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家出殯那日,驚動了整個縣城所有的人。
一天之內(nèi),秋家上上下下,死了二十幾個人,對于這個小城鎮(zhèn)來說,真是駭人聽聞的慘案,這幾天,整個縣城,街頭巷尾,都在議論紛紛的。
雖然陳有意已經(jīng)出面特意說明了秋家的慘案,是**所為,還說什么日本皇家為了保護秋家的人免遭傷害,也死傷好幾人,最后鈴木太郎都親自出面了,說什么日本皇家一定會保護好大家,不再受到傷害,如此等等……但是,對于他們所說的話,縣城里自然是沒幾個人相信的,反而大家都在暗傳,說其實秋家一家二十幾口人都是被日本鬼子給殺的。
對于這些傳言,秋羽塵等人都沒有出面回應(yīng),他們也不想再提了。
所以,出殯這日,鈴木太郎、陳有意等人都來了,這是不必說的,市長胡強、副市長穆道安等人也到了,最后,連省長蘇仁厚都親自來了,秋家這喪事,居然比喜事還轟動,震驚全省。
深夜,來參加喪禮的賓客都走了之后,秋羽塵回到靈堂,看見穆道安夫婦還在靈堂前,穆夫人更是一直在哭個不休。
看見秋羽塵回來了,穆道安立即走過去,怒氣難平,問道:“怎么回事?秋羽塵,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佩蓉她,她到底是怎么死了?他們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真像陳有意說的那樣,是八路干的!你說話啊,秋羽塵!”
秋羽塵看了穆道安一眼,默默地走到秋容夫婦靈位前,燒著紙錢,一直沒有做聲。
穆夫人哭道:“羽塵,你就告訴我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的人,都在議論紛紛,說他們是被那些,那些日本鬼子給殺的,到底是不是?你告訴我們,我們不能讓佩蓉她死得不明不白。”
“那你們能怎么樣?”秋羽塵冷冷地說道:“你們就算知道兇手是誰,又能怎么樣?替你們的女兒報仇?”
穆道安沖上前,揪住秋羽塵的衣領(lǐng),把他拉起來,大聲地說道:“你快說,是不是鈴木那個該死的狗,日……是不是他們干的!”
秋羽塵冷冷地說道:“你剛才怎么不問他去?”
“可惡!”穆道安氣恨不已:“我,我去跟他們拼了!”
“老爺,不要啊!”穆夫人拉住穆道安,哭喊道:“老爺,如果連你也出什么意外,你讓我一個人怎么辦啊!佩蓉已經(jīng)走了……你,你還要丟下我一個人嗎?”
穆道安氣得直跺腳:“那怎么辦,那怎么辦!難道,就讓佩蓉白死了?我真沒用……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我……”穆道安無力地跌坐在長椅上,喃喃地說道:“就算知道女兒是被人害死的,也沒辦法替她報仇?虧我還是個副市長?有什么用!我真沒用!”說著,拼命地敲打著自己的頭,穆夫人抱住穆道安,哭得更為悲切了。
秋羽塵實在呆不下去,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讓他聽著幾乎要窒息了。
他真的受不了了!
轉(zhuǎn)身,走出靈堂,看見蘇菲和蘇少卿正陪著顏楚楚坐在花圃旁,低聲的安慰她,秋羽塵暗道:有蘇少卿照顧她,我倒是可以放心的離開這里。
蘇菲走過來,低聲問道:“穆道安他們還沒走嗎?”
秋羽塵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朝內(nèi)堂走去,蘇菲忙跟了過去,道:“羽塵,人死不能復(fù)生,你要節(jié)哀順變。”
秋羽塵停下腳步,道:“蘇菲,前幾天,我本來想去找你,說點兒事的,誰知道,秋家發(fā)生了這樣的意外……就一直沒有時間去找你……現(xiàn)在,正好,你在這兒,我就跟你說吧,”他說著,自西裝的口袋里掏出他們的訂婚戒指,塞進蘇菲的手里。
蘇菲一驚:“羽塵,你這是做什么?”
秋羽塵道:“解除婚約。”
蘇菲驚道:“為什么?為什么要解除婚約?難道,我做錯什么事了嗎?”
“你沒做錯!”秋羽塵道:“錯的是我!我愛上了別的女人!”
蘇菲呆了好一會兒,盯著秋羽塵,一字一字地說道:“是不是顏楚楚。”
秋羽塵反問道:“是誰又如何?重要嗎?”
蘇菲苦澀一笑,將自己的戒指也摘了下來,兩枚戒指一起扔進了草叢中,道:“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愛我!你答應(yīng)和我結(jié)婚,是有你的原因,雖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我卻知道,那絕對不是因為愛我!可笑的是,我一直都在欺騙我自己,我說,你還是愛我的!我還期望著,能有一天,我們還能像以前在法蘭西念書的時候一樣,那樣相愛著!”
秋羽塵望著那一輪銀亮的明月,沉默許久,道:“很多事,很多人,錯過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蘇菲慘然一笑,道:“你說得沒錯。過去的時光,再也回不來了!”說著,便轉(zhuǎn)身離去。
……
夜深人靜。
這空蕩蕩的大院,此時的安靜,真是死一般的沉寂,沒一絲一毫的氣息。
送走了穆道安夫婦,蘇少卿陪著顏楚楚回到靈堂,看見楊媽正在那里燒紙,口中念念有詞的不知在說著什么。
顏楚楚過去,也給秋容夫婦等人燒了點紙,傷心不已:“想不到,我再次回到秋家,見到的,卻是這般慘景。我離開秋家的時候,他們都還好好的,為什么會這樣呢……”
蘇少卿無奈嘆了一口氣,是啊,為什么呢,他的仙兒,就這樣,離開了他,他是醫(yī)生,眼睜睜的看著秋羽仙死在自己面前,居然無能為力!
他真恨,恨他自己,怎么這么沒用,救不了秋羽仙。
楊媽看見外面寒風(fēng)陣陣,便拿起秋羽塵剛才放在長椅上的外套給顏楚楚披上,道:“顏小姐,把衣服穿上,別著涼了!”
顏楚楚輕聲道:“楊媽,這次,多得你幫忙打點秋家的后事……唉……”
楊媽道:“我畢竟還是秋家的下人,我?guī)投贍敚菓?yīng)該的……顏小姐已經(jīng)離開秋家了,不是也一樣回來幫忙嗎?”楊媽說著,又流了幾滴眼淚,說道:“這一次,若不是少爺帶著顏小姐離開秋家, 只怕……那些小鬼子,真是沒人性!咱們跟他們無冤無仇的,他們怎么就下得了這樣的狠手啊!真是太狠毒了!難道在警局的時候,二少爺都不讓我們單獨出門,連我去買菜,都要讓人陪著去……”
顏楚楚將手中的紙錢扔進火盆,道:“那地方,我再也不會回去了!”
楊媽道:“顏小姐,那地方,我也不想回去了,若是再見到那些小鬼子,拼了這把老骨頭不要,也要跟他們拼命去!”
蘇少卿輕輕地拍著顏楚楚的肩膀,道:“他們猖狂不了多久的!不過楚楚,你不跟秋羽塵回警局,那要去哪里?”
顏楚楚凄然道:“我能去哪里?自然是回顏家了!”
蘇少卿忙道:“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姑娘家,太危險了,還是跟我回醫(yī)院去吧!”
楊媽馬上說道:“不行!顏小姐,你不是答應(yīng)嫁給二少爺了嗎?怎么能跟蘇少爺走?”
顏楚楚臉一紅,道:“楊媽,你胡說什么呀!這個時候,你怎么還說這些事情。”
“少卿。”蘇菲過回來,拿上自己的外套,道:“我們走吧!”
蘇少卿問道:“姐夫他還好吧?”
蘇菲朝顏楚楚看了一眼,轉(zhuǎn)而對蘇少卿道:“我跟他,已經(jīng)解除婚約了,從現(xiàn)在開始,那個人,跟我毫無關(guān)系!走吧!”
蘇少卿不禁有些驚訝,還想問個明白,蘇菲已經(jīng)拉著他走了。
楊媽看見蘇菲和蘇少卿走了,馬上對顏楚楚道:“顏小姐,你看,我沒胡說吧,少爺是認(rèn)真的,他已經(jīng)跟蘇小姐解除婚約了!”
顏楚楚嘆道:“楊媽,這個時候,我哪還有心情,想這些事情呢!”
楊媽緊緊地拉住顏楚楚的手,懇求道:“顏小姐,你留下來吧,二少爺他現(xiàn)在,很需要你留在他身旁,陪著他!”楊媽一直哀求著,看見顏楚楚都沒有答應(yīng),心里著急,問道:“顏小姐,你為什么不答應(yīng)?難道,你認(rèn)為,二少爺說要娶你這些話,都是假的嗎?二少爺他絕對是說真的,我從小看著二少爺長大的,我很了解他,他不是騙你的,顏小姐,你相信楊媽,楊媽也不會騙你的。”
顏楚楚抬起頭,看著秋家一家人的靈位,許久,才道:“楊媽,現(xiàn)在,我心里很亂,不想說這些。”
楊媽猶豫了一會兒,道:“顏小姐,是不是因為之前二少爺對你做過的那些事,你心里,還不肯原諒二少爺……唉,這都怪我,我真不該把二夫人的死因告訴二少爺……若是二少爺不知道,或許,心里還會好過些……讓他背負著這樣的仇恨,是我的錯!我真后悔!顏小姐,你要怪,就怪我吧!”楊媽說著,就跪在了顏楚楚的面前,老淚縱橫:“顏小姐,你罵我,你打我好了!”
顏楚楚急了,趕緊拉著楊媽起來:“楊媽,你這是做什么,你快起來啊!”
楊媽焦急地問道:“顏小姐,你是不是肯原諒二少爺了?”
顏楚楚道:“楊媽,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與你無關(guān)啊!”
楊媽流淚道:“顏小姐,你若不肯原諒二少爺,我就跪著,直到你愿意原諒他為止!”
顏楚楚又急又氣:“楊媽,你,你這是做什么!你起來呀!起來再說!”
楊媽哭了好一會兒,扯著袖子,擦了擦眼淚,才道:“顏小姐,你不知道,二夫人她,她真的死得太冤了!當(dāng)年,二夫人和茶莊的賬房陸鑫本來是青梅竹馬的戀人,誰知道,誰知道……陸鑫那個沒良心的家伙,他貪圖你們顏家的富貴,拋棄了二夫人……這事,真是說來話長。陸鑫在茶莊做事的時候,二夫人經(jīng)常到茶莊看他,來給他送飯,那個時候,老爺已經(jīng)看上二夫人了,可是,礙于二夫人和陸鑫的關(guān)系,他也不好做什么,而且,老爺一向有些懼怕夫人,當(dāng)然不敢提出娶二房了。那時候,秋家和顏家已經(jīng)來往甚密,有一次,顏老爺和當(dāng)時的顏大小姐來茶莊,顏大小姐不知怎么地,偏偏就看上了陸鑫。顏老爺他,他知道這事之后,立即就跟秋老爺說了,老爺早就對二夫人心懷……心懷不軌……”楊媽說著這話,自己都有些尷尬,道:“對不起,顏小姐……這些事,我本來不該說的。”
顏楚楚輕聲道:“楊媽,你說吧,你繼續(xù)說。”
楊媽慢慢地回想起當(dāng)年的往事,亦深感痛心:“我知道,身為秋家一個下人,不該這樣說老爺?shù)模墒牵瑢嵲谑恰戹文莻€薄情寡義的負心漢,貪圖富貴,經(jīng)不住顏老爺?shù)膭裾f,就拋棄了二夫人,入贅到顏家,老爺還要在那個時候,趁人之危,強行將二夫人搶進門,秋夫人對這件事雖然十分惱怒,奈何生米煮成熟飯,她也無可奈何,但二夫人過門之后,在秋家,根本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秋夫人整天找借口刁難二夫人,而由于二夫人不肯順從秋老爺,漸漸的秋老爺也不怎么喜歡她了,二夫人在秋家的日子也更難過了,還好,還有二少爺,二少爺自小就懂事,很孝順,二夫人曾經(jīng)對我說過,她就算一無所有,只要有二少爺就足夠了!二夫人人特好,脾氣也很好,可想不到,最后,竟,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顏楚楚顫聲道:“楊媽,二夫人真是被,被我爸害死的嗎?”
楊媽哭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二夫人自從嫁進秋家之后,一直規(guī)規(guī)矩矩的,幾乎連大門都沒出過,那天,也不知就這么巧,二夫人家里有事,就回娘家?guī)滋欤戹畏驄D回來,就碰上了,二夫人和陸鑫也就說了幾句話而已,被陸夫人她知道了,就大發(fā)脾氣,跑去罵了二夫人一頓,后來,后來,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我不是很清楚,就知道二夫人是在顏家,被找到的……找到她的時候,她,她已經(jīng),她已經(jīng)……”
顏楚楚驚駭不已:“二夫人她怎么樣了?她已經(jīng)死了嗎?”
“不是……”楊媽哭道:“她被人給……奸……污了……”
“啊!”顏楚楚駭然失色,如雷轟頂,呆然半晌,只慌亂中覺得,這件事,似乎和一個與她關(guān)系十分親密的人有關(guān),想起當(dāng)初秋羽塵,綁架她之時,那種深刻的恨意,如今還如烙印般留在她心里。
楊媽哭了好久,才道:“顏小姐,不用我說,你應(yīng)該,知道那個人是誰了吧?”
顏楚楚呆呆地流下淚來:“難怪……難怪他這么恨我……”
楊媽垂淚道:“二夫人回來之后,受不了別人的冷嘲熱諷,就上吊自盡了,二少爺,知道這件事之后,一直接受不了,后來,就在開始慢慢計劃著,怎么報復(fù)秋、顏兩家……你被人劫走那時,我就知道肯定是二少爺做的……可是,我不敢告訴老爺和夫人,我也不能告訴他們……后來,二少爺回來之后,我問他,他也承認(rèn)了,而且,他還,他還安排我到你身邊去……對不起,顏小姐,該說的,我都說了……顏小姐,求求你,我求求你了,你別再怪二少爺了,你心里若是有氣,還在恨二少爺?shù)脑挘以敢馓娑贍斔∽铩?br/>
“恕罪?”顏楚楚伏在桌上哭了起來:“到底是誰有罪?倒是是誰的錯?我該怪誰?我要怪秋羽塵嗎?如果當(dāng)初,不是因為我爸,他,他做出那種不恥之事,二夫人又怎么會含恨而去?秋羽塵又怎么會怨恨我爸?他雖然……是曾經(jīng)傷害過我,可最后,他卻幫我找到了殺害我父母的兇手,替我父母報了仇,你說,我還該不該恨他,該不該怪他?還是應(yīng)該,怪我爸?是他咎由自取?可他畢竟是我爸啊!不管他做錯了什么事,他終歸是我爸,我又怎么能怪他,怎么能恨他……”
“顏小姐……”楊媽將顏楚楚攬進懷里,嘆道:“可憐的孩子,真是苦了你了!這一切仇怨,根本就與你無關(guān),為什么最后,卻要你來承受這一切呢?”
顏楚楚傷心不已,也痛苦不已:“楊媽,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么做?”
楊媽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安慰道:“顏小姐,過去的一切,都結(jié)束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好嗎?”
顏楚楚哭道:“可是,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我爸做出這種事,他,他對不起二夫人,我,我又怎么去面對羽塵,我沒辦法去面對他呀!”
楊媽柔聲道:“顏小姐,既然二少爺都能放下了,你為什么還不能放下呢?”
顏楚楚抬起頭,望著楊媽,哽咽道:“我真的可以嗎?可以放下嗎?”
楊媽緩慢而堅決的點了點頭,道:“你可以的,顏小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