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英俊對李騏軒的出現反應很大,這讓龍云有點好奇。之前看監控錄像時明明表示不認識,為什么聽到名字就變成熱鍋上的螞蟻?
但常英俊不許人提。這幾天他脾氣暴躁,看誰都黑眼,龍云問過一次這李騏軒到底是什么人,常英俊差點翻臉。
小遠雖然年紀不大,但很早就跟著常英俊混社會了,心里佩服龍云為人處世,冒險含含糊糊地提醒他,“您趁早別打聽,這是俊哥心頭一道疤。”
不過,這邊不說龍云自有消息來源。
睡醒一覺睜開眼已是正午,龍云蜷著腿抻了個不夠爽的懶腰。
自他們兄妹上初中,他就搬到沿北墻加蓋的原本當做倉房的小屋。不到三平米的狹小空間,一米八長,一米五寬,只外墻上摳了個一尺半見方的小窗戶。床是龍大成按著屋子長短可釘可鉚自己打的,自龍云的個頭躥上一米八就再沒能睡覺時伸開過腿。
外間有人輕手輕腳的移動,龍云翻身坐起,貓著腰挑簾出來,鼻翼突然呼扇了一下,“喲,燉牛肉?”
葉素蘭正把一只大海碗擺上桌,“你二嬸昨天晚上送來的,說是有機牛肉,還拿了串提子,秀兒吃了點,剩下的我給你鎮在冰箱里。”
龍云掃了眼桌子,碗里土豆多,牛肉沒幾塊。他這二嬸也算個奇葩了,雖然時不常的送點東西,但每次這個量……都不夠喂貓的。
龍云拿肉湯拌了碗飯,葉素蘭一個勁兒往他碗里夾肉,“你天天熬夜,多吃點。”
“不用,越吃越饞,借個味就成,特香。”
“下午還還健身去?”
“嗯。反正是單位發的卡,不去白不去,還能沖澡。”
健身卡確實是發的,只不過是九處發的。市里最大的連鎖健身房,離龍云家最近的分店騎車十五分鐘就到。
剛入六月,天氣已然熱起來了。說晴不晴說陰不陰,什么時候抬頭看,天上都攏著一層灰似的。龍云走進健身中心,撲面而來的冷氣讓人精神一爽。
走到35號儲物柜前,柜子一共兩把鑰匙,他一把,九處一把。往四下里掃了一遍,確認沒人,開柜子。在折疊整齊的運動背心里,龍云摸出一只信封還有他上次放進去的U盤。
他曾暗自嘲笑過九處傳遞情報的方式太老土,直到一次偶然,發現華子趁他下班后檢查他的電腦,小遠也不止一次以手機沒電為由借走他的手機。不過沒關系,他的通訊錄里,九哥的姓名欄是“二叔”,陳國鏡是“大舅”。
龍在衛生間里把九處給的情報看完,用水把紙張打濕,無聲無息地撕碎沖走。
之前用U盤遞上去的視頻資料里的那些客人身份已經都查清了,是李騏軒的朋友,果然一水富二代。
李騏軒名下有兩家公司,表面是正兒八經的實業家,在暗處的毒品買賣里專走高端路線,受眾以富豪、高知和演藝圈為主。
常英俊嫉妒過李紳有財力組織“大趴”,殊不知和李騏軒一比簡直差到太平洋去了。
資料里,公海上的豪華游輪,背景深厚的高級私人會所,海關三次莫名其妙的撤訴,每一條背后都藏著多少不可見人的秘密?
龍云在跑步機上耗費了一個小時,直到手臂上固定itouch的護腕濕透。洗過澡換過干凈衣服,順路去了趟超市,在肉類柜臺大手筆的買了五斤牛腩。
冷不丁背后有人叫他,回頭一看竟然是余嬌嬌。
“嫂子也來買菜啊。”
余嬌嬌探了探頭,“喲,買這么多肉?”
“家里人多。”
余嬌嬌推著購物車和龍云并行,“你大哥最近上火,我剛從網上學了一手夏季清火靚湯,晚上給他煲一個。”
大嫂的廚藝是公認的“敢于創新,敢于挑戰”,只不過苦了常英俊,每次都得鼓足勇氣“敢于實踐”。
龍云贊了句嫂子真賢惠就不再吭聲,倒是余嬌嬌突然沒頭沒尾的說起常英俊和李騏軒的過結。那還是在認識龍云之前,常英俊剛剛從廣哥手下分出來自立山頭,整天混在酒吧街,仗著拳頭硬,拼出來兩個小地盤,誰知其中一處的混子拐了八道彎認識李騏軒。
“歸結到最后英俊被他整得在酒吧街待不下去了都沒見過李騏軒本人。這混蛋手段才狠呢,一點面子不給留。”
龍云陰著臉,“好,這次他既然敢找上門,說什么我也得替俊哥出口氣!”
余嬌嬌滿意地點點頭,放軟聲音,“但你得小心點,李騏軒恐怕有備而來。這人心眼多,咱沒必要跟他兜圈子,最好能出其不意給他點教訓,讓他吃點苦頭。”
龍云掀起嘴角露出一絲獰笑,“嫂子放心。”
余嬌嬌甜甜地“嗯”了一聲,“怪不得英俊這么看重你,果然是好兄弟。”
可惜余嬌嬌攛掇龍云替自家老公出氣的小算盤打得響,殊不知龍云正暗自慶幸有這個二缺當擋箭牌,白給他一個尋釁滋事挑起兩撥互毆的好機會。
所謂狗咬狗一嘴毛,既然九處人力資源有限,順手推舟借刀殺個人什么的,最完美了。
晚上到了夜總會,龍云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梗著脖子嚷嚷俊哥受的委屈他龍云豁出去折胳膊斷腿也要找李騏軒算賬。
華子和大偉一個抱大腿一個攔著腰,“龍哥,您這是怎么了?別沖動啊龍哥!”
小遠跐溜一下就跑了,等鬧騰了有二十分鐘,常英俊就來了。摔上門先給龍云摁在沙發里,“兄弟,你就別跟我裹亂了成嗎!”
龍云惡狠狠地說:“俊哥,您別管,嫂子都告訴我了,這口氣必須得給您出!”
“出個屁!別聽那娘兒們的!”常英俊回頭瞪了眼小遠,“滾,擦車去!”然后一屁股坐在龍云旁邊,抖出兩支煙。
“兄弟……”常英俊頭一次這么苦惱,這幾天一件事接著一件事,攪得他腦仁兒跟要裂了似的。出來混了這么久,打架拼拳頭他不懼,但他知道自己斗心眼子是真不靈。
以前栽在李騏軒手里差點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偏偏這回又遇見他。果然是樹大招風嗎?可他這點買賣應該入不了李騏軒的眼啊!
“俊哥,”龍云聽他只叫了句兄弟就沒了下文,不由口氣硬起來,“您怕了!”
“我要怕我是你孫子!”常英俊堵在心里苦水這就決了堤,“哥哥我這是面對現實,你懂嗎?現實!現在不是我自己光桿在外頭混了,有老婆有兄弟,多少張嘴等著吃飯。”
龍云還不服,“這算什么,我相信弟兄們都和我一樣,大哥跌份我們也沒臉,與其這樣不如給他個教訓。”說著無比自信的比了比自己的拳頭。
常英俊深吸一口氣,五官都擠在一起,又憋屈又憤怒,“教訓李騏軒?人家已經先下手了!如果這人好對付,當年我也不至于讓他整得跟三孫子似的。”
龍云一愣,“先下手?”
常英俊往后仰著攤在沙發里,沮喪地說:“是啊,他截了我的貨。財大氣粗……那幫子上家沒一個講義氣的,認錢不認人!”
上家。
終于離真正目的又進一步。常英俊雖然把賬交給了他,但對上家一直諱莫如深。龍云狠抽一口煙,“不能找他們談談嗎?俊哥,這路子可千萬不能丟。”
常英俊煩躁地撓頭,“我自然知道不能丟!告訴你吧,這都是李騏軒打算好的,早不截晚不截,偏趕這個節骨眼!”
龍云腦袋里的小雷達瞬間豎了起來,“什么節骨眼?”
常英俊咬了一下舌尖,歪頭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似乎在下決心,最終重重的“唉!”了一聲,先打開辦公室的門往外張望了一圈,這才坐回來壓低聲音說:“八月南邊有大人物北上,這可是天大的好機會,如果能搞定了,以后咱們就大富大貴。”
“啪!”常英俊被抽得一趔趄,臉上頓時浮起一枚紅紅的五指山。時值周末,他拎著大包小包去探望廣哥,話沒說上兩句就挨了這么一巴掌。
“廢物!你怎么能告訴旁人南邊要來人的事?”趙文廣氣得不輕,“早跟你說過什么?你都給我當耳邊風!”
“不是,您老先別生氣。我這不一禿嚕嘴不小心給說漏了嗎?但我觀察了龍云好一陣子,他雖然看著穩,芯兒里也是暴脾氣沒腦子的。您瞧那天嬌嬌一攛掇就要掄拳頭往上沖,而且他的底細我是反復查過的,雖然上過警校,但被開了。再之后又因為李紳進去蹲了兩年半,這種人反起來比咱們狠……”
“行了行了!”楊文廣一揮手打斷了他,“成天就知道耍嘴皮子。”
常英俊趕緊湊過去給廣哥揉肩膀,“您疼我,抬舉我,干兒子心里清楚著呢。您發火也是怕我身邊有不干不凈的人,但龍云的事您就放心吧,華子和小遠見天盯著他,而且他一本地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楊文廣長長地嘆了口氣,“龍云的名聲最近越來越響了。有能耐的人多得是,但最后能當大哥的又有幾位?手下人風頭蓋過自己是大忌。”
這之后廣哥又說了許多經驗之談,提起“想當年”,老頭的話海了去了。
常英俊磕頭蟲似的聽一句點一下頭,直到脖頸子都酸了楊文廣才算說盡了興。趕緊由手包里拿出厚厚一只大信封,雙手捧著放在茶幾上,“孝敬您老買點好茶葉。”
楊文廣沒看,只說:“李騏軒那邊先不要動手,晚上我約了西城的佛爺,由他出面擺一頓和頭酒,不愁李家小子不給面兒。”
常英俊趕忙應了,心里放下一塊大石頭。
楊文廣又說:“不管怎么著,還倆月就到日子了,多大仇都得先放一邊,務必在南邊人上來之前穩住李騏軒。等買賣到手,你掄圓了干死他也無所謂。”
“得嘞!”
與此同時,正在睡夢中的龍云卻被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吵醒。看眼手機,才十點半,一翻身拿枕頭壓著頭,接茬兒睡。
“阿姨您就放心吧,這網給您連上了,以后就讓龍秀從網上訂貨,便宜,快遞員還給您送家來,不用您跑。”
“那敢情好,真是多謝你了。來來,喝茶。”
“您別客氣,我帶著水呢。”
龍云一骨碌翻起來以為自己幻聽。外頭說話這個怎么那么像侯坤呢?顧不上細琢磨,兜了件T恤一挑簾子……
迎面看見龍秀端了盤西瓜,“哥起來啦?是不是我們吵著你了?”
龍云直眉瞪眼的看著坐在桌旁的人,不是侯坤又是誰?
侯坤滿臉堆笑站起身,熱情的握住他的手搖了搖,“大哥好,我是龍秀的同事侯愛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