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宴禮只說了一句,“我抱你過去。”
宋蜜實在是哪兒哪兒都沒力氣,只能由著他把自己翻過身,抱起來。
等她穩穩地落在他一雙手臂里,被他一路抱著往浴室里去,她都沒再張嘴。
就那么強撐著眼皮,昏昏欲睡地看著他。
到了浴缸里,熱水暖融融的浮力越發令她意識混沌,很快便失去了知覺。
她睡過去了。
再醒來的時候,人清清爽爽地趴在床上,身上還換了一套干凈的睡衣褲。
看著眼熟,像是之前她穿過的,多半是他讓葉昭叫手下的女保鏢從公寓里拿了送過來的。
男人不在房間里。
宋蜜稍稍動了動,舒展適應了一會兒之后正要爬起來,外面傳來了響動聲。
男人兩只手里都拎著袋子,應該去外面買了吃的東西回來,“醒了?”
“餓不餓?”
宋蜜的視線卻落在他的右手上。
傷口已經處理過,貼上了繃帶。
之前痛毆黃衛國時弄傷的地方才剛剛好徹底,結果今天又弄得血淋淋。
宋蜜被他抱進浴缸的時候看見了,他砸了鏡子。
——在跟自己過不去呢!
溫宴禮把手里的袋子放在落地窗旁邊的茶幾上,拿出藥盒子,又走出去接了半杯直飲水。
等他端著水,拿著藥片在床邊坐下來,女人也沒說一句話。
他知道,她在等他開口。
回答之前她問他手是怎么弄的。
女人靠在床頭,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縱然難以啟齒,他還是張了嘴,“蜜兒,先把這個吃了。”
“是我不好!”
雖然沒有經驗,基本常識他還是清楚的,這種藥吃多了對身體總歸是不好的。
這次的事,是“人為”的意外。
揪出算計他的人是后面的事。
眼下最重要的,是絕不能再出現另一個“意外”,旁的都不說,她的身體絕對不能再經受多一丁點兒的折騰了!
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再次發生!
男人一坐下,宋蜜就明白了。
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
她當然也贊成吃藥。
但是她見不得他這個樣子,他又沒拿槍逼著她,是她自己愿意的。
何況,她也快活了啊!
鏡子砸了,手也傷了,人已經出去兜了一圈了,怎么還是一副隨時要掐死自己的樣子?
宋蜜不喜歡他這個樣子。
更不喜歡自己被他影響,為他心疼。
他們之間的關系應該是建立在快樂之上的,現在好像變得越來越復雜了!
不止是他,連她自己也一樣。
之前在1688房間門口,她之所以對那個叫王麗莎的女人下那么狠的手,不正是因為關心則亂嗎?
她根本不能忍受那個女人靠近他,更不能容忍的是,他們竟然想用這種下三濫的方式毀了他!
下猛藥,既成事實之后再誣告強jian!
雖然她及時懸崖勒馬,但是自己心里很清楚,以她當時的憤怒程度,是完全有可能當場扭斷那個女人的脖子的!
真要算起來,她也可以被告個暴力傷人。
畢竟,王麗莎脖子上的掐痕要是驗傷的話,絕對是有說服力的。
想到這里,宋蜜突然意識到什么,不由得蹙了眉。
見她沒反應,男人等了一會兒之后將水杯往前遞了遞,“蜜兒?”
然后就是解釋為什么砸鏡子了,“我是懊惱自己不顧及你背上的傷!”
話聽到這里,宋蜜才掀了眼,看著他。
男人聲音低低的,認錯一般,“以后不會了!”
宋蜜頓時就心軟了,但是她下意識地控制著,伸手接過他已經準備好了的藥片,唇瓣一掀,“何必自責,我也享受了呀!”
她笑了,“就當是……一種新玩法。”
“雖說溫律師的技術根本不需要輔助,不過,總歸是更刺激呢!”
言畢,她將藥片送進嘴里,仿若沒有察覺他的目光一般,從他手里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水,咽下了藥片。
溫宴禮眉心隱蹙著,眸光始終綿密地鎖定著她,明明還是同樣的一張臉,但,分明有什么不一樣了。
從她一張嘴說話,就有什么東西改變了!
但是他絕不陌生。
這種玩味兒,輕佻,戲謔,他在她之前的言行舉止間體會過多次。
譬如在帝都出車禍那次,她躺在急救車的擔架床上,對他說出那句有沒有興趣再約一次的時候。
還有他第一次約她吃飯,她十分曖昧地壁咚了他,在他提出想怎么玩之后,她說她還不至于委屈了他的時候。
太多了!
溫宴禮毫不懷疑,這才是她的常態和初心。
不過自從帝都那一夜,在他點過一句“你怕的。”之后,這半個多月以來,他幾乎以為自己快成功了。
成功地撬開了她心理的第一道防線!
然而就在這三言兩語之間,一切都回到起點了嗎?
溫宴禮不知道是哪里出了什么錯,但他的確感覺到了她的不同。
并且,一時間,他完全不知該如何扭轉。
宋蜜豈會察覺不到男人眉眼之間的細微變化,何況問題的始作俑者本來就是她。
只是,她也未見得就能當機立斷什么,更重要的是,眼下絕不是一個適合談論這個問題的好時機。
于是,她只當什么都沒有發生一般,偏頭看向茶幾上的袋子,“溫律師都買了什么好吃的,我都饑腸轆轆了呢!”
聞言,溫宴禮匆匆回了神,跟著起身,“嗯,我把飯菜拿到外面的桌子上。”
宋蜜確實餓了。
男人大約也是。
何況之前折騰得太久太過了,體力消耗巨大。
他們兩個人吃東西有一個特別相似的好習慣,心無旁騖,不多言。
所以房間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話語聲。
不過他們到底是沒能把這頓飯安安靜靜地吃完,男人放在桌面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了。
跟上次在她公寓里,兩個人對著一桌子外賣正準備開動時的原因一樣。
他母親的身體出了狀況。
不同的是,當時溫母就在錦州,而這一次,她遠在帝都。
等他掛了電話之后,宋蜜說了句,“時間還早,應該還有航班。”
溫宴禮已經打開了訂票軟件,正在查看機票信息,“你再吃一點,吃好了我先送你回公寓。”
宋蜜連想都沒想,“葉昭送我,你預留好從這里去機場的時間,訂最快一班飛機。”
隔了一會兒才聽到男人的回應聲,“嗯。”
連頭都沒有抬的。
宋蜜就那么看了他一會兒,趕在他抬眼看她之前,站起了身,“我吃好了,進去躺一會兒。”
……
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洗漱妥當之后,宋蜜回到臥室,上床輕輕地側躺下。
背上疼,倒也阻止了她翻來覆去。
但是她也沒有睡。
一直等到男人發來信息,說他已經落地,她才關了手機,緩慢挪動著翻了個身,漸漸入了眠。
第二天,她照常去公司上班。
臨近中午接到喬衛衛的電話,說她正好在附近,問方不方便一起吃個飯。
宋蜜沒推辭。
繼上次在帝都她住的酒店房間里,四個人共進過晚餐之后,半個多月了,她們兩個人一次照面都沒有打過。
電話倒是通過好幾次。
微信她偶爾會回。
關于她和裴邱陽酒后亂性的事,宋蜜倒是沒有刻意問,她自己支支吾吾地提過幾次。
她一向沒有探聽人隱私的好奇心。
對方說,她便聽著。
對方不提,她必然是不會多問的。
說起來,裴邱陽一個多星期之前來公寓看望過她一次,除了剛見面時有些不自在,后面倒也看不出跟之前有什么不同。
不過裴邱陽對溫宴禮親自下廚這件事,明顯比親眼目睹他們同居,表現得更加難以置信。
絕大多數的男人大概都是這樣,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實際上做出來的又是一回事。
譬如裴邱陽,口口聲聲說要追她,結果轉頭就跟其他女人酒后亂性。
他想追她是真的,跟喬衛衛睡了,也是真的。
宋蜜并沒有興趣研究裴邱陽的心理變化軌跡,只是不免會想,像溫宴禮這樣的男人,骨子里遵循的又是怎樣一套行為邏輯?
付出真心,卻遭遇玩弄踐踏,他會怎么樣?
像他那樣冷靜自持的人,面對情傷的時候,會比旁人更快愈合,還是,更難恢復?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車子穩穩停駐,葉昭很快提醒道,“宋小姐,到了。”
宋蜜透過車窗看了一眼天香樓的招牌,“你和阿哲也很久沒見了。”
“我有讓張叔通知他,你也會過來。”
葉昭難得笑了一下,“好。”
……
坐下之后,宋蜜跟張叔聊了幾句,決定午餐就試吃下個月要推出的幾款新菜式,喬衛衛就到了。
喬衛衛大大咧咧的,也沒發現她和張叔認識。
她也沒打算介紹,很快的,張叔退了出去。
既然是品嘗新菜,她也順帶問了問喬衛衛的意思。
喬衛衛極為給面子,不單一口一聲的美味,好吃,還以光盤行動來證明了自己所言非虛。
宋蜜一時也挑不出什么需要再改進的地方,又礙于喬衛衛在場,便拿出手機給張叔發了“尚可”兩個字過去。
吃飽喝足之后,喬衛衛就開始欲言又止了,“蜜兒,我哥他……好像來錦州了。”
宋蜜看她一眼,“嗯,見過了,昨天,在我辦公室。”
喬衛衛的眼睛越瞪越大,“他還真去找你了?”
宋蜜就不說話了。
“蜜兒,我跟你說,你可千萬別搭理他,千萬別給我面子!”想起之前喬豫東說過的那些話,做的事,喬衛衛越發氣不打一處來,兩只白眼都快翻到天花板上去了,“德行!”
“你知道那天晚上回家的時候,他對我做了什么喪盡天良的事嗎?”
宋蜜嘴皮子都沒翻一下,等著她的下文。
“他說我胳膊肘往外拐,還說我跟你是什么什么聚乙烯姐妹花……剛過西山的地界,他就把我趕下車了,愣是讓我在馬路上走了半個小時,吃了大半個小時的灰……”
喬衛衛越說越氣,氣得都想拍桌子了,結果被宋蜜冷不丁地問了兩個詞,“聚乙烯?熱塑性樹脂?”
“你的關注點就只在這里啊?”反應過來宋蜜說的是什么之后,喬衛衛的眼睛瞬間又瞪圓了,她家蜜兒的腦回路果然跟一般人不一樣,大佬就是大佬。
很快的,她才想起來剛剛只顧著一頓吐槽喬豫東,正事兒還沒問,“那我哥昨天都跟你說什么了?”
“我爺爺的壽宴,你去嗎?”
其實喬衛衛心里是裝著事兒的。
那天晚上她一口一個有婦之夫,一口一個出軌,一口一個渣男,愣是把喬豫東逼急了,逼急了的喬豫東竟然張嘴就說了一句,“要離婚我隨時都可以離!”
這句話是真的嚇到她了!
喬豫東和她嫂子結婚都九年了,不管他們兩個人之間真實的感情狀況如何,就算愛情沒了,也還有責任吧,也還要顧忌雙方長輩和其他家庭成員的感受吧!
離婚?
——她想都沒想過!
喬家上上下下出過離婚的人嗎?
宋蜜看人素來是觀察入微的,眼見喬衛衛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復雜,她心里或多或少也生出了幾分聯想。
雖然她沒什么心思關心人家夫妻之間的事,不過到底喬豫東現在迷上的人是她,就算她想置身事外,怕是也未必能如愿。
“我拒絕了,到時候,你替我轉交賀禮!”頓了頓,宋蜜還是把后面喬豫東說的話換了一種方式說出來,“不過你哥好像并不打算放棄……”
話說到這里,喬衛衛突然搶白了一句,“他是不是說他隨時可以離婚?”
宋蜜眉心一動,復述了一遍昨天喬豫東對她說的原話。
“他真這么說!”喬衛衛這下是徹底坐不住了,“這個喬豫東,簡直反了天了他!”
“蜜兒,你可千萬別被他那一張人模狗樣的臭臉和一張巧言令色的嘴給騙了,他以為他想離婚就能離得了嗎?”
“就算其實我們都知道他和我嫂子各玩各的,但只要表面上不撕破臉,我們兩家……”
——各玩各的。
原來如此。
不過,就像喬衛衛說的,高門大戶,世家之間締結姻緣,豈是說散就能散的,多少盤根錯節,利益牽扯在里頭呢!
當然,這也不關她什么事。
她要關心,也是關心喬豫東說的那句,溫家的門不比喬家的門容易進。
這意思分明是在說,溫宴禮這個“溫”,不是普通的“溫”。
帝都溫家的信息,她腦子是有個大概的,之前她就曾無意中聯想過,溫律師也是姓溫。
不過當時她得出的結論是,此溫非彼溫,因為溫家這一輩,名字里都有一個言字。
昨天喬豫東說過之后,她再一細想,言和宴,拼音是一樣的。
再結合之前溫宴禮糾正葉昭,他母親不是溫太太。
好像都可以成為佐證。
但其實她也根本不必通過這些細節來求證,以喬豫東喬家未來接班人的身份和能耐,不至于連一個他想查清楚的人的底細都查不到。
所以,溫律師不簡單呢!
對面,說話說得口干舌燥的喬衛衛停下來喝了兩口茶,見她心不在焉,連忙問道:“蜜兒,你在想什么?”
眸光一動,宋蜜瞬間回了神,“沒什么,公司里的事。”
仿佛是為了印證這句話一下,她的話音剛落下,手機響了,是林助理。
“董事長,出狀況了。”即便如此,林助理的語氣還是和平時一樣沉穩,“是沈三公子和沈太太的事。”
宋蜜便下意識地擰了眉,“具體?”
“緋聞,我現在把相關的鏈接發過來。”
不出半分鐘,宋蜜就把一篇寫沈延業和唐黎詩不倫關系的營銷號推送文章從頭瀏覽到了尾。
她的視線定格在閱讀數量上,已經三萬多了。
退出來,再點一次,拉到最下面,閱讀量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增漲。
恰在此時,喬衛衛也發出了一聲驚呼,“臥槽,這么勁爆的嗎?”
見宋蜜聽電話,喬衛衛也拿起了手機,正刷著,一條推送彈了出來,點沒點她都忘了,反正內容很快就跳了出來,“真的假的,豪門都這么亂的嗎?”
“好家伙,這也算是后媽了……”想到沈家的事不就是她蜜兒的事嗎?喬衛衛連忙收住了嘴,“那個……蜜兒,我看到一條緋聞……”
宋蜜已經知道她要說什么了,“我已經看過了。”
說著,她撥出去的電話也通了,“讓公關部全面攔截,通知網警幫忙。”
以這個點擊量,絕對是有人花了大價錢在帶節奏!
知道沈延業和唐黎詩關系的人絕對不超過一只手的數量,是什么人爆出這件事,嫁禍給她,倒是其次。
現在最重要的是,明天西郊舊城改造計劃的動工儀式。
搞事情的人,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偏挑這個時候,擺明了是故意的!
雖然沈延業和唐黎詩都不在四海集團任職,對內對外都只是掛名的董事,但是這錦州城誰人不知道沈三公子和小沈太太,他們的名字是跟四海集團綁在一起的。
今天,有多少人看到這個緋聞,就會想到四海集團多少次。
臭名遠播,民聲鼎沸,一旦人人都跳出來譴責這兩個人,上頭的人會怎么想?
一個全城矚目出政績的民生工程,跟兩個齷蹉腌臜的人緊密相連,要制造讓領導們反感的話題簡直易如反掌!
搞不好臨時換掉他們都有可能!
她必須立即想辦法扭轉這個局面!
誰知交代林助理通知幾個相關部門立即開會的話剛說完,剛剛掛斷通話,手機緊跟著又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