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被步溪客用長\\槍穿過夾襖,掛了起來, 到晚上才放她去吃飯睡覺。
這幾日, 皎皎想盡一切辦法在自己沒被槍串起來之前逃跑,卻都被步溪客抓回來, 掛回去。
步溪客時常要出去換防,每次臨走前,都要先找到皎皎, 把她串好才離開。
皎皎求也沒用, 哄也沒用, 終于消停了, 蔫巴巴認(rèn)命。
等步溪客走了,晴蘭就拿著書過來,坐在她旁邊,給她念書。
皎皎不能動,也跑不了, 堵不住自己的耳朵,只好滴答滴答落著淚, 委屈道:“等爹回來, 我一定告訴爹。”
哥哥嫂嫂合伙欺負(fù)我!
這日,晴蘭讀到《大學(xué)》篇,皎皎睡著了。
外面簌簌下著雪, 瓊林院內(nèi)的熱泉氤氳著熱氣, 溫暖似春, 雪景籠罩在霧氣中, 像極了仙境。
晴蘭出神地望著,又將母后寄來的信拿出來看了遍,靠在門框上發(fā)呆。
一直等雪從鵝毛變作細(xì)鹽,她才回神,撥弄了炭盆,架起小銅壺給皎皎烹茶吃。
皎皎鼻頭動了動,聞到味道立刻醒了,道:“公主姐姐,你放我下去!我絕對不跑,等我吃了茶就乖乖再回來。”
晴蘭道:“我有事問你,你回答了,我就放你下來。”
皎皎頭發(fā)都要愁掉了,哭道:“公主姐姐你發(fā)發(fā)善心,別考我讀書了好嗎?你今日讀的我一個字都沒記住……”
晴蘭苦笑,坐下來,好半晌,才吸口氣,問她:“皎皎,你昨日與我說……你看見你哥哥和鶯歌在一起說話……你能再給我講講嗎?他二人……都說了什么?”
皎皎道:“我聽不懂。”
晴蘭肩膀耷拉下去,落寞又憂心,自言自語道:“我好難過……為什么連說了什么都不告訴我。”
皎皎說:“那有什么好聽的,就是我哥在訓(xùn)話,我哥跟誰說話都那樣子,就他是老大,不知道的以為他在訓(xùn)我!”
晴蘭又來了精神,問道:“他都訓(xùn)了什么?”
皎皎抱頭想了想,說道:“他說你們可憐來著。”
晴蘭心中一慌,都快要哭了,顫著聲問:“具體是怎么說的?”
皎皎便學(xué)著步溪客的語氣,說道:“公主遠(yuǎn)嫁,你們本應(yīng)是她的家人,一心一意照顧她,可現(xiàn)在卻都存了私心,漸漸有了自己的打算。我族有言,凡人存私心,并無過錯,你歡喜誰是你自己的事,但若因此傷害了她,那就是你的過錯。她那樣心善的人,若是知道自己最親近的人存有這樣的私心,定會傷心難過。你們來燕川時間也不短了,你應(yīng)該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我們賀族人雖不懂你們皇都的規(guī)矩,但卻知道如何對待真情愛意。姻緣即是承諾,其余的,理該避嫌……我看你年紀(jì)還小,也不愿苛責(zé)你。或許,你跟著我妹妹讀幾年書,就能知道你今日的感情,全都是鏡花水月,做不得真。不要讓自己,讓殿下,困于這種虛情成為可憐人,你這時跑來問我能不能按照皇都的規(guī)矩娶你,我只會更心疼她……她在有這樣奇怪規(guī)矩的大梁長大,即便是先帝的掌上明珠,我也心疼,我恨她為何不是我們賀族人,若是她從小在我身邊,便不會被這些規(guī)矩所擾,不會因?yàn)樯磉吶说谋撑褵o知與盲目傷神。”
皎皎學(xué)到這里停了下來,加了句評價:“我哥總是愛勸人讀書!那書有什么好讀的,聽得人只想睡覺!”
評價完,皎皎又道:“我哥還說,他以后要日日來你身邊,所以應(yīng)該勸鳥兒姐離你遠(yuǎn)一些,避嫌才對。”
晴蘭一時心潮澎湃,連呼吸都屏住了。
皎皎道:“唉,說來說去,我哥就是想讓她道歉,鳥兒姐都被他責(zé)罵哭了,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哼,他就愛訓(xùn)斥別人,不過,公主姐姐你別擔(dān)心,等我爹回來,一定訓(xùn)斥他!他真以為他是老大了?等我爹回來,他就只能做老大的兒子,被訓(xùn)斥的人!”
晴蘭沒心思再聽皎皎侃這些,專心致志哭了起來。皎皎嚇得一怔,小心翼翼問:“公主姐姐,你為什么哭啊?我哥說的是鳥兒姐,不是你啊……”
晴蘭淚眼朦朧,笑著看了眼皎皎,感慨道:“皎皎是賀族姑娘,真好……你要快快長大,才能知道我今日為何控制不住眼淚。”
皎皎稍微有點(diǎn)明白,又糊里糊涂,蕩悠著從槍頭滑下來,拖著長長的槍走到晴蘭身旁,歪著腦袋使勁看著晴蘭,分析了好久,才猶猶豫豫道:“嫂嫂,你是開心的哭,還是不開心的哭?”
晴蘭把槍從皎皎的夾襖里抽出來,一把抱住皎皎,臉上掛著淚,笑道:“皎皎記性這么好,不讀書就浪費(fèi)了,來,既然你哥哥說要你讀書,自然不是害你,你好好讀,不然等你長大了,就要因?yàn)椴欢览碜層H人難過了。”
皎皎反應(yīng)快,她滾到晴蘭的懷里,頭靠著她柔軟的\\胸問:“公主姐姐是在說鳥兒姐嗎?”
晴蘭抱著她,望著天上飄落的雪,低聲道:“原本,我是生氣的,可現(xiàn)在,確實(shí)如他所說,我們長在皇都的人,都是看不清真情愛意,存私心傷親人的可憐人……她從小跟著我,因父皇寵我,我身邊的人也都不長于工心計,她有什么都表現(xiàn)在臉上,我……我看得出來。”
皎皎說:“公主姐姐是怎么了?這些天,公主姐姐和鳥兒姐姐都是副不開心的樣子。”
“皎皎看出來了?”晴蘭撫摸著皎皎的腦袋,說道,“因?yàn)榻憬闵畹牡胤剑袀€不成文的規(guī)矩,家中的女兒嫁了人,帶去的那些姐妹,也都是她夫婿的……”
“怎么跟月犴族一樣?母親妹妹都能做
嫂嫂……什么的。”皎皎五官都皺在一起了,無比嫌棄道,“月犴族的那群野人,連禽獸都不如,姐姐從富得流油的皇都來,我以為姐姐生活的家鄉(xiāng)天天唱歌跳舞,沒有這么野呢。”
晴蘭拍打了下皎皎的腦門,道:“快閉嘴,不許再說了!”
這么一想,這可笑的規(guī)矩,確實(shí)和月犴那群野蠻人沒兩樣了。
皎皎問道:“那……姐姐現(xiàn)在為什么又開心了?你不想去揍老大了嗎?”
晴蘭沉默了好久,慢慢開口道:“我開心……是因?yàn)樗莻€好人,也是個知心人。他知我為何難過,知我心痛在何處,其實(shí)我并非全是在惱這樣的規(guī)矩,而是這種……這種面對荒謬的無奈和無力,是怕因?yàn)樗審男≡谖疑磉吪惆槲业娜穗x心,我的恐懼和害怕他都明白,皎皎……做賀族女人,比做皇都女人開心多了。”
皎皎道:“你不能因?yàn)槔洗笫琴R族的,你就說賀族比家鄉(xiāng)好。”
“真的……”晴蘭小聲道,“你若去皇都看了,你就知道……這些和月犴族一樣野蠻無理的規(guī)矩,讓好多好多女人心碎而死,大家卻習(xí)以為常,每天都是這樣。”
皎皎聽不太懂,但卻本能地抖了抖。
晴蘭笑道:“所以,皎皎還不快些讀書?你若不好好讀書,待會兒你哥哥看到你,一定會把你綁在箭上,射飛出去。”
皎皎嗚嗚搖頭:“……我就知道老大是個染缸,這就把娶來的新媳婦傳染了!”
“晴蘭——”步溪客抖落身上的雪花,雙手捂著懷里揣著的油紙包,一步一個腳印走來。
皎皎聽見了,瞬間翻身而起,抓起書本搖頭晃腦讀了起來。
晴蘭站起來,微笑迎接他。
步溪客走過來,一笑,露出兩排白牙。
他道:“先別過來,有寒氣,讓我暖暖再進(jìn)去。”
他怕打著身上的雪花,脫了冒著森森寒氣的銀甲,跺了跺腳,接過晴蘭遞來的巾帕擦著頭發(fā)。
“雪下好大。”他說,“還好這里暖和,等明日雪晴,我?guī)闳っ贰!?br/>
皎皎:“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我也想去……身有所忿懥梅花好香……我也想去。”
步溪客笑了一下,掏出懷中的油紙包:“猜猜是什么?”
皎皎眼珠子都快飛出來了。
步溪客一層一層揭開油紙包,露出兩串晶瑩剔透的冰糖葫蘆。
皎皎口水飛流直下,饞巴巴盯著看,像個小野狼,控制不住腳飄了過來。
步溪客拿起一串,給晴蘭:“快嘗嘗吧,很爽口的。”
皎皎咩咩叫道:“哥……”
晴蘭都要樂出聲了,她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步溪客,不去看皎皎渴望熱切的眼神,說道:“謝謝駙馬。”
“哪里。”步溪客挑眉道,“你一串我一串,吃完我堆雪人給你看。”
皎皎汪汪叫道:“哥——”
步溪客橫過糖葫蘆,作勢要咬,皎皎再也忍不了了,嗷嗚一口,叼起兩顆糖葫蘆就跑,口水拉得老長。
靜默許久,夫妻倆笑作一團(tuán)。
步溪客把皎皎喊回來,把這串口水糖葫蘆給了她:“拿去吧,就是給你買的。”
皎皎嗚嗚感動,一邊嚼一邊道:“哥,公主姐姐說的沒錯,你確實(shí)是個好人!!”
步溪客一怔,握住晴蘭的手腕,舉高來,問道:“你先別吃,我要問問你,今日,你和皎皎閑來無事,突然夸我好了?”
晴蘭搖頭:“夸你壞!”
步溪客笑道:“小姑娘,有什么心事就說,你瞞不過我,眼睛紅紅的,明顯是哭了。是皎皎氣你了,還是你夸我夸哭了?”
晴蘭不語,臉色也沉了幾分。
步溪客似乎知道她因何落淚,微微笑了笑,把她摟在懷中,輕聲道:“所以……我才心疼你。”
心思細(xì)膩又善良通透的公主殿下,我知道你因何郁郁不歡。
晴蘭輕聲道:“心疼我嫁了個好人嗎?”
步溪客笑了起來,撫摸著她的頭發(fā),說道:“心疼你跟著冰糖葫蘆一樣,又酸又甜。”
“我……想跟你說件事。”晴蘭鼓起勇氣道。
“好,我聽著。”步溪客說,“不管是什么,只要你決定了,我都贊同。”
吃完冰糖葫蘆的皎皎折了回來,眼巴巴盯著晴蘭那串,萬分不好意思地搓手問道:“那個,你們這串還吃嗎?不吃的話,可不可以……嗯?”
哥嫂二人笑倒在地。
于是皎皎又被串了回去,晴蘭的那個糖葫蘆插\\在不遠(yuǎn)處的桌案上,誘惑著皎皎,而步溪客和晴蘭卻到了院子里去堆雪人。
聽著哥嫂的歡聲笑語,皎皎耷拉著臉,叨叨著:“等我爹回來,我一定要爹把你也串起來……就跟糖葫蘆一樣!我要爹給我買一屋子的糖葫蘆,我讓你看著我吃完!”
一個雪球飛來砸在她小花襖上,步溪客悠悠道:“有咒我的閑工夫,不如好好想想你上午做的功課,一字不差的給我背出來,我就讓你也來玩雪。”
皎皎:“……呸,大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