刻明白了溫簡言的意思：</br> “……與水相關。”</br> 血液，同樣也是液體，是與水相關的機關場景。</br> 與此通知，所有的假肢都開始緩緩地向下滴落鮮血，地面上的血液一點點地蔓延開來，令人完全無法離開房間。</br> 門外傳來了胖哥的聲音：</br> “里面發生什么事了？”</br> 云碧藍和溫簡言站在房間靠近梳妝臺的角落里，這里正好是假肢上的鮮血無法滴落的地方，她提高聲音，簡短地將他們剛剛得出的結論告知胖哥。</br> “我明白了！”</br> 隔著血雨，胖哥的聲音顯得有些飄忽：“所以根據守則，我們現在要和那個小丑員工聯系對吧？”</br> 云碧藍：“沒必要，先使用道具——”</br> 但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胖哥的聲音打斷了：</br> “你們稍微等一下，我看到緊急按鈕了！”</br> 對方的聲音隔著墻壁傳來，顯得格外遙遠，甚至帶著幾分恍惚。</br> 溫簡言厲聲喝道：</br> “先別去！”</br> 他可沒有忘記，在那張只有他能夠看到的鬼屋守則上，第二條是“鬼屋內設置的緊急按鈕已經失效，請勿隨意觸碰”。</br> 但是，走廊外，胖哥的聲音已經完全消失了。</br> 云碧藍皺皺眉，扭頭看向溫簡言：</br> “怎么了？之前那個小丑不是說，如果在鬼屋里遇到什么奇怪事件，就要通過緊急按鈕聯系工作人員嗎？”</br> 雖然胖哥沒有遵從她的要求，但是對方的處理方式也并沒有不合邏輯的地方，溫簡言如此嚴厲的出聲阻止令她感覺有些不尋常。</br> 云碧藍探究地看向對方：</br> “你知道什么嗎？”</br> 溫簡言面色不改：“但是你并沒有在門票背后親眼看到這條規則，只是從對方口中得知的，對么？”</br> “……”</br> 云碧藍皺起眉頭，神情也凝重了起來。</br> 她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手機，飛快地兌換積分，開始給胖哥打電話。</br> “嘟……嘟……嘟……”</br> 很快，電話被接通了。</br> 胖哥的大嗓門從電話的那頭傳來：“碧藍，怎么了？我就在門外，你浪費那個積分干什么？”</br> “你已經按下緊急按鈕了嗎？”</br> 云碧藍的嗓音冰冷沉著。</br> “當然。”胖哥的聲音聽上去和剛剛沒什么兩樣：“你等一下啊，馬上就能出來了。”</br> 電話被掛斷了。</br> 云碧藍皺起眉頭，目光落在自己掌心里的手機上。</br> 黑暗的房間里，溫簡言微微瞇起雙眼，在腦海中快速地處理著自己現在得知的所有信息。</br> 關于鬼屋，他現在手頭有三條守則。</br> 一條來自于刺激園區門口貼著的牌子，上面寫著“要相信小丑員工”，以及“如聽到水聲，盡快與綠發小丑員工取得聯系。”</br> 一條來自于鬼屋門口的小丑，它給了主播三條建議。</br> 一條來自于自己在門票背后看到的守則，它給了和鬼屋門口的小丑完全相反的三條建議。</br> 這三條守則，哪份是假的？</br> 還有，那個混入他們隊伍中的第六人又是誰？和這幾份守則的真假是否有關？</br>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了逐漸靠近的腳步聲。</br> “滴答，滴答……”</br> 鮮血滴落的速度慢了下來，最終居然漸漸停止了。</br> 很快，房間外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好了，你們可以出來了！”</br> 被困在房屋角落的溫簡言和云碧藍驚訝地對視一眼。</br> 兩人小心翼翼地繞過地面上有血跡殘余的地方，緩慢地一步步向外走去，很快，他們離開了娃娃屋，回到了走廊上。</br> 只見胖哥仍舊好端端地站在那里，身旁站著那個綠發的小丑。</br> 小丑招招手，道：“跟我走，你們要盡快遠離這個區域。”</br> 云碧藍快步走到胖哥身邊，壓低聲音問道：“你剛剛為什么不聽我的指示？”</br> “這不是省積分嘛。”</br> 胖哥撓了撓臉頰：“而且這么做不是能正好驗證一下這些規則頂不頂用嗎？我看還是挺頂用的，你看它一來，你們就能出來了。”</br> 那倒確實是。</br> 整個邏輯鏈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聽到水聲→用緊急按鈕呼叫工作人員→綠發小丑前來搭救，恰恰驗證了這份守則的可信度。</br> 溫簡言一怔，突然想到了什么。</br> 他拉開背包，快速地打開了自己剛剛從禮品店內買東西的袋子。</br> 貓咪人偶仍然乖乖地躺在底部，但是小丑人偶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卻已經改變了模樣，它哭喪著臉，上半身和下半身分離，腦袋歪著，身體四分五裂。</br> 一旁長長的發/票紙卷上不知道從什么時候多出了好多字。</br> 溫簡言將發/票掏出來展開，借著微弱的燈光飛快地閱讀著上面顯現出來的文字。</br> 【鬼屋員工工作日記】</br> 這是我在夢幻游樂園工作的第一天，這里的薪酬和待遇都很高，我不懂為什么離職的前輩告訴我，讓我不要在這里任職超過一個月。</br> 這是我在夢幻游樂園工作的第一個星期，不知道為什么，我似乎總能聽到潺潺的水聲，是我忘記關水龍頭了嗎？</br> 這是我在夢幻游樂園工作的第一個月，我賭錢賭輸了，我覺得我可能還需要在這里多待一段時間。</br> 下方的字跡突然變得潦草凌亂起來：</br> 奇怪奇怪奇怪（被涂黑）</br> 我的皮膚粘粘的，我的手指有異味（“粘粘”兩個字被黑筆圈起，用力地劃了好幾圈）</br> 再往下，字跡變得更加狂亂難以辨認：</br> 奇怪奇怪奇怪奇怪奇怪（被涂黑）</br> 我看到我自己，我看到我自己被拆開，我看到我的自己被塞進布料里，我看到我自己被掛起來。</br> 我看到我自己又開始走動了起來（大片大片的墨痕和水漬，已經讓這些字跡變得模糊不清）</br> 我的崗位沒人售票了，無人售票處出現了。</br> 我的崗位有人售票了。</br> 我在售票。</br> “票”這個字的最后一筆沒有寫完，被長長地劃出了□□的邊界之外。</br> 再往下，是一行被機器打印出來的小字：</br> 【感謝您購買本店生產的小丑人偶】</br> 【如果您前往的區域有員工被“它”取代，小丑人偶將緊緊跟隨在您的身后，用文字告訴您該員工所知道的一切】</br> 【使用一次后人偶將作廢】</br> 【謝謝惠顧】</br> 溫簡言的胳膊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猛地抬起頭，向著不遠處等在樓梯口的綠發小丑人偶看去。</br> 在晃動的燈光下，不知道是不是溫簡言的錯覺，對方的皮膚看上去格外的蒼白，似乎還粘粘的。</br> 它提高聲音催促道：</br> “快點跟我走，你們要盡快遠離這個區域。”</br> 云碧藍和胖哥此刻已經基本上被打消了猜疑，他們向著小丑員工的方向走了過去，但是卻被快步上前的溫簡言用力拽住：</br> “別過去。”</br> 溫簡言刻意壓低的聲音在二人的耳邊響起。</br> 云碧藍一怔，扭頭向著溫簡言看去。</br> 琥珀色雙眸的青年定定地凝視著遠方的綠發小丑員工，聲音變得更輕了：“它是青蛙。”</br> 什——？！</br> 云碧藍的瞳孔猛地一縮。</br> “青蛙？什么意思？”胖哥越發用力地撓著臉頰，神情疑惑：“它救了你們——”</br> 青年壓低的聲音在兩人耳邊響起：</br> “聽我的口令。”</br> 他的嗓音是那樣的平靜冰冷，沒有任何的疑慮和躊躇，語氣中有種無法辯駁，無法反抗的篤定，令人忍不住遵從。</br> 云碧藍沖著胖哥搖搖頭。</br> 胖哥不說話了。</br> “跑。”溫簡言斬釘截鐵，一聲令下。</br> 瞬間，三人毫不猶豫地轉過身，邁開步子，向著反方向飛快沖刺！</br> 那個綠發小丑員工也不追上來，它靜靜地站在原地，粘粘的，蒼白的皮膚一點點地被黑暗吞噬，最終消失不見了。</br> 三人幾乎沖刺到了走廊的盡頭在停下腳步。</br> “沒，沒人追上來。”</br> 胖哥氣喘吁吁的說。</br> 云碧藍也同樣收住了腳步，她扭頭看向溫簡言：“你剛剛說什么它是青蛙？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br> “對啊，怎么回事啊！”胖哥撓了撓自己的臉頰，十分焦躁地說道。</br> “滋滋”“滋滋”</br> 詭異的水聲在走廊中響起。</br> 云碧藍一怔，扭頭向著胖哥的方向看去。</br> “怎么了？你看我干什么？”胖哥撓臉頰的動作更加用力了，他的皮膚蒼白腫脹，發出詭異的滋滋水聲。</br> “別撓了。”云碧藍厲聲道。</br> “什么？”</br> “別撓了！”</br> “我癢啊，我癢啊，我癢啊！”胖哥渾身上下的肉都在抖動著，他的五官看上去十分古怪，給人一種莫名的躁狂之感：“好癢好癢好癢好癢——”</br> “刺啦——”</br> 一整塊蒼白軟爛的皮膚被堅硬的指甲從臉上撕扯了下來。</br> 但是，從傷口中溢出的卻不是鮮血，而是某種半透明的膠質物。</br> 云碧藍清晰地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后退幾步。</br> 溫簡言注視著站在自己不遠處的胖哥，背后猛地竄起一層雞皮疙瘩，一陣寒氣順著脊椎緩緩地攀爬而上。</br> “怎么了？”</br> 胖哥的五官扭曲，他似乎看到了面前兩人眼中怪異和恐懼的神色，整個人變得更加激動焦躁，看上去不安的近乎瘋狂。</br> 他手里揪著自己臉上的皮膚，嘴里唾沫橫飛，嗓音尖銳的喊道：</br> “你們看到了什么，怎么了！”</br> 借著手中的燈光能夠看到清晰，在胖哥臉上的那片膠質黏液中，是一整片密密麻麻的卵，圓圓的卵一顆顆地擁擠在一起，深深地長在人的肉里，白壓壓的黏液中，能夠看到那些卵中央針尖一樣的黑點，似乎還在不安地蠕動著。</br> 像是青蛙卵。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