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鄭將軍單獨發給周戎的調令終于公布了。
春草、顏豪、丁實和郭偉祥四人被編入特殊行動組, 由湯皓擔任組長, 去喪尸密集的陸地尋找當初摔下山谷的終極抗體樣本。
周戎被特殊委任,干起了他中央護衛的老本行。
司南站在窗前, 衣袖隨意卷到手肘上, 左手端著熱茶, 右手插在褲兜里,露出胳膊剛抽過血后貼上的醫藥膠布。
遠處軍區大門口, 一輛軍綠色吉普車在陽光下反射出亮光,春草顏豪他們全副武裝, 周戎則白t恤,黑色短外套和長褲,輕便瀟灑又利落, 跟自己的隊員逐一告別。
湯皓十分不耐煩地坐在駕駛座上,撐著額角頻頻看表, 能看出他的忍耐已漸漸到了極限。
“通訊儀帶好,關鍵時刻叫戎哥, 戎哥會發出遠程技術指導,另有千分之一幾率可以起召喚陣現出真身……”
周戎最后拍拍春草的頭, 強行勾著顏豪的肩,吊兒郎當笑道: “好了,差不多就這樣, 希望我們118……前118第六中隊的隊員們不畏艱險, 知難而上, 集中所有人的歐氣克制湯中校的非酋屬性,順利刷完地圖開到裝備,早日把生化危機副本打通關。”
湯皓吼道:“誰是非酋?!周戎!”
湯皓氣勢洶洶把車門一甩,還沒走上前來,四個前118特種兵齊齊轉身。
雙方瞪視半晌,湯皓捂著額頭長嘆一口氣:“你們差不多收收吧,戰斗機再過十分鐘起飛,這都幾點了!”
郭偉祥似乎控制不住想說什么,被顏豪拉住了,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好了,走吧?!鳖伜缽牡厣狭嗥鹑锏难b備包,往單肩上一扔,主動上前給了周戎一個緊緊的擁抱:“戎哥升官還沒請我們吃飯呢,等哥幾個帶著抗體順利回來后,可記著別把這頓給逃了啊。”
周戎說:“嗯嗯,行,一食堂青菜麻辣燙管夠?!?br/>
春草淚眼婆娑:“爸,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會跟新媽媽生弟弟去嗎?”
周戎:“當然了我的傻閨女,等你回來就生完一個排了,準備好做扶弟魔吧科科。”
郭偉祥:“我沒什么可說的,我只認戎哥是我的隊長……嗷!”話音未落被周戎狠狠一掌,剩下的豪言壯語全被打回了肚子里。
周戎:“快滾!”
周戎目送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向外走去,不遠處金華中校抱著手臂,站在樹下,沉默注視著隊伍末端的人。然而丁實沒有回應她的目光,一直刻意低著頭,就像做錯了事的大男生一樣,匆匆鉆進了吉普車。
湯皓最后按了下喇叭,車頭緩緩調轉,帶著塵土向港口方向駛去。
塵煙掀起周戎的短夾克下擺,露出結實的腰,和吊在胯上的長褲。他摸出煙盒,彈出一根煙,點燃長長吸了一口。
因為不用執行任務的緣故,他的配槍被收繳了,后腰那兒空空的,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喂!”周戎朗聲道,金華中?;剡^頭來,猝不及防接住了他迎面拋來的煙盒。
金華微紅著眼角笑了起來,對周戎做了個謝謝的口型。
遠處三樓上,熱茶白霧裊裊,將司南的眉眼籠罩得朦朧不清。
“周戎很想去,”突然他輕輕道。
寧瑜聚精會神盯著顯微鏡,“嗯”了一聲:“那為什么不去?”
司南冷冷道:“因為你這個傻逼實驗還沒做完?!?br/>
寧瑜失聲笑了起來,然而緊接著就變成了從胸腔中震動的悶咳。
“沒關系,再過一段時間就初步合成人造抗體了,雖然只適用于少數基因優良者,但可以在特種部隊內部推行,可以賦予士兵被喪尸咬傷后迅速愈合的能力?!睂庤っ銖娭棺】人?,沙啞道:“等他們帶回終極抗體,制成能夠普及給所有民眾的疫苗之后,你就徹底自由了,可以跟周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或者躺著吃國家一輩子。”
司南對最后那句話不置可否,但扭頭看了寧瑜一眼。
“怎么?”
司南淡淡道:“我認識你到現在,這是你說的最像人的一段話。”
寧瑜立刻恢復了刁鉆刻薄的本相:“不會說中文就少說兩句,這是什么爛形容?過來我給你試一針疫苗……喂,上哪去!”
司南把熱茶一飲而盡,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去上中文補習班。”
周戎在刺目的陽光下瞇起眼睛,司南的身影穿過空地,逆著微風,向他走來。
金華已經走了,軍區重地沒有行人,遠處的哨兵背著槍站在崗亭上,筆直筆直的如同標槍。周戎叼著煙注視著司南走近,突然張開雙臂,懶洋洋道:“喂,過來!”
“……”
“戎哥心情不好,過來給戎哥安慰一下!”
司南站定腳步,上下打量周戎,問:“怎么安慰?”
周戎狡猾地反問:“昨晚你心情不好的時候,戎哥是怎么安慰你的?”
司南思忖片刻,誠懇道:“好?!本o接著猛地彎腰使勁,仿照著昨晚周戎把他一路抱回宿舍的姿勢,打橫把周戎抱了起來。
“哈哈哈——”周戎失控的大笑響徹空地,不遠處兩名哨兵的眼珠子差點瞪脫框。只見司南抱著比自己高四英寸的周戎,昂首挺胸憋著氣,大步走了二十多米,終于撐不住撲通一聲摔倒了,兩人灰頭土臉地滾作了一團。
這支返回陸地搜索抗體的行動組代號“黑隼”,由三十名千挑萬選的精英士兵組成,每個人出發之前都寫了遺書。
所有人都知道這項任務的危險性。
春天到來后沿海大批喪尸北遷,整片華北,尤其是b市周邊地區幾乎成了活死人的世界。戰斗機將搜索小組空投到山陵地區,接下來的所有危險都是未知的,如果他們剛巧降落在北上的喪尸潮頭頂,那全軍覆沒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情。
況且集團軍出身的湯皓并不是帶隊的最佳人選,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像這種極度艱難、很可能最后需要單兵突入的任務,其實應該由周戎親自出馬,才能最大程度地確保全身而退。
但周戎不能去。
他是個天生的軍人,從靈魂中就有種對于戰場的渴望,然而現在只能被困在大后方。
司南什么都沒有說,就像平常一樣,中午跟周戎去食堂,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吃了飯,結伴回宿舍。
隔壁顏豪春草和祥子大丁的兩間寢室空蕩蕩的。早上他們四個一陣風似的收拾裝備、出門報道的動靜仿佛還在耳邊,轉眼空氣就變得安安靜靜,仿佛走路重了都能激起回響。
下午周戎去中央|辦公室報道上任,臨走時把午睡的司南卷巴卷巴,塞進口袋里,施施然帶走了。
與此同時,戰斗機抵達河北邊界,機艙在高空強氣流中劇烈顛簸。從前窗向下望去,山川大地密密麻麻,蹣跚游蕩的活死人潮占據了每一寸視野。
“我再重復一遍,聽好!”
三十名士兵分坐機艙兩側,脊背直挺挺靠墻,只聽湯皓踱步吼道:“降落之后所有人向信號煙方向集合!目標是十公里以外的山區及峽谷,搜索范圍全長二百公里,平均寬度十六公里,平均深度九百米,總面積一千六百平方千米!無線電頻率已經給你們調好了!在搜索過程中,任何人一旦看到系著血衣的樹枝,就立刻發射信號彈,所有人會立刻趕來集合!”
“下面所有人過來抽根簽,抽到紅簽的第一個下去!飛行員?飛行員準備實施空降!”
飛行員應聲降低戰斗機高度,所有人緊抓吊環,探身從湯皓手中的紙筒里抽了根簽。
“好了,”湯皓自己拿了最后剩下的一根,說:“亮吧。”
三秒鐘后。
湯皓:“……”
湯皓攥著紅簽,表情空白。
士兵們紛紛不忍目睹地別過臉,春草小聲說:“果然是非酋……”
郭偉祥:“不,他已經不是酋長是非皇了吧!這任務真能成嗎?我現在打報告申請回去還來得及嗎?!”
顏豪:“閉嘴!集中精力祈禱玄學,也許還能挽救一下!”
戰斗機艙門打開,俯沖而下,在山陵上空陰霾的天幕下灑落數十個小黑點。
片刻后降落傘紛紛打開,在十里八鄉喪尸的注目中,晃晃蕩蕩地向著峽谷方向飛去。
嘩啦啦啦——
樹枝劈頭蓋臉而來,就像無數細小的鞭子抽打全身。緊接著身體一空,砰地重響,春草隔斷降落傘包躍下地面,就勢打了個滾,起身抽出沖鋒|槍。
附近山路是喪尸遷移潮的必經之途,三五成群的活死人衣衫襤褸,面孔青黑干枯,嘶吼著向她聚攏。
春草迅速開火,機槍火舌噴吐,將周遭喪尸打得紛紛爆頭。更多喪尸從遠處覓聲而來,她把槍口一抬,突然只見頭頂一朵降落傘急速而來,飛快越過小溪,隨風向對面山壁直直撞去。
“啊啊啊啊啊——”
剎那間春草聽清了那是誰,當即大驚失色:“……不!顏豪!!”
砰!
春草慘不忍睹地捂住了眼睛。
峽谷高處,顏豪以大字型正面拍上山壁,降落傘在身后徐徐垂落。
春草:“……隊花,你還好嗎隊花?”
半晌顏豪終于掙扎著回過頭,頭暈目眩鼻青臉腫,開口時兩管鼻血飛流直下:
“不是很好……”
春草幾下干凈利落的點射,解決掉再次聚攏而來的喪尸,緊接著縱身一躍,就像靈敏的野鹿奔到小溪邊,淌過湍急的溪水,濕漉漉上了岸,三下五除二爬到半山壁上。
顏豪終于把降落傘繩割斷,靠在垂直山壁上一處凹進去的石縫中,喘息半晌后勉強說:“我、我終于知道司南被正面拍上車窗是什么感受了……”
“想什么呢,”春草同情道,“人家司南鼻血一抹照樣美顏盛世,你這待會就要腫成豬頭了……喏給你個姨媽巾,快把血擦擦,別把十里八鄉的喪尸都給招來?!?br/>
長途行軍吸汗止血——姨媽巾,乃是經驗豐富的老兵油子的必備神器。顏豪面無表情地拆開粉紅包裝,用護墊把洶涌不止的鼻血吸干凈,問:“大丁跟祥子呢?”
“不知道,他倆后下來的,還沒趕上來吧。信號煙呢?”
顏豪向前揚了揚下巴。
正北九點方向,峽谷深處一縷黃色的信號煙裊裊升起,扶搖而上天際。
十分鐘后,疾風暴雨般的槍聲驟停,溪水邊橫七豎八倒了遍地喪尸。春草和顏豪端著槍,開始向信號煙方向前進。
這鬼地方遠遠稱不上是與世隔絕,但路卻比原始山林還難走,亂石叢生狹窄崎嶇,有些路段只要稍微腳滑就會整個人摔下去,運氣好頭破血流,運氣不好就得傷筋斷骨了。
顏豪側身閉氣,脊背緊貼峭壁,一步步橫著走過山路,突兀地冒出來一句:
“司南當初墜機,掉進這片深山,就是走過這段路去求救的?”
“是吧,”春草在他身后漫不經心說,“不過他當時應該走反方向,往峽谷外去才對。”
“那也很不容易了,畢竟帶著重傷?!?br/>
“唔?!?br/>
兩人沉默片刻,聽見遠處傳來模糊的槍聲和喊叫,應該是隊友降落后開槍突圍,聲音很快歸于沉寂。
“你覺得上面以后就讓戎哥坐辦公室了嗎?”顏豪突然又問。
春草說:“肯定啊,不然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司南怎么辦,司南還不立刻崩潰了?”
顏豪似乎想起什么,神情微微黯淡,沉默了下去。
周圍十分安靜,只聽見山谷中溪水汩汩流動,除此之外只有兩人的呼吸,和偶爾碎石被踩踏掉落的動靜。
春草用眼角偷偷打量顏豪,內心斟酌半晌,終于咳了聲:
“那個……顏小豪,你心里還喜歡司小南嗎?”
顏豪一手端槍一手扶著巖石,良久后悶悶道:“可能還有點吧?!?br/>
“那……你喜歡他什么呢?”
“不知道。開始只覺得他救了我們,年紀又小,想多照顧點。后來發現他平時存在感淡薄,也不多話,但關鍵時刻卻每每出手救人,甚至冒著生命危險又救了我好幾次,感覺慢慢就……就不一樣了。”
春草不禁問:“但那不是感激嗎?”
“開始可能是吧?!鳖伜李D了頓,解釋道:“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omega,不,應該說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那種由感激和仰慕蛻變而成的愛意我也是平生第一次感覺到。后來他跟戎哥互相標記之后,我看他那么滿足的模樣,心想要么就算了吧,喜歡一個人不就是想看到他開心嗎?即使那幸福不是我給的也無所謂?!?br/>
春草靜靜聽著,悄沒作聲抬手,把衛星通訊器轉了個頻道。
耳麥沙沙作響,少頃清晰起來。
“我一直這么以為,直到戎哥被感染那天,他質問我為什么不賠命的時候?!鳖伜缆曇糨p了下去,近乎于喃喃自語,說:“那時我才發現……原來我還是有一點難過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