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云泉面對溪水而立,久久沒有開口。
“景氏嫡長子?!崩晌漭p聲念完這幾個字,突然對著天空舉起兩根手指。
“我郎武所言,句句屬實,如有半句弄虛作假,天打五雷轟!”
他話音剛落,天上突然卷起一陣狂風,大片烏云翻卷匯合,片刻后又悄悄散開,露出來晴朗的星空。
蕭云泉挑眉望向天空,自知此誓已成,而烏云散開,意味著郎武句句屬實。
他看著滿天繁星,突然問道:“為何告訴我?不能只是因為,蕭家和你族是世交吧?”
“我討厭火焰紋?!崩晌湔f。
“還有呢?”蕭云泉追問。
“還有,自然是因為我有求于你。”郎武頓了頓,繼續到,“我是想找郎文,不是讓你幫我,而是我自己去。”
“你想讓我開啟秘境,帶你過去?”蕭云泉了然。
郎武點點頭,也笑著望向天空:“我血統的事,你也猜到了,獸王雖能開啟秘境通道,但我不行。所以,我不但需要你帶我過秘境,而且找到郎文以后,還需要你把我們送回來?!?br/>
見蕭云泉沒有開口,狼武便繼續道:“在你送我們回來之前,我必須保證你不至神魄俱滅。兩三年前,能稱得上景氏嫡長子的,究竟是誰,不用我說了吧?也就只有...”
他話還沒說完,猛地扭頭看向一旁樹叢,雙手變作狼爪就沖過去。
蕭云泉也驀地看向樹叢,下意識喊道:“景墨。”
郎武一擊撲空,看著樹叢里星星點點的紫色火光,無奈地搖搖頭:“現在怎么辦?我們一起去捉他?”
蕭云泉看著火光愣了片刻,搖搖頭:“此事與你無關,你的要求,我自會做到?!?br/>
也不等郎武回話,蕭云泉對著他微微頷首,閃身離開。
狼武看著蕭云泉的背影,心道果然深受打擊啊,這一晚上,都沒見他轉身面向自己呢,難道,已經自覺真心錯付,沒臉見人了?
估計等會看景墨,少不了真刀真槍打一場,他雖有心去看熱鬧,又怕被傷及,只好不甘不愿地往回走。
蕭云泉回到別院,對著敞開的門嘆口氣,設好結界,這才走進去。
屋里安安靜靜的,只有方桌上潔白的玉佩,暗示著的確有人回來。
蕭云泉收回附著在玉佩上的淡藍色靈力,將玉佩重新戴在腰間,沉思片刻,繞過方桌進到內室,果然看見景墨垂頭坐在床上。
他看著景墨周身暗紫色的火星,嘆口氣,上前幾步來到他對面,輕輕喊聲:“景墨?”
景墨抬頭看看他,又垂下腦袋。
蕭云泉沉默片刻,也挨著他坐下去,誰知他剛坐下,景墨居然往旁邊挪挪,又跟他拉開段距離。
蕭云泉眉頭微皺,跟著挪過去,景墨便再次挪開。
挪開之后,景墨垂著頭,小聲說了句話。
“什么?”蕭云泉愣了愣。
“與君同舟渡,達岸各自歸。”說出這話后,景墨稍稍抬頭,卻沒敢和蕭云泉對視。自從失憶以來,他們基本沒分開過,以后真要各走各的,景墨心里莫名難過。
可是想到蕭云泉的靈力問題,景墨還是狠心開口:“我說,我們分開各自走吧?!?br/>
蕭云泉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但真聽他說出口,心里還是發疼。他猛地瞪向景墨:“不分。”
誰知,景墨也瞪起眼睛,紅著眼眶朝他吼:“蕭云泉,你就這么想死?”
聽他說出這種話來,蕭云泉臉色頓時陰沉下去,但看清景墨神色后,他最終只是低低嘆口氣:“不是說好的,不管聽到什么都不要當真?”
晚膳過后,蕭云泉把紙條拿給景墨,兩人研究半晌,決定蕭云泉獨自站在明處,而景墨則戴著蕭氏玉佩躲在暗處,兩人一同赴約。
蕭氏玉佩上注入靈力,便可暫時隱蔽景墨靈力,即使郎武身為狼族,一時半刻也很難發覺。
景墨也想到當時情景,自己信誓旦旦,無論如何絕不輕信郎武挑撥,誰知道,那并不是挑撥
以魂起誓,話音落而五雷未至,那便只有一種可能,郎武句句屬實,絕無虛言。
想到這里,景墨周身紫色忽明忽暗,沉默一會兒,他垂眸抓緊衣擺:“對不起,我反悔了?!?br/>
“真不是你。”看著景墨手指上因為用力,已微微發白的骨節,蕭云泉輕輕將自己手覆上去。
景墨狠狠揮開他的手,厲聲呵道:“你憑什么就敢說不是我?也不想想你的靈力怎么回事!蕭云泉啊蕭云泉,我到底有什么好?你就非要跟著我?”
見蕭云泉要開口,景墨深吸口氣又馬上繼續:“何況,你也不想想你到底有什么好?為何我要死皮賴臉跟在你身邊?蕭云泉,你就不怕真以身生祭,形魄俱滅?”
“景墨?!边@話確實有些傷人,蕭云泉聲音也凌厲起來。
但看著景墨泛紅的眼圈,想到他記憶全失,蕭云泉突然明白過來,景墨這是害怕了。
害怕真是自己所作所為,更害怕他形魄俱滅,不入輪回。
于是蕭云泉無奈地再次嘆氣:“景墨,真不是你。而且,我也不會形魄俱滅,所以,別怕?!?br/>
景墨將手藏到背后,面色陰沉地盯著蕭云泉,一字一頓:“能不能拜托你認清事實。”
可就算是把手藏起來,也抑制不住指尖的輕顫,他停頓一下,自暴自棄般繼續開口:“算我求你,蕭云泉,離我遠點行不行?”
蕭云泉還未等開口,景墨又繼續道:“郎武都立了重誓,你還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時候?”
自知景墨現在情緒不穩,只想撇清和他的關系,以保他萬無一失,蕭云泉偏頭想了想,突然閉上眼睛,抬手扶額,輕輕揉了兩下。
景墨還想繼續開口,突然看見蕭云泉的動作,他心下一驚,連忙低聲問道:“你怎么了?”
蕭云泉睜眼,哀怨地看他一眼,再次閉上眼睛。
“怎么了?。俊本澳R上追問。
蕭云泉這才低聲說:“不太舒服?!?br/>
景墨伸手就想去扶,想起如今情形,硬生生停下動作。
眼見他不上鉤,蕭云泉只好再次加把勁,“不過,也不勞你景公子費心,難說過不了多久,我就形神俱滅了呢?!?br/>
景墨哪見過他如此情景,周身火星瞬間滅掉大半,他緊張地湊過去,扶住蕭云泉就說:“來來來,你先躺下,到底哪里難受?頭暈嗎?還是靈力出了問題?會不會想吐?”
蕭云泉借著他的力道躺下,沉默少頃,再次睜開眼小聲說:“水?!?br/>
“好好好,你稍微忍一下啊?!本澳s緊跑去倒水,又抓著杯子飛快跑回來。他小心翼翼地扶著蕭云泉半坐起來,這才把水遞過去。
蕭云泉借著他的手,喝下半杯水,斜眼看看他。
景墨滿臉擔憂,聲音都柔和不少:“好點了嗎?”
蕭云泉挑眉一笑:“怎么,景公子剛剛不還氣勢洶洶嗎?這會兒,不打算繼續吵了?嗯?我倒是也想知道,我究竟有什么好?能讓你景公子又端茶又倒水的?”
“你...”景墨看見他狡黠地笑容,突然明白過來,蕭云泉多半是裝的。這種端雅無雙的人,居然會...錯愕過后,景墨竟然不知該說什么。
“真不是你,你信我?!笔捲迫?。
景墨沉默半晌,突然問:“為什么?”
為什么這么信我?為什么所有證據都擺在眼前,連我自己都不信任自己時,你還要這么信我?
蕭云泉看著他越來越紅的眼圈,重重嘆口氣,最終無奈道:“因為失憶的又不是我?!?br/>
景墨完全沒料到他會這么說,遲疑片刻,再次捏住衣擺,不敢置信地問:“你是說,我們之前也是現在這種關系?”
隨后,他又低聲道:“可是就算如此,也不敢保證我是不是已對你使用過獸族圣物,可能,以前我也一直在騙你呢?”
蕭云泉沉默地看著他,臉上表情有些怪異。
景墨看他的表情,試探著問道:“難道說,我們倆真是總角之交?所以你確信,我沒有青梅竹馬的少女什么的?”
蕭云泉看著他眼里星星點點的期盼,咬著牙點點頭。
“真的?”景墨依舊不敢相信,罵名在外的自己,和皎然君子的蕭云泉,真的自□□好?
蕭云泉頷首,態度堅決。
“可是,要是外一,我和那個據說早死的少女,認識的更早呢?”想到這種可能,景墨聲音又低沉下去。
見他周圍紫色火星又有復燃趨勢,蕭云泉把心一橫:“不會更早,自有記憶力以來,我們便是朋友。”
如果說,景墨到處宣揚與自己水火不容,也可以算作另一種朋友的話
“什么?”景墨這下真的驚訝了,蕭云泉都這么說了,兩人關系應該不假,難怪就算是失憶后,看著蕭云泉藍衣飄飄的模樣,會覺得莫名熟悉。
蕭云泉見他恢復正常,悄悄松口氣,再接再厲道:“真的?!?br/>
景墨還想說什么,突然結界處一聲脆響,緊接著飛進來只綠色蝴蝶。
不過這只蝴蝶,與以往兩人見過的蒼家傳信蝶稍微有不同,它翠綠翅膀上,隱約帶著些極細的紅色花紋。
景墨看著那紅色花紋一愣,下意識摸摸右腕。
對了,連理枝。
有連理枝在,自己斷然沒有害蕭云泉的理由。
難道說,真不是自己?
還是說,失憶前,自己已經知道連理枝解法?
不管如何,為保萬無一失,還是先分開的好。
想到這里,景墨緩緩抬起頭,深深望向蕭云泉。
那抹淡藍色刺得他眼睛發痛,景墨不得不再次低下頭:“蕭寂,我覺得,我們還是分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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