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羽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她和心凌陪著陳啟安置好陳玉竹,又給從搶救室搶救出來的方根生重新調整了治療方案,這才回了家。
雖然那對夫妻很討人厭,可治病救人是她的職責,也是身為一個醫生的使命,心里再不甘愿,她也會盡力給出最好的治療方案,這是她應該做的。
方根生高齡,血管栓塞,肺部也栓塞,心梗是必然結果,在之后的日子,器官衰竭、腦供血不足就跟著來了,即便是再調整治療方案,也只能延緩,不可能根治,不做手術也不可能有大的好轉,除了用一些疏通血管的藥,她也別無他法。
那個女人似乎也并沒有轉院的打算,說白些,她就是把父親放在醫院等死,想到陳啟為了陳玉竹拼盡全力,木羽心里沉重得很。
進了家門就聽見孩子哭個不停,陳秀麗抱著孩子晃來晃去,嘴上不停的跟秦柯說著,“你是沒看見,那個死人也太晦氣了,木羽也真是的,明明在休產假還要去有死人的地方,孩子那么小,會嚇到的呀!你看看現在,哭得哄都哄不停,肯定是太晦氣嚇到了呀!”
“是啊,也不知道她搞什么,休產假就好好休嘛。”秦柯搭腔。
木羽推門進來,聽著陳秀麗一口一個“死人”,心里疲憊得一句話也不想說,見木羽進來,陳秀麗急忙把孩子交給秦柯,抄了塊毛巾就過來拉著木羽,“走走走,出去!”
“干什么?”木羽不悅的皺眉。
“出去拍一拍,你剛從哪里回來你不知道啊?那么晦氣的地方,嚇到孩子怎么辦啊?!”
說著,陳秀麗拉著木羽重新出了門,木羽連拖鞋都沒來得及穿,光著腳就被拉出了家門。
“拍一拍,孤魂野鬼不要來,打一打,冤親債主不到達!”
毛巾用力的甩在木羽身上,發出“啪啪”的聲響,也不知是哪里來的毛巾,全是灰,嗆得木羽直咳,陳秀麗打完前面打后面,打完后面打前面,沒完沒了。
“行了行了。”木羽皺著眉制止,陳秀麗打得越發開心了,“行什么行,那醫院里多少死人,多少孤魂野鬼了?你自己……”
木羽伸手拉住了她,陳秀麗看著木羽,木羽眼里是她從未見過的冷,她一時間愣住了。
“請停止你的封建迷信,也請對生命給予一點最后的尊重。”
木羽轉身進了門,孩子依舊在哭鬧,她伸手想抱過,秦柯讓了一下,“你干什么,我媽打就打兩下了,小孩子不能見那種場合,不吉利!你看,孩子都哭成什么樣了!”
木羽沒說話,從他懷里接過米粒,在米粒背上拍了兩下,米粒睜眼看了看是媽媽,也就安靜下來了,秦柯愣了愣,她一言不發的抱著米粒上了樓。
陳秀麗看著她的背影生氣,來到秦柯身邊,“你看看她,不聽老人言,還脾氣那么大,哪里有點媳婦該有的樣子,你說她那個工作,天天都要接觸死人,晦氣不晦氣啦!”
秦柯皺眉,對于夾心餅干的身份不勝其煩,來到一旁的沙發坐下,“行了,媽,當初我們結婚的時候,你不是很喜歡她的工作嘛,現在怎么又說這些了。”
“當初你們不是沒有孩子嗎,再說了,這醫院也不是只有這一個崗位啊,休完產假回去之后叫領導幫她調個不用天天見死人的崗位啊!”Xιèωèи.CoM
秦柯白了媽媽一眼,覺得媽媽說話也是不腰疼,“醫院又不是我們家開的,哪能說調哪就調哪?”
“那……那申請一下總歸可以的吧?”
“唉……”
秦柯長嘆口氣,陳秀麗見兒子不開心,心里也不自在,坐到兒子身邊,“怎么了嘛,媽媽說得不對嗎?”
“媽,木羽她是個不愛說話的人,但不代表她沒有自己的想法,她沒生孩子之前我們不是挺好的嗎,你來照顧她照顧孩子,少說兩句,矛盾不是就少些了嗎?我天天夾在中間,我也很難做的啊!”
陳秀麗看著兒子一臉的抱怨,心里雖不高興兒子偏向木羽,可嘴上也沒多說,畢竟兒子才是最重要的,她可不要為了外人讓兒子不開心。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她哄著秦柯,“那媽媽不說了,你給媽媽笑一個。”
秦柯瞥了她一眼,二人笑起來。
木羽抱著米粒在床上喂奶,米粒大約是從回來都沒有吃過奶,吃了許久都不飽,好在她的奶也夠,米粒吃了許久,饜足的在她懷里睡了。
木羽看著大床旁邊空置的沙發床發呆,媽媽離開后她也就沒收,她想起坐月子媽媽剛來時候她們其樂融融的樣子,她曾一度覺得媽媽或許會留在這里,陪陪她,逗弄逗弄孩子,享受享受天倫之樂。
她本以為有了孩子這個家庭會變得更好,變得更緊密團結,誰知,孩子,是一面照妖鏡。
她把米粒放在嬰兒床上,起身去衛生間,給媽媽打了個電話。
“小羽,吃飯了嗎?”
媽媽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親切溫暖,木羽紅著眼眶,“吃了,媽媽,你和爸爸吃了嗎?”
“吃了吃了,今天你表哥一家來家里玩,他們還問起你呢!”
“姨奶奶,我要跟木羽說話!”
“叫小姨。”
“好好好,我要跟小姨說話。”
小雁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木羽笑了,小雁是表哥的孩子,爸媽生她生的晚,小雁只小了她十歲,去年參加高考沒考上,就一直沒上學,在家務農,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子,她們兒時常在一起玩耍。
“姐!”小雁接過電話就喊,木羽笑出聲來,“你好好說話!”
“好好好,小姨,你還好嗎?什么時候帶著寶寶回來玩啊?”
木羽的笑容凝住了,這個問題,她竟一時答不上來,“等有時間我就回來。”
“那你什么時候有時間,我都多少年沒見你了,可想你了!”
小雁的聲音清脆婉轉,宛如黃鸝鳥,處處透著不諳世事的純真,木羽一時有些潸然。
她是從什么時候把這種真和純弄丟的?她也記不清了。
木羽遲遲沒有回應,小雁還以為她沒聽見,“小姨,是不是信號不好你沒聽見啊。”
“我聽見了,小雁。”
“那如果你沒有時間回來,我可不可以來找你玩啊?我聽我姨姥爺說你帶他們去住了個特別漂亮的酒店,你能不能也帶我去住啊?”
木羽笑起來,眼前一片氤氳,“可以啊,你叫你爸帶你來找小姨玩,小姨帶你去住。”
“真的嗎?”
“真的。”
“太棒了!小姨,我真羨慕你。”
木羽的眼淚掉下來,“羨慕我什么?”
“羨慕你住在大城市里,看得見我們看不見的風景。”
“這些風景……那么讓你向往嗎?”
“當然了,誰不想去大城市?可我成績又不好,我爸又不讓我去。”
“在家里不好嗎?在爸爸媽媽身邊,沒有人欺負你,不用自己獨自面對困難,不好嗎?”
“當然不好,我爸媽這不準那不讓的,我都十八歲了,都不讓我自己出去闖,這有什么好的?!”
聽筒里傳來表哥的聲音,“好了好了,不要跟你小姨抱怨了,把電話還給姨奶奶!”
“我不要!”
“快,熊孩子!”
木羽隔著電話都能感覺到熱鬧,擦了擦臉上的淚,嘴邊不由得浮起笑意。
“小羽。”電話重新回到媽媽手上。
“嗯,媽媽,我在。”
“你打電話回來是有什么事嗎?”
“沒事,媽媽。”我就是想你和爸爸了。
木羽沒說后面的話,遠距離的思念太讓人焦心,與其說了無法實現,不如不說。
“你和爸爸還好嗎,媽媽?”
“挺好的,你別擔心。”
“爸爸的身體還好嗎?有沒有按時吃藥?”
“吃著呢,你爸就是個沒事人,你別擔心。”
“我們科室最近接了個跟爸爸病情差不多的人。”木羽還是沒忍住,想跟媽媽聊一聊。
“你不是休產假嗎?怎么又回醫院去了?”
“那人是簡心凌的婆婆。”
“啊?!”殷愛梅驚訝,轉而笑出聲,“怎么會……心凌怎么那么快啊?”
木羽也帶著淚笑,“不,現在還不是,將來肯定是,她現在還陷于愛情而不自知。”
媽媽低聲笑,“那病人情況還好嗎?”
“不好,她入院的時候情況很糟糕,有很多并發癥,但后來也都慢慢調理回來了。”
想到陳玉竹的治療過程,木羽忍不住哽咽,又怕媽媽聽出什么來,硬是忍下去了。
“那后來呢?”
“……后來……后來她做了手術,痊愈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