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體的溫度有些冷，舒菀能感覺得到。
在幽暗又狹窄的環境里，回望他的眼睛。
舒菀沒有任何的逃避，點頭“嗯”了一聲，認認真真回答：“怕。”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輕而易舉的觸到了周斂深心中的柔軟。
他問：“為什么？”
舒菀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回他的語速十分緩慢：“從來沒有人，這樣不顧一切的保護過我。”
他沉默了一下，聲音聽來別樣的沉：“就只是因為這個？”
舒菀聞言點了點頭，很快的又搖頭。糾結的模樣都寫在臉上了，眉頭也皺在了一起，漸漸的垂下了雙眼，不再看他。
可周斂深卻想探明她的內心，這個問題緊追不放：“還有什么？”
舒菀不說話了，冰涼的手指搭在他小臂上，無意識的緊了緊。
周斂深見狀，便故意道：“不說我就睡覺了。”
話落，拿開了她的手。
舒菀心里一急，一雙眼睛盯著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周斂深也不催促，只是沉默的與她四目相對。
舒菀收回了手，為了緩解緊張，指甲一直攥著自己的衣服一角。
她的視線隨意落在一處，沒有焦距，可能顯得有些空洞，像極了在發呆，可說出來的話，卻字字清晰：“你要是死了，又或者有別的什么事……我都會很難過。”
舒菀不是一個直接的人，說話做事、干什么都喜歡拐彎抹角的，尤其在表達感情這一方面，她恨不得一個字都不說，然后又要求別人一定要懂她。
難搞的女人。
周斂深卻難得有這樣的耐心，這是只給她的耐心。
他順著舒菀的心意，循序漸進，開口道：“我問你一個問題。”
舒菀聞言，抬眼看他，點了點頭：“嗯，你問。”
周斂深沉默了一瞬，像是在思忖著什么，而后問道：“如果今天我們的境況對調，在那個時候，你也會握著我的手嗎？”
“我會的！”舒菀回答的不假思索，沒有過多一分鐘、哪怕數十秒的思考。
這樣的回答，有些突然。
她的眼神真誠，不是在安慰，更不是出于某種意義的欺騙。
舒菀其實不懂他的心，可有的時候，卻又那么恰好的，拿捏了他的心。
周斂深倦意全無，深深的望著她的眼睛。
手機照出的光亮很微弱，舒菀溫柔的輪廓卻偏偏那么清晰，那記與他對視的眼神，分明溢滿了說不出的情感。
在意一個人，眼神總是最難掩飾的東西。
周斂深忽然不懂了。
他握住舒菀的手，往他的方向拽了拽。
舒菀眼睛微微瞪大，很快會意，傾身靠近了他。
周斂深抬起胳膊，手放在她的后頸。
有那么一瞬間，舒菀的眼睛里閃過了慌亂。
和她不一樣，他是一個直接的人。
他問：“既然這樣，為什么一定要分開？”
很近的距離，周斂深的氣息，帶著一種凜冽。
即使他的聲音并不高，可這個問題，卻顯得十足擲地有聲。
舒菀眨了眨眼睛，忽然不知道該怎么回他。
要她怎么說呢，因為害怕失去、因為害怕失望，所以就選擇了先放手。
她沉默不語。
周斂深就說：“菀菀，人生就短短的幾十年，能夠被自己支配和主宰的時間就更少，為什么要為了一件不確定的事，就放棄所有？”
他的聲音極度平緩，一字一句都帶著屬于他的睿智和沉穩。
看待世事，他總是更透徹。
他道：“感情這回事，它復雜卻又純粹，完全看你怎么想。我知道你是害怕得到了又失去，我也沒有資格讓你為了我冒險。”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
“但是，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從打算開始那段有些荒唐的關系時。那是我這些年來，第一次有過再婚的念頭。”
許是因為，他的聲音里充滿認真，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蠱惑感。
舒菀不由自主的握緊了雙手，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他。
即使在這樣狼狽的境況里，他依然有著別人都沒有鎮定。
他還能直接平靜的表明心跡：“我和很多男人一樣，也想有一個安穩的家庭，再有一個孩子。但妻子只能是你。”
“我知道，你心里不是只有感情這一件事，我也一樣，成年人沒有誰會每天只想著這些。但我能做到永遠把你放在第一位，永遠。”
他把最后那兩個字的音咬的很重。
像是帶著滿腔的熱烈，又一次奔向她。
那種不顧一切，不會猶豫的熱忱，不像是三十多歲之后，歷盡千帆，只圖利己的男人，更像是乍一碰撞到愛情，飛蛾撲火的年少悸動。
舒菀不止是一顆心在劇烈的跳動，仿佛人生里的船帆，也被風浪卷起，一切都不受控制了，拼了命的想要掙脫理智，一次又一次的要求她遵循本心。
她眼眶酸澀，蓄滿了眼淚，卻咬著唇不肯讓它掉下來。
她只是瞪大了眼睛望著男人，張了張嘴：“我……”
想說的話有很多，在反應有些遲鈍的時候，卻很難說的清楚，只能干巴巴的回他一句：“我知道了。”
這樣的回答，顯然讓他很失望。
他沉默了數秒，問：“就只有這一句話？”
舒菀點了點頭：“嗯。”
聲音落下，周斂深放開了她，身體又緩緩地靠了回去。
“我的傷沒什么要緊的，不會死人，不用這么擔心。”相比剛才，他這會兒的語氣透著冷淡：“我確實有些累，想睡一覺。”
誰也不可能永遠都捧著一顆熾熱的心，然后再被狠狠地澆下一盆冷水。
舒菀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回應，的確很敷衍。
她調整了姿勢，靠著他更近，想解釋些什么，輕聲喊他：“周斂深。”
他沒回應，閉著眼睛，好像真的打算睡覺了。
舒菀等了一會兒，他的呼吸漸漸的均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著了。
跪坐在他身邊，舒菀盯著他的臉看了很久，目光落在他有些發白的嘴唇上……
不過三五秒鐘的猶豫，她輕輕地吸著氣，放緩了呼吸，抬起下頜慢慢地湊近他……親他的時候，好像把這一生的勇氣都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