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下學期開學返校日的前一天晚自習，梁尚秋站在貼著分班公告的柱子前，仰著頭看著那一張A4紙。
　　理科，高一14班，一個班里只有少少的24個人，沒有一個自己認識的同學，班主任也是完全沒有聽過名字的老師。
　　梁尚秋搖搖頭，背著書包從一樓開始找自己的班級。
　　“一個人也不認識也好，就當是重新開始了唄”，梁尚秋心里想著自己的小算盤，往二樓走。
　　如果了解梁尚秋的人可能會發現，她這一個寒假變了很多，更加沉默寡言，而且不再總是觀察著別人的反應行事，她開始我行我素起來了。
　　但是學校里沒有太了解她的人，她也沒什么朋友，上了一個學期的課班級里還有沒說過話的同學。
　　“我習慣了，我不在乎，不重要。”梁尚秋一邊這樣告訴自己一邊上了三樓。
　　高一14班在三樓左側走廊的最后一間，前面挨著高一13班，后面是女生衛生間。
　　2月底的天氣，冷風呼呼的刮，上周梁尚秋就在學校的群里看到有人說四樓的水管被凍裂了，四樓和三樓的走廊墻上都結冰了，現在一看，不止墻上，地面上也結了一層薄冰，特別的滑。
　　梁尚秋扶著同樣滑溜溜的墻壁慢慢地往教室里走，屋子里只有不到十個人，三三兩兩的坐在一起，一看就是相互認識的人。
　　梁尚秋在靠窗第四排的里側坐下，她覺得這地方不前也不后，肯定不會有人注意到她。
　　過了半個小時，同學們陸續到齊，班主任也拿著同學名單進了教室，是個小個子的中年男人。
　　他看著班級里坐的稀稀拉拉的人，皺起了眉頭。
　　梁尚秋數了一下，只來了23個人。
　　班主任觀察了，開口:
　　“同學們我把座位重新安排一下，大家動起來，一共三組，兩個人一桌，六排，空著的座椅都推到最后面等人來收走。”
　　全班的人都站了起來，一時間教室里挪桌子的聲，同學們小聲交流的聲，書包掉在地上的聲全都混合在一起，還有男生推著一排桌子往后走，嘩啦一聲全部推翻的巨大動靜。
　　一片混亂的收拾好已經是十分鐘后，梁尚秋沒想到她的第四排成了最后一排。
　　而且她是全班唯一一個沒有同桌的人。
　　班主任也注意到了這個空缺的座位，
　　“咱們班有沒來報道的同學嗎？”
　　“老師，她已經休學了。”一個短發女生說。
　　“那好”，班主任放下名單走到講臺上，“給大家做個簡單的自我介紹，我姓喬，喬福平，教生物的，接下來的兩年半時間里是咱們這個14班的班主任。”
　　講臺下響起了不太整齊的掌聲。
　　喬老師擺了兩下手，示意停。
　　“今晚咱們也沒別的事，同學們一起打掃下班級的衛生，一節課時間做完。”老師直接交代了任務。
　　“老師咱們班人怎么這么少啊？”坐在第三排的一個男生大嗓門地問。
　　“哦對了，要和大家說一下”，老師突然想起了什么，“咱們學校今年下半年招生要擴招，整個高中部試驗打造20＋班級，現在高一沒有那么多學生，就每個班減少人數，一共分了23個班。”
　　“誒呀……”
　　“切……”
　　教室里又響起了各種不滿，調侃的小聲音。
　　“安靜”，班主任一秒正色，“學校也是為了大家好，以后規模擴大了大家都受益啊。”
　　“等他弄完我們早就畢業了。”有人明顯不信班主任的解釋。
　　這肯定是個古板老套連開玩笑都不會的老師。
　　梁尚秋在心里已經給班主任定了位。
　　她沒有和同學們一起出聲抗議，而是默默扭過頭看著窗外。
　　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和兩棵光禿禿的樹，也不知道還活著嗎。
　　班主任也沒有理會下面的聲音，好像面對這個年紀少男少女的起哄最好的辦法就是無視。
　　“還有，現在學校的教師資源還不夠，所以有些課需要兩個班級一起上，咱們班是和13班一起，就隔壁那個”。老喬胳膊往后一指。
　　此話一出，班級上的反應更大了。
　　“憑什么啊？”
　　“有病嗎？”
　　“沒有老師還還整這種事，學校是不是覺得我們很閑？”
　　下面的反對聲越來越大，可能班主任也覺得這是個決定不太好，這次沒有沒有反駁，但還是出聲制止了下面的喧鬧。
　　“這是你們賺了，知道13班都是什么學生嗎？都是年級前50的好學生，他們班分的老師也都是資歷老的好老師，你們跟著他們上課是借人家的光。”
　　班主任可能覺得這是個玩笑話，說完還笑了兩聲。
　　但聽到這句話之后，教室里本來沒有什么反應的同學也加入了反抗的陣營。
　　“什么叫做好學生？好老師？”
　　“那老師你是好老師嗎？”
　　班主任可能也沒有想到學生會這么直白的反問，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于是又嚴肅了起來，
　　“好了，這是已經決定的事情，再反駁也沒有用，現在大家開始打掃衛生吧。”
　　說完他就轉身出門了。
　　沒有了老師的班級一下子炸開了鍋，同學們紛紛議論著這件事，有的憤怒，有的激動。
　　總之都不是很滿意。
　　然后大家紛紛拿著拖布抹布水盆去衛生間接水。
　　梁尚秋在班級里沒有認識的人，也沒有搶到抹布，又不能什么都不干，只好從自己書包里，掏出紙巾，沾了點水開始擦自己手邊窗臺上的灰。
　　她身后，班級的角落里，有兩個女生在那里擦圍墻的瓷磚。
　　一邊擦一邊小聲交談著：
　　“你看到了嗎？剛才我路過13班的門口，看見了江與硯也在他們班誒。”
　　說話的女生語氣里透露出明顯的驚喜，還有那種獨屬于小女生的花癡感。
　　“我也看到了，剛才我朋友就在□□上告訴我江與硯在我隔壁班，我還以為他在瞎說，沒想到是真的，而且咱們以后還和他一起上課，真的要幸福死我了。”
　　另一個女生附和著她，兩個人越說越激動。
　　梁尚秋不認識什么江與硯，但好像以前聽同桌說起過他，說他是全年級最帥的男生，雖然成績不是第一第二，但也從來不會出了前十名。
　　當時的同桌也是這番花癡樣。
　　現如今梁尚秋已經三個月沒見過她了。
　　應該以后也見不到了。
　　梁尚秋突然有些傷感。
　　其實她一直是個特別容易自責的人，她覺得同桌會看到圍墻別人的尸體，就是因為要給他買漢堡，如果那天不是知道她沒吃飯，同桌也不會去圍墻邊，更不會有之后發生的事情。
　　想著想著她的思緒又跑了好遠，已經快忘了的那些事情又出現在她的腦海里。
　　等她突然回過神發現四周已經安靜下來時，才看到大家已經收拾好班級各自落座了，只有她一個人還站在窗戶邊，手里拿著已經搓破的紙巾擦著剛剛那一塊窗臺。
　　坐在她旁邊組的兩個男生一臉看好戲的盯著她，梁尚秋一向不習慣異性用這種眼光看著她，她的臉紅了紅，把紙巾團作一團，趕緊坐了下來。
　　那個人到中年的班主任可能覺得剛才在學生面前丟了臉，一直沒有回班級。
　　班級里安靜了一會兒后，又出現了細細碎碎的交談聲。
　　梁尚秋聽見她前桌的兩個女同學也在小聲討論著隔壁班的那個男孩，說他有多么多么帥。
　　這個年紀的女同學多少都會對帥氣的男同學很敏感，梁尚秋的思路也開始跟著跑偏。
　　她在想能有多帥？和我一星期以前碰見的那個鄰居男孩比呢？

　　梁尚秋家兩周以前從同一個小區的2號樓，搬到了5號樓，換了一個更大的房子。
　　搬家那天她爸爸媽媽也沒有回來，只有司機老陳過來幫她們拉了兩趟大物件，剩下鍋碗瓢盆等一些小東西，都是她和給她做飯的王阿姨一趟一趟運過來的。
　　最后一趟東西搬完，王阿姨想起她自己做的窗簾兒還留在2號樓原來的家里，于是又回去取。梁尚秋當時還沒有拿到新屋子的鑰匙，只能在門口等王阿姨回來，她在門口無所事事的晃來晃去，走著走著一腳把堆成堆的一摞書，從樓梯口踢翻了下去。
　　有兩本書翻滾到了最底下的臺階，砸到了剛從樓梯上來的一個男生腳上。
　　梁尚秋趕忙喊了聲對不起，想要下了臺階去撿書。
　　但她那時候披著頭發，一彎腰擋在了眼睛前，沒有看清路，腳踩到了書皮兒。
　　于是，她帶著更多的書，趴在樓梯上，滑到了底下，一頭撞到了男生的小腿上，把他撞得往后退了一步。
　　梁尚秋尷尬地趴在地上不敢起來，用頭發擋住了整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