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甲忘了要提前開溜的事，撇在地上的手袋也不撿了，聚精會神地八卦。
    倚著柜臺的黃珍珠沉默地聽著二人八卦，溫柔？周明對她一點都不溫柔，有一次他喝醉酒還扇了她一巴掌。斯文？斯文敗類吧？在他家時，她無意撞見他在講電話，左手夾著煙的他頹唐俊美，打電話聯(lián)合外人來整人。
    至于前女友？黃珍珠朦朦朧朧知道有一個女人存在，但是想來可笑，哪怕沒有前女友或是現(xiàn)女友的存在，要周明對她負(fù)責(zé)都難如登天，他是怎么叫她的？村姑，鄉(xiāng)下妹。還說要不是看她的臉蛋身段得他鐘意，就讓她去給周校長太太洗腳。
    黃珍珠在性格雙面的周明這里享受了南市的揮金如土，紙醉金迷，這讓她猶豫徘徊，一方面告訴自己良機(jī)不多，要抓住他，一方面又讓自己快跑，自己這種段位對付周明沒戲唱。但是她心底隱約有個聲音：他這樣一個瘋批，你不還是不可自抑地愛上他嗎？
    ……
    天剛擦黑，學(xué)校停車場的路燈早早亮起，小飛蟲在燈下?lián)鋪盹w去，黃珍珠經(jīng)過長著白色小花的灌木叢，幾輛校巴和小轎車，拉開車門坐上周明的副駕，他正在抽煙。
    不復(fù)剛才在外人面前的斯文和煦，他周身散發(fā)著低氣壓，左手臂搭在車窗邊沿，吞云吐霧，俊臉籠罩在煙霧燈火間，影影綽綽，看不出情緒。
    黃珍珠關(guān)上車門，不用他提醒正要系上安全帶，他吐了一口煙，往車外撣煙灰，連個眼神都沒給她，意簡言概：“下車。”
    “……”她來了卻要她下車？
    黃珍珠知道他等待不悅，如果往日她總要伏低做小和他道歉，可她現(xiàn)在半句道歉都說不出來，只當(dāng)沒聽見。
    周明偏頭瞥她：“沒聽見？”
    黃珍珠很冷靜：“讓我下車，又何必等不到我進(jìn)去收發(fā)室找呢？”
    手肘撐著窗沿的周明勾起唇角‘呵’了一聲，他反問：“既然知道我在等你，為什么還要我進(jìn)去找？”他笑意更深：“這么難請嗎？”
    黃珍珠：“……”
    周明的把玩著纖細(xì)的煙身，他看著香煙，話卻是問她的，像貓抓老鼠的從容不迫：“嗯？”
    如果平時這種情況，周明進(jìn)去收發(fā)室抓人，黃珍珠上車時會伏低做小，頂著那張可口的臉滿面歉意地和他說對不起等久了，每每此時他都會嫌煩，覺得村姑道歉起來話真是沒完沒了，他只想要上她而已，沒必要這么多假禮節(jié)和客套。
    今天周明在收發(fā)室，看見黃珍珠雙眼失神在想著些什么，小臉緊繃似心有千千結(jié)，全然忘記他在外面等她。
    周明心里的凌虐欲上來的時候，倒想看往日黃珍珠那伏低做小和他道歉的樣子。
    這邊周明好整以暇等她服軟，那邊黃珍珠不發(fā)一言，車內(nèi)氣氛無聲凝滯。
    黃珍珠松了口，沒有情緒的三個字：“對不起。”她又說：“我餓了，去吃飯吧。”
    話音落下，黃珍珠的心沉了幾分，周明這樣的人，她還做什么春秋大夢指望他負(fù)責(zé)？他沒折磨她或找別人來整她就不錯了。
    毫無誠意地道歉和要飯吃，看來村姑鬧性子了，周明等她沒耐性，在折磨她這種事上卻很有耐性。
    周明靠在椅背上，不理她，要飯吃他就給么？他以手擋風(fēng)又點了支煙，慢條斯理和她耗著，等她歉意十足的道歉。
    黃珍珠為肚子著想不敢吸二手煙，他點煙的時候，她動了動唇，想要說話又頓住……
    黃珍珠知道周明要什么，他這人總以折磨她為樂，可她現(xiàn)在半句服軟的話都說不出來，于是默默轉(zhuǎn)頭望向窗外。
    外面的夜幕漸漸沉了下來，周明指尖的煙過半，黃珍珠吸了不少二手煙，幾次想咳嗽又忍住。
    最終還是她沒用，黃珍珠轉(zhuǎn)頭，周明夾著煙的手?jǐn)R在西褲上，指腹閑適地點啊點，她動了手，攔在他的手臂上：“別抽了。”話音軟了些。
    周明任她攔著，沒什么反應(yīng)，黃珍珠又說了一遍：“別抽了，對身體不好。”話音又軟幾分，有幾分情緒波動。
    周明抬眼，黃珍珠的眼神有點哀求的意味，她在床上被他欺負(fù)狠了也是這樣的眼神，哀求又執(zhí)拗地苦撐著，明明下一刻眼淚就要掉下來，還要死犟。
    周明心情莫名變好了起來，他得了黃珍珠的低頭，從容地把煙碾滅，這才發(fā)動汽車。
    黑色轎車經(jīng)過校道，駛出南大，南市的霓虹燈高大明亮，在車窗外一茬茬晃過，光影蓋在黃珍珠的臉上，她想到她初到南市時也是晚上，彼時她在公車上望著南市的迷麗街景，高樓大廈，煞是新奇。
    現(xiàn)在景相同，人好像換了個人。
    黃珍珠做心理建設(shè)想怎么和周明提她懷孕的事，開車的他把手機(jī)遞來：“叫外送，送到家里。”
    周明不和周校長夫婦住一起，他在外買了房子，光線通透的二層獨棟，鍍銅鐵藝的柵欄圍著小花園，枝繁葉茂的綠樹在黑夜間憧憧，路燈印著樹影，似藤蔓爬滿墻身。
    天花板雙層枝形吊燈亮起，客廳的樓梯遞上二樓，屋外的高葉闊樹變得郁蔥綠意起來，墻上的掛畫顯得很有情致，黃珍珠第一次來覺得房子外觀和裝修很妙很特別，后來才知道是周明設(shè)計的，他是建筑設(shè)計系。
    周明坐在昂貴的小牛皮沙發(fā)，朝她勾手要她過去。為什么要叫外送？就是他連帶她出去吃飯都嫌拖沓，直接帶她回家直入主題，成年男女之間的身體宣泄。
    黃珍珠過去，這次沒有坐他身邊，坐在他一旁的單人沙發(fā)上，即使路上千般心理建設(shè)，說出來還是提著心肝脾肺腎：“……周明，我懷孕了。下午測的，應(yīng)該有三周了。”
    周明抬眼，黃珍珠說這話的時候，微偏過頭，垂落的幾縷發(fā)絲在頰邊，平添幾分楚楚可憐。
    “三周？”周明回想三周前的‘案’發(fā)經(jīng)過。
    黃珍珠像個闖了禍的孩子，以為他不想認(rèn)，先一步解釋：“是你的，我沒有別人……”
    周明還在回想，隨意撇了句：“你敢有別人嗎？”他煩躁地想去摸煙盒，又想起來，應(yīng)該是過年后的事，她剛從鄉(xiāng)下過年回來，小別勝那什么，她在安全期他又急就沒戴套。
    黃珍珠剛想問‘你想起來了嗎’，周明望過來，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干凈利落：“墮了。”
    自己糾結(jié)半天，不知如何是好半天，到周明這里不用一分鐘，就能得出解決方法。黃珍珠心想，周生你讀書的時候做題是不是也這么厲害？
    周明從黃珍珠的面色知道這不是她要的答案，拿出煙盒想抽一根出來，又煩躁地關(guān)上，隨手拋在茶幾上。
    他的神色淡淡：“我不可能娶你的。”他頓了頓，望向她時用兩個字喚她：“村姑。”
    黃珍珠知道周明的言外之意，提醒她的身份，更讓她知道，她在他這里，不是珍珠，不是女友，就是個村姑。
    這時，周明的手機(jī)響了一聲，短信的聲音，他沒理。
    過一會兒，電話追了過來，周明分心瞥了一眼，顯示是‘駱荷’，他一如既往地點了拒接。
    收件箱幾條短信都是她：“明，我想你了。”“星河麗思3801”“我有話跟你說。”
    她當(dāng)他是什么？
    黃珍珠的情緒灰敗，周明給不了她任何承諾，雙腳撐地，手肘置在膝蓋上，十指交叉問她的想法：“你想怎么樣？”
    黃珍珠垂眸，細(xì)細(xì)的睫毛微垂，投影在眼底是一小片陰影，她輕輕回答：“我想生下來。”
    “非要生？”周明無奈地皺眉，往后靠在沙發(fā)背上，他想了一會兒，輕佻地提議：“你要生也可以，我把你送人，到時候你就說孩子是他的，看他接不接手。”
    一句話像是投下原子彈。黃珍珠驟然抬頭，臉上寫滿難以置信：“你！你這個混蛋。”
    周明覺得好笑：“放心，我認(rèn)識的人都是王老五，不會差。”
    黃珍珠眼睛像刀子似的剜他，像被噎住，一句話都說不來。
    他哂笑：“不滿意？你要的不就是錢嗎？”
    他戳穿了她。是，黃珍珠既想要錢也想要他，可他明明白白說不會娶她，如果她硬要生也可以，他給她找個男人‘喜當(dāng)?shù)１凰谋氨蔁o恥駭?shù)降狞S珍珠覺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悲，他這樣一個男人，她對他在抱什么幻想？
    黃珍珠上下起伏的胸口顯示出她的氣憤，盈盈生波的眼因為崩潰好像隨時會掉淚。
    黃珍珠不冷靜，現(xiàn)在談什么都沒有用，周明起身，慢條斯理地穿上外套：“我有事要出去。”
    黃珍珠不發(fā)一言。
    周明從錢包里拿出幾張鈔票放在茶幾上，讓黃珍珠等外送：“不是說餓嗎？先吃飯。”
    今晚黃珍珠想睡在這里可以，可是周明心思一轉(zhuǎn)，不想留她，讓她生出什么不切實際的妄想，又多添了幾張鈔票：“大晚上的，別坐公車，打車回去。”
    坐在原位的黃珍珠抬眼，幾張藍(lán)綠色的鈔票，她兀自苦笑，想哭又哭不出來，要知道她硬要生狄楨狄珠的時候比現(xiàn)在的情況艱難不知道多少倍，受的侮辱一點都不比現(xiàn)在少。這么一想，現(xiàn)在又算了什么？
    黃珍珠心想：她哭不出來是正常的，再難的關(guān)她都熬過來了。
    這么一想，黃珍珠不想哭了，只是猝不及防的時候，堆積的眼淚從眼底掉落，經(jīng)過她的唇，很冰很涼很苦。
    黃珍珠想，她嘗到了作繭自縛的味道。
    在車庫發(fā)動汽車的時候，周明回想剛剛的短信內(nèi)容，駱荷說的哪里？洲際還是星河麗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