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把門推開一點縫隙，腦袋伸進去。
周斂深的書桌，在他斜對面的位置。
此刻，男人手里拿著一支鋼筆，正抬眼靜靜的望著他。
周野莫名的有點尷尬、有點緊張、還有點別的不知名的情緒……
他語塞了一會兒，沒話找話的問：“那個……老周，我想問問，你吃不吃漢堡？”
“不吃。”周斂深淡淡的回了他。
聽不出什么語氣，表情也沒有任何的變化。可周野不知怎么的，總是覺得老周在嫌棄他。
他委委屈屈的應了一聲：“哦……”
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就要關上門。
視線不經意的掃過他的桌面，又隱約瞧見那只玻璃水杯里，只剩下了一點水。
周野猶豫了幾秒，提步走進去。
站在他書桌前時，見到水杯里果然沒水了。
周野說：“你的水快喝沒了，我幫你倒一杯吧。”
周斂深眉梢微挑，緩緩應一聲：“好。”
周野拿著水杯出去，很快又回來，這次連帶著玻璃水壺也拿進來了。
放在他書桌前方的茶幾上，倒了七分滿的水，走回來遞給他。
周斂深接過，手里還拿著鋼筆，有一下沒一下的輕點著桌面，聲音‘噠噠’作響。
周野看著他，張了張嘴，卻什么話都沒說。
在他準備轉身出去的時候，周斂深先開了口：“有什么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
“舒菀姐……額，舒菀阿姨……”周野慢吞吞的，及時改了口。
他一副糾結的模樣，手指拽著自己上衣的帽繩，問他：“她，她現在肚子里有小孩了，你一定特別開心吧？”
周斂深放下鋼筆，身體靠進椅背里，點了點頭：“嗯。”
周野的眼神，好像有一瞬間變的分外黯然。
他把腦袋埋的低低的，整個人好似都寫滿了沮喪。
過了會兒，他說：“再過兩年我就上高中了，要不然……你把我送出國吧。”
周斂深眉頭微皺：“為什么？”
“班上有挺多同學，都打算高中就出國留學的。”頓了頓，周野又補上一句：“你要是怕我惹禍，可以讓趙姨跟我一起。”
“我是問你，為什么想出國留學？”周斂深態度嚴肅時，連帶著聲線也比平時冷沉幾許。
周野是怕他的，同樣也敬他、愛他。
沒有人能明白他對周斂深的感情。這個男人，是他的父親，沒有賦予他生命，卻給了他活下去的權力。
周野松開了帽繩，慢慢地垂下手，被書桌擋著，遮住了他緊張糾結的小動作。
他不敢看周斂深，鼓起自己所有的勇氣，才開口道：“你們有了孩子，我替你們高興，我……”
“我留在這兒，也只會給你添麻煩，所以……”思來想去，也只能這樣說。
周斂深卻打斷了他的話，反問道：“你出國了，就不給我添麻煩了？還是你認為，你離開以后，我就不需要再管你了，可以由著你自生自滅了？”
周野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么說。
周斂深起身，繞過書桌，走到他身旁。
周野立刻側過身，和他面對著面。
周斂深比他高出許多，周野需要仰起頭，才能看清他的表情。
他說：“小野，如果你是有自己的規劃、為了自己的前途考慮，所以想出國，爸爸當然非常贊成。”
“但如果是別的原因。”他頓了一下，周野便眼含期盼的望著他。
周斂深道：“沒有這樣的必要。”
“無論是在濱海，還是在國外，你一樣是我的兒子，我還是需要照顧你。”周斂深有力的大手放在他肩上，言辭之中的每一個字，都充滿著溫和：“相比起遠隔千萬里，我還是希望你能在我身邊。”
周野怔怔的看著他，眼眶忽然有點熱。他好像又被什么東西噎到了似的，喉嚨里堵的難受，心頭也酸酸脹脹的。
好想哭，又不好意思哭……
周野就努力的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他，不肯讓眼淚掉下來半滴。
周斂深怎么會不明白周野的心事。
他患得患失，從前在這個家里囂張任性，如今卻愈發的小心翼翼。
這讓周斂深非常的心疼。
整整十三年的感情，他們不是親生的父子，卻比血脈之親的維系更加深刻。
周斂深對周野那種獨特的感情，沒有任何人能取代。
他有了和舒菀的孩子，當然很開心，可那并不代表著，他就會拋棄周野。
他會比從前更愛周野。
是眼前的這個孩子，讓他品嘗過做父親的艱辛，讓他更加透徹的領悟到‘責任感’這三個字。
過去的十三年里，他們相依為命、朝夕相伴，那種感情，早已勝過血緣。
周斂深看著周野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樣，不禁淡笑道：“小野，很早我就說過，你是我的兒子，這一點沒有任何人能改變。更不可能因為那個新生命的到來，就取代了你和我之間的感情。”
“你從出生以后，會說話的那一刻開始，就認我做了父親。這兩個字承載的重量，不止是一朝一夕，即使是你成年之后，我依然還是會照顧你，會給你你所需的一切幫助。”周斂深語速溫緩，此刻格外的和顏悅色。
他飽含深意道：“我也不需要你的回報。父親對孩子的愛，本來就是不求回報的。”
周野呆呆的看著他。
他雖然只有十三歲，可周斂深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能聽懂，也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周野本來就是一個愛哭精，聽他這么說，眼淚就忍不住了，啪嗒啪嗒往下掉，委屈又強忍著哽咽，呼吸都是一抽一抽的。
周斂深見狀，自然而然地抽出幾張紙，幫小孩擦了擦眼淚。
他不這么做還好，他這么一哄，周野哭的更厲害了。
最后，索性不忍了，“哇”的一聲就撞進了他懷里！
小孩吸了吸鼻子，小臉在他襯衫上胡亂蹭著。
周斂深實在是有點嫌棄，可也不能把他推開。
任由他哭了半晌，才聽到他甕聲甕氣的說話：“老周……不，爸、爸爸……對、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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