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炳良今天來找陸然的目的，其實是想問清楚她關于車、房和跟中年男子照片的事，經歷了這些事，他對陸然有了些其他的看法，心里說不上喜歡，可他覺得，他應該和她談一談，至少他應該知道，她究竟有什么魅力，讓曹煜那么非她不可。
可他沒想到，話題竟然說回了過去。
“在說清一切過去之前，我有些疑惑，想向二位請教。”
陸然的目光看向郭炳良，曹炳良雖古板，可她看得出來，他是個正直而理性的人，女人對女人多有惡意，可她想，曹炳良，或許可以用理性跟她聊一聊。
“你說。”
曹炳良開口，陸然臉上有了認真的神色，“請問，二位是何時開始帶著曹煜到處流浪的？”
“到處流浪？！你這是什么形容詞……”
郭蘭生氣的出聲，曹炳良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別說話，郭蘭噤聲，曹炳良皺著眉想了想，“大概……四五歲的時候。”
陸然點頭，目光里掠過一絲心疼，“我想，叔叔阿姨，一定很熱愛自己的工作吧？”
說起工作，曹炳良和郭蘭臉上都有了驕傲的神色，“那是自然，不是每一個科研人員，都會盡心盡力的為國家效力，也不是每一個科研人員，都有機會為國家效力。”
陸然微微的笑，“我想，曹煜也曾很驕傲，有這樣一對父母。”
曹炳良微微皺眉，“曾？”
“畢竟，他為了成全你們為國效力的宏愿，可是把孩子依賴父母的天性和需求，排到了你們的需求以后啊。”
曹炳良和郭蘭一愣，說不出話來。
陸然喝了一口咖啡，“你們一定覺得，曹煜是個聽話的孩子吧？他會自己乖乖的上學放學，他不會纏著你們買這買那，別的小朋友惱人的缺點，他統統都沒有，對嗎？他只纏著你們給他買過一個照相機，因為他只有攝影這一個愛好，可我猜，你們一定沒有思考過，這是為何。”xしēωēй.coΜ
陸然的話說得曹炳良和郭蘭面面相覷，郭蘭心里有些不服氣，“孩子聽話，難道還是壞事？”
陸然垂著眼，臉上的表情有些失望，她嘆了口氣，“果然，到了此刻，你們依舊連思考都不愿意。”
她碰巧喝完了咖啡，抬手招過服務員買了單，“叔叔阿姨，我言盡至此，在你們沒有好好思考過這個問題之前，我想……我們沒有辦法談下去，我還有工作，就先失陪了。”
她在桌上放了一張名片，“這是我的電話，如果你們愿意思考一下，我等你們的電話，失陪。”
陸然站起身就離開，郭蘭看著她的背影瞪大了眼，難以置信的回頭看曹炳良，“這……這是個什么女人啊，答非所問就算了，竟然還用這樣的語氣跟我們說話！”
曹炳良沒搭話，伸手拿過陸然的名片，名片上，陸然的崗位是設計師，他有些意外，他以為她頂多只是個銷售。
“老曹，你倒是說句話啊！”
“說什么話，人都走了，我們也走吧。”
回家的公交車上，二人坐在一排，曹炳良看著窗外不斷往后倒退的景色，想起他們剛帶著曹煜來到這個城市的時候。
或者說，想起他們帶著曹煜，到每一個城市的時候。
他們的工作很忙，這忙，還不僅僅是時間上的忙。
搞科研，最重要的是嚴謹，在實驗室里，他們需要投入巨大的精力，每一秒都要保持精神的高度集中，在實驗室里出的任何一個小錯，都會造成難以估量的后果。
所以他們不在實驗室的時候，大多是疲憊而不能自已的，回了家的時候，曹煜大多都睡了，就算沒睡，也說不上兩句話，就各回了各的房間。
曹煜兒時在老家，還能有老人照看一下，可自從跟著他們全國各地的走，他印象里，只覺得他越來越懂事，越來越不需要他們照顧了。
每到一個城市，他都會自己記住新學校的地址，記住學校到研究院的路，也記住研究院到家的路，他輕車熟路，三點一線，從來沒有給他們添過什么亂子。
今天之前，他一直沒有覺得這有什么不妥，他甚至覺得很慶幸，有一個這樣自己不用太操心，就長大了的兒子。
可今天陸然的話，卻讓他心有不安了起來。
他真的沒有思考過，曹煜為何和其他孩子不一樣，曹煜為何如此懂事，以至于他無法理解，為何那么懂事他卻非要忤逆自己，執意出國讀書，讀了書回來之后，會變得如此叛逆。
他甚至不知道，曹煜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真正的叛逆的。
郭蘭看著窗外，嘆了口氣。
她不喜歡陸然，可怒意過后，陸然的那些話，卻說到了她心里。
陸然確實是沒有禮貌，可她心里卻也一直覺得，自己過去虧欠了曹煜。
沒退休之前，她是個合格的科研人員，她雖不如曹炳良一樣優秀，可她在自己的崗位上一輩子兢兢業業，優秀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可退休之后，面對常年見不上面，就算見面了也說不上兩句話的兒子，她卻愧疚不已。
所以她學著做飯，張羅著給他相親，希望能找到一個好女孩，在未來的日子，好好的陪伴他。
可到了現在她才發現，就算她如今怎么努力，似乎，也已經沒有用了。
兒子，已經不是過去那個需要依附在他們身邊才能活下去的兒子了。
從他考上國外的大學，他們斷了他的經濟之后。
她似乎……就永遠的失去他了。
思及此，她哀傷不已，“老曹。”
“嗯？”
“你還記得……兒子上一次趴在我們身上，高興的喊‘爸媽’，是什么時候嗎？”
曹炳良沒說話，心里卻也難過起來。
似乎，自從他“懂事”以來，就再也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趴在他們身上撒過嬌了。
他過去曾因他的“懂事”而慶幸，而到了現在他才明白，他一天比一天“懂事”，也一天比一天……
離自己更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