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這種事可大可小,新來的巡檢要是公事公辦把陳景俊押送州衙,知州大老爺真可能按《大清律例》擬判陳景俊杖一百,流三千里。而這樣的案子州縣官要是擬判了,從揚州知府衙門到淮揚道衙門,再到江蘇按察司,一般都不會駁回?! ‘吘顾懒巳?,民憤太大。 陳有道心急如焚,趕緊去找鳳山書院顧院長商量。結(jié)果顧院長有一個住在鄉(xiāng)下的遠房親戚兩兄弟分家,一大早就去鄉(xiāng)下幫著分家產(chǎn)去了。陳有道只能讓大兒子去找顧院長,他自個兒則跑到巡檢司衙門,可新來的巡檢帶著皂隸弓兵又出去拿人了,留守的一個弓兵和一個白役連門都沒讓他進?! ∠氲介_油坊的鐘家兄弟就是從儀真跑回來的蘇覺明的舅舅,陳有道病急亂投醫(yī)又去找鐘大鐘二。新來的巡檢老爺一上任就到處拿人,告示都貼了好幾張,膽子本就不大的鐘大鐘二可不敢答應(yīng)幫他去找蘇覺明,請?zhí)K覺明幫著跟巡檢老爺說情?! 】蓪﹃愑械蓝赃@是眼前唯一的辦法,竟在油坊一把老淚一把鼻涕的求了大半天,直到他家老大把顧院長從鄉(xiāng)下請回來了,才跌跌撞撞地趕到離巡檢司衙門不遠的當鋪,跟剛坐下的顧院長訴說起他家老三的事。 從鄉(xiāng)下回來的路上,顧院長已經(jīng)跟陳大問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見鎮(zhèn)上的兩位監(jiān)生、仁和米行的馬掌柜、布莊的馮掌柜和家里曾出過一個秀才的何家莊大地主何元寶全到了,才放下茶杯道:“陳兄,這件事不好辦!韓老爺一大早就率皂隸弓兵先去你家鎖拿景俊,這是打算要拿你家景俊立威。” “我跟他萍水相逢,沒招惹更沒得罪過他,他為什么偏偏盯上我家景俊呢!”陳有道越想越難受,說著說著又老淚縱橫?! 瓣愒洪L,說了你別不高興,你家老三走到這一步真怪不了別人,怪只能怪你太溺愛。書不好好念,又不去學(xué)門手藝,整天游手好閑,還跟幾個潑皮在陸家巷設(shè)賭。他要是安分守己,剛來的這個巡檢老爺能為難他?” “馬掌柜,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馮掌柜連忙道?! 『呜斨魍瑯釉缈搓惣依先豁樠?,但不想往陳有道傷口上抹鹽,探頭看著斜對面的巡檢司衙門,沉吟道:“諸位,你們說韓老爺昨天剛到任,怎么一到任就曉得景俊設(shè)賭的?” “老何,這位巡檢老爺是有備而來,他人還沒到任,就先差家人跟鐘家兄弟的外甥蘇覺明悄悄來我們這兒暗訪,我敢斷定景俊的事是蘇覺明打聽到之后告訴韓老爺?shù)?!” “蘇院長的那個小兒子?” “除了他還能有誰?!薄 瓣愒洪L,既有這層關(guān)系你還坐這兒干嘛,趕緊去找鐘大鐘二?!薄 罢疫^,鐘大鐘二不幫忙,說什么他那個外甥一大早就雇船去了富安,不曉得什么時候回來。” “到底有沒有去?” “好像是去了富安?!薄 八ジ话沧鍪裁础薄 ⊥醣O(jiān)生暗想陳景俊早該被法辦了,冷不丁抬頭道:“諸位,這事沒那么簡單,下午衙門里的弓兵沿街敲了兩圈鑼,讓去陸家巷賭過的全來衙門自首,韓老爺會從輕發(fā)落。要是不自首,等被皂隸弓兵把人鎖拿到衙門就要從嚴究辦。誰要是敢跑就發(fā)海捕公文,保正甲長都要被連坐?!薄 坝腥藖碜允琢藛幔俊焙呜斨骱闷娴貑??! 坝?,剛才來了三個?!碑斾佒x掌柜放下茶杯,用同情的目光看著陳有道說:“不但有人來自首,連焦港陳家都來人了。” “來告狀鳴冤的?” “應(yīng)該是?!薄 绊n老爺呢,韓老爺有沒有回衙門?” “回來了,顧老爺來前回衙門的,又拿了三個人,全戴著手銬腳鐐。”謝掌柜頓了頓,接著道:“從早上到這會兒,前前后后鎖拿了十幾個,儲成貴的婆娘這會兒正借楊老頭家的鍋灶幫著燒牢飯。” 新巡檢是到處鎖拿人,但鎖拿的全是無賴潑皮! 顧院長覺得這不是什么壞事,真不想管這些,可他是鎮(zhèn)上最有威望的士紳,跟陳有道又是多年好友,不能袖手旁觀,摸著下巴問:“陳兄,景俊的飯是怎么弄的?” “我讓我家老二送的?!薄 昂浚 薄 霸趺戳??”陳有道下意識問?! 把瞄T里這會兒關(guān)了十幾個,別人全吃儲成貴婆娘燒的飯,就景俊一個吃家里送的飯,就算儲成貴給你面子不說什么,衙門里的其他皂隸弓兵會怎么想?” “顧院長,不是我陳有道小氣,是姓韓的軟硬不吃,擺出一副清正廉明的架勢……” “我跟你說的是下面那些個小鬼,你怎么又往韓老爺身上扯?韓老爺不收你的錢,衙門里的那幫皂隸弓兵也不收嗎?他們不借這個機會撈錢,光憑那點工食銀怎么養(yǎng)家糊口?” “對對對,顧院長說得在理?!薄 皟Τ少F的婆娘肯定不會好好燒飯,我擔心景俊在里面吃不好。” 都到這份上了還這么寵溺,顧院長暗罵了一句,冷冷地說:“陳兄,衙門里這會兒關(guān)的可不只是你家景俊,除了你家景俊還有十幾個。那些人吃糠咽菜,見你家景俊有白米飯甚至有肉吃,你說他們會怎么想,別忘了他們都是些什么人!” “對對對,顧院長說得對,陳院長你再給景俊送飯就是害景俊,再送飯他一定會被那些潑皮無賴欺負?!薄 」磐駚恚粫缘糜卸嗌偃怂涝谘瞄T的班房里。陳有道可不敢拿小兒子的性命開玩笑,連忙站起身:“好,我這就去找儲成貴?!薄 安患边@一會兒?!鳖櫾洪L一邊示意他坐下,一邊沉吟道:“等會兒我去拜見韓老爺,先幫你探探韓老爺?shù)目陲L。陳兄,焦港陳家不來人還好說,可現(xiàn)在陳家來人了,不用問都曉得他們是打算請韓老爺做主,還投河自盡的陳友春一個公道,這事不太好辦,你要有所準備?!薄 瓣愒洪L,趕緊籌銀子吧。”何財主忍不住說。 不等陳有道開口,顧院長又說道:“再就是焦港陳家那邊,陳家人的氣不消,韓老爺就算想高抬貴手也不成?!薄 拔彝砩暇腿ソo陳家人磕頭賠罪,要錢賠他們錢。” “人家是家破人亡,哪有這么好說話?!鳖櫾洪L緊盯著他雙眼,意味深長地說:“陳兄,事到如今,我看你還是把院長這個差事辭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