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周野來說,這顯然是超出他認知以外的消息。
他本能的排斥這樣的訊息,不愿意相信宋凝會做出這樣的事。
周斂深將他的反應看在眼里,說:“你以為這一整天,我跟你舒菀姐都在哪里?”
周野沉默了,眼睛瞪的圓圓的。
那雙眼睛里,有著獨屬于十三歲少年的清澈,當然,還有純粹和天真。
在有關于宋凝的問題上,他總是格外的天真。
和他對視的時候,周斂深的心情說不出的沉重。
他抿了抿唇,握著鑰匙轉過了身,打開了幾個上鎖的柜子,一邊找東西,一邊用嚴肅萬分的語氣說:“侵犯她的人已經被逮捕,正在接受審訊,結果還沒出來,不過這一兩天內,就會有個定論。”
他沒有看周野,卻知道小孩的那雙眼睛,始終在跟隨他的身影。
“小野,我知道告訴你這件事,你心里會很難受,你可能不愿意相信,你的母親是這樣的人。”周斂深斷斷續續的說話,語速放緩,又透著些難得的溫和:“但這就是事實。我不想騙你,也沒有辦法騙你。”
他找了很久,一個柜子一個柜子的翻過去。
年頭太久遠了,他已經忘記把那東西具體的扔在哪了。
如果不是宋凝一再挑釁,如果不是舒菀受到了傷害,所有的事情逼著他走到這一步,他甚至希望,它永遠不見天日。
“從她回濱海市以后,三番五次挑戰我的底線,她手里唯一的籌碼就是你。”
周斂深說這話的時候,終于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周野茫然的望著他,眨了眨眼睛,表情早已經僵硬。
小孩好像有話想說,只是過于糾結,半晌也沒能吐出一個字來。
“小野,你已經十三歲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認清,她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周斂深格外的溫和,是一個父親,對待孩子,富有十足耐心的諄諄教導。
也許在周野的印象里,他總是嚴肅又冷厲的。可在周斂深自己的記憶中,過去數十年的耐心,他幾乎都給了周野。
十二三歲,一個孩子在邁入成年之前,必經的青春期,他們父子有過無數次的矛盾碰撞,雖然他偶爾氣急時,總是說讓周野滾出這個家,可他心里從來沒這樣想過。
周斂深自己都不明白,明明不是他的骨肉,明明他厭惡極了周野的親生父母,可那種帶著恨的情緒,竟沒有一絲一毫轉移到周野身上過。
在漫長的沉默中,周斂深終于在角落的柜子里,找到了他需要的東西。
那份證明書很薄,只有三頁,被他小心的收放了太多年,這一刻呈現在他眼睛里的時候,竟然還如嶄新的一般,尋不見一點有關于歲月的痕跡。
周斂深將鑰匙隨手擱在一旁,拿著證明書,轉過身走回到書桌前。
他看著周野,說:“根據辦案流程,很快就會提審她,只要證據確鑿,她就會坐牢。”
周野眼眸一縮,出聲喊他:“爸爸……”
周斂深抬了抬手,打斷他的話:“你想為她說情么?”
周野死死地咬著嘴唇,沒有吭聲。
他低著頭,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沮喪。
他興許也在猶豫和糾結,一邊是舒菀,另一邊是他的親生母親。
讓只有十三歲的周野,來做這樣的抉擇,實在強人所難。
周斂深只能說:“小野,我理解你,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渴望著母愛。但愚孝,就是一個人能做出的最蠢行為!”
他后面這句話,語氣有些重了。
周野臉色變了變,欲言又止:“可是,可是……”
他半晌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周斂深拿著那份證明書,繞過書桌,站在周野面前。
十三歲的小孩,其實已經很高了,但比他還是矮了不少,這會兒把腦袋埋的低低的,更顯得弱小。
周斂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重的心情一提上來,連帶著語氣都顯得無比凝重。
他說:“你五歲的時候,我跟你媽媽離婚……我不是沒有考慮過你,這些年,我也一直在為你打算。”
周斂深忽然轉移了話題,周野就更加茫然了。
他抬起腦袋看著他,那雙亮亮的眼睛,充滿了困惑和未知。
周斂深說:“如果沒有再婚的念頭,我希望你一直在我身邊,我想看著你長大。但是很抱歉,有些事情,由不得我控制。”
他頓了一下,在小孩的眼睛里,愈發看清了那個冷漠的自己。
他緩緩道:“就像你自己,不可能永遠都依賴我。小野,你長大了,有些事我不想再瞞著你。”
周野聽著他的話,心一再下沉,眼眸輕顫了兩下,一眨不眨的望著男人。
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想起了不久之前,宋凝對他說過的話——
老周是不是要說,自己不是他的兒子了?
周野滿腹心事。
周斂深垂著眼睛,語氣還是很真誠的:“很感謝你這些年的陪伴,讓我感受到一段不一樣的人生。”
“從你八九歲以后,就很少叫過我爸爸了,剛才那一聲,實在讓我有些陌生。”說到這里的時候,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又說:“不過,我心里還是把你當成我的兒子,只要你愿意,這樣的關系永遠都不會改變。”
周野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該怎么呼吸……
他一雙眼睛眨的十分頻繁。
“你……你在說什么呢?”
周野有點轉不過彎來了,只是人與生俱來的第六感在告訴他:老周即將要說的,一定是自己很不愿意聽到的事。
想到這里,他就下意識的逃避:“我……我有點聽不懂。”
話落,本能促使著他逃跑。
可剛有這樣的念頭,周斂深就扣住了他的手臂。
而后,把一直拿在手里的東西,強硬的塞給了他。
周斂深聲音溫沉,說:“這是我跟你媽媽離婚之前,我和你做過的親子鑒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