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打開,簡心凌踩著高跟鞋一步步踏進公司,公司還是過去的樣子,只是換了不少新人,眾人的目光追隨著她進了高管辦公區,然后看見李璐帶著笑迎了出來,“心凌總。”
李璐是公司的財務總監,她和爸爸還有叔叔是公司的鐵三角,三人從最初一直奮斗到如今,爸爸離開后,是他們兩個努力穩住了局勢,公司才沒有在風雨飄搖中坍塌。
“璐姨,你可好好說話。”
心凌對李璐是熟悉的,她對她的熟悉甚至超過了爸爸,兒時他們一起創業,爸爸從未陪伴過她,反倒是李璐,有時間就會來家里陪她,偶爾還帶她去游樂場玩耍,她兒時的溫暖,有一大部分是李璐給的。
所以爸爸去世后,她一絲猶豫也沒有,把公司直接交給了叔叔和璐姨。事實證明她的決定也沒錯,公司的經營狀況一直良好,要不是這次情況特殊,她應該直到他們退休前都不會到公司來。
“我把財務報表拿給你看。”
一聽財務報表簡心凌就頭大,“不要不要,你和叔叔看就好了。我來主要是想問問你,國外工作室的運營資金怎么辦。”
李璐的笑容凝重起來,“如果是短時期,我們還能撐,如果超過三個月,我們可能就要另想辦法了。”
“想什么辦法?”
“向銀行貸款,或者資產重組,上市。”
“不,不上市。”心凌否定,上市這個提議過去他們就商討過,可爸爸說過,只想做一個有思維和有溫度的工作室,不想做一個冰冷的上市企業,他要的只是熱愛,不是跨國企業。
“那么……貸款?”
心凌沒說話,她在心里思忖。這些經濟的東西她不懂,但她曾聽陸然說過,老劉的房地產公司有許多許多貸款,要把企業做大做強,就沒有哪個企業是不需要銀行幫助的。
“要不……到時候再說?”
也許情況沒有那么糟,也許這件事很快就解決了,心凌僥幸的想著。
“不行,來不及,如果決定貸款,今天就要把基礎資料填掉,初審、復核、考察到放款,至少也是兩三個月的事。”
“今天?”
“對,今天。”
“那如果事情解決了呢?”
李璐攤開手,“貸款這件事,我們隨時都能叫停,但如果這件事沒解決,臨時要貸款,可就辦不到了。”
心凌只得同意。
在等待的時間里,她來到了爸爸的辦公室,自爸爸去世后這間辦公室就空置了,每天應該都有人來打掃衛生,整個房間一塵不染,可心凌知道,這間房間,它死了,它的靈魂消失了。
墻上掛著許多爸爸的設計手稿,每一張她幾乎都能記得當時創作的情景,她一張張的看過來,仿佛看過了自己的整個人生。
這些手稿,都是她的敵人啊,從小到大,她從未戰勝過它們,從未把爸爸從他們手里搶過來過,她抬手摸了摸其中一張,那是首都CBD的手稿,是爸爸最得意的設計。
“獨自掛在這里,你孤單嗎?三年多了,你想他嗎?這些年里,你畢竟是他的最愛啊。”
她的手輕輕拂過那些或粗或細的線條,眼眶不自覺的濕潤了。
表格都是些填好的,心凌只需要簽字就行了,她大致看了看,抵押物都是不動產,有公司所在的這棟辦公樓,還有些過去購置了一直沒用的不動產,她一一簽字。
等一切辦好天色已經傍晚,她從公司出來,公路早已堵成停車場,她給陳啟打電話,依舊是關機,她莫名的擔心起來,開車都開得橫行霸道又煩躁不安。
終于來到導航的終點,她看著眼前的地方愣了愣,竟然是木羽的醫院。
她拿了包下車,朝著大門前跑去,天色已晚,醫院里不似白日般擁擠,她遠遠的就看見有個背著雙肩包的男孩在大門前,時而走,時而站,時而蹲下,他的目光緊鎖著每一輛經過的車,在期望與失望之間徘徊著。
她內疚又心疼,也顧不得什么高跟鞋,拼了命的朝他跑去。
她跑到他跟前,他正低著頭踢地上的石頭。
“喂,你怎么不接電話啊?”
他抬起頭,臉上有一瞬間的激動,“你來了。”
“你為什么不接電話?”
“我電話丟了。”
“……那你為什么不聯系我?就在這里傻等?”
“嗯,我知道你會來。”他微微的笑了笑,“我怕你來了,我不在,你找不到我。”
他如星月般的雙眸里寫滿了坦誠了信任,心凌定定的看著他,心里說不清的感動,“你……你是個傻子吧?”
他們一起走在去住院部的路上,越走心凌越覺得不對勁,這是去木羽科室的路啊!
可木羽這時候在家休產假,他來這里干什么?!
“你等等。”她拉住他,“你要去哪?”ωωω.ΧしεωēN.CoM
“一會你就知道了。”他的神色有些黯淡,有些局促不安,“一會兒我會告訴你,把錢放在哪里的。”
心凌不解,他來找木羽,還要她給錢?!
電梯停在22樓,果然,心血管內科。
“你在這里等我一下。”
他轉身往前走去,值班醫生是小李,看見來人是簡心凌,笑著和她打招呼,“心凌姐,你來找木醫生啊?她還在家休產假。”
“不是,我是……有點事。”
“那好,那有什么事你找我。”
“好的。”
心凌順著陳啟離開的方向走去,病房里的病人穿梭不息,她一間間找,終于在走廊盡頭的監護室里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穿著無菌服,戴著口罩,坐在一張病床前,病床上躺著個雙目緊閉的女人,看年齡,像是他媽媽,他坐在床邊說著什么,可女人沒有反應,他的眼角帶著笑,可心凌卻在他雙眸里看見深不見底的哀傷。
“你看,那個帥哥又來了。”
兩個小護士在一邊探頭探腦的看,竊竊私語著。
“他媽媽前兩天還搶救了一回,到目前為止都三次了,要是再來一次,怕是神仙也救不回來了。”
“對啊,但他沒交費,李醫生只能給沒交費的治療方案,就算是給好一點的方案,領導也不批啊。”
“唉,真是無情。”
“就是。”
心凌在一旁靜靜的聽著,原來,他要錢,是給他媽媽治病。
他留下來的那晚,他親吻她前那巨大的悲傷,是因為她媽媽剛經歷過搶救,他之所以留下,是因為他迫切的需要錢來交住院費。
原來,他筆記本里記著木羽,是為了媽媽的病。
她站在門外定定的看著他,一些莫名的情緒從心底冒上來。
在她兒時,也曾認為金錢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否則,爸媽為何會為了它成日不著家?
于是她胡亂花錢,她想知道金錢如何能給自己帶來快樂,她不斷的試,不斷的試,可到最后她失望的發現,冰冷的錢,換不來有溫度的快樂。
沒有人知道她有多孤獨。
直到她遇到木羽和陸然,她才明白,金錢或許和生活有關,可跟快樂無關。
她看著一窗之隔的陳啟眼含熱淚的在和昏迷的媽媽說話,他的后背微屈著,她看見他的肩膀微微發顫,她也不由自主的紅了眼眶,她把手放在玻璃上,溫暖從指尖流到了她的心里。
這,就是親情的溫度吧。
一個家庭里的每個人都在為彼此付出,不求回報,不計后果,不問明天,這,就是親情吧。
如木羽的父母,如陳啟的媽媽,在他媽媽昏迷之前,想必,也是這樣對他的吧。
她忍住即將落下的淚,離開了監護室門前,她拿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