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站著身著火焰紋外袍的景墨,他正垂手而立,抬頭看著門頭上方。
“景墨。”蕭云泉情不自禁地出聲,可這兩個字剛出口,他突然又黑了臉,眼底露出憤怒神色。
“你們家牌匾上這花?誰干的?”景墨驚訝地指著牌匾,牌匾上萬古長空四個字旁邊,原本將開未開的六瓣小花,不知道被誰惡作劇般涂涂抹抹多添許多亂線,竟然看起來仿佛已經開放。
“我。”蕭云泉指指自己,繼續瞪著他。
景墨這才詫異地收回目光,頓時看出蕭云泉面色不善。他只當自己下咒驗傷被發現,有點不自在地笑幾聲,訕訕解釋:“那什么,我不是怕你睡不好嗎?”
“那還要多謝你了?”蕭云泉冷哼。
居然不是管用的不勞景公子費心?景墨有點迷茫地看向蕭云泉,越看越覺得他不太對勁。
之前趕路時,景墨知道蕭云泉的確是在生氣,可回到水澤,特別是今天去書閣時,他明明就已經消了氣,可為何這會兒又突然生氣起來,甚至比之前氣得還要更兇?
“怎么?在盤算著要什么謝禮?”蕭云泉看他沒開口,自顧自盯著他腰間掛飾繼續道。
景墨下意識護著金瓜子和金鷹,總覺得蕭云泉馬上就要來搶。
他之前確實是想過兩人先分開段時間,好看看蕭云泉靈魄問題能否好轉,可他卻從來沒動過將東西還給蕭云泉的念頭。哪怕是最后真的走到那一步,在那之前他還可以留著這掛飾當個念想。
“不要我的人,東西到還想留著?”蕭云泉看他的動作,突然更氣起來。
他又盯著掛飾看了片刻,厲聲道:“怎么,你是打算在我殺你時,用這東西來求情?”
聽到這話,景墨頓時如遭雷劈,沉默良久,他才終于找回聲音:“你知道了?”
“蕭阡華臨死前,跟你說了蕭氏的秘密?你想瞞我?”蕭云泉再次抬眼看向景墨,眼眸里情思翻涌。
景墨沉默不語。
蕭云泉緩緩閉上眼睛,低聲道:“你怕我會殺你?”
隨后他突然輕笑幾聲,睜開眼喚出凝光,對著景墨直直刺去。
景墨感受著冰冷劍氣劃破空氣,下意識撐起暗紅色光網去擋。凝光被光網攔下,發出一陣刺耳聲響。
蕭云泉一邊給凝光注入更多靈力,一邊左手結印,召喚出六出雪花。
景墨眼看著光網上慢慢被戳出個洞,同時六出雪花已經成型,閃著寒光而來。他不得已喚出暮紫架住凝光,翻手將光網拋向天空,罩住快速落下的雪花。
誰知那朵雪花,竟然在半空中驀地分成六朵,每朵都帶著六個鋒利尖角。六朵雪花快速旋轉,尖角仿佛一把把小刀,生生將景墨的光網割裂開來。
“蕭寂,你來真的啊?”眼看著雪花飛近,冰冷的寒氣已經刺痛臉頰。景墨無法,只能咬破食指祭出靈力之火。
雪花遇上火焰,竟然又快速裂開,每朵再變成六朵,如此往復,頃刻間,長空廳中竟然漫天飛雪。
碰上火焰,雪花快速融化成水,但隨即便有更多的雪花鋪天蓋地而來,景墨眼睜睜看著靈力火焰,被雪花化成的水漸漸澆滅,只能無奈道:“寂寂,別鬧了啊。”
蕭云泉沒有回話。
景墨的火焰已被雪水澆滅,可細碎的雪花還盤旋在長空廳上空,沒了火焰阻擋,便都呼嘯著朝景墨襲來。
景墨顧及蕭云泉的傷勢,暮紫不敢加力,可不加大力度又挑不開凝光鉗制,他看著細小雪花上的點點寒光,猛地閉上眼睛。
可是并沒有冰冷或者疼痛傳來,那些雪花仿佛真的是再普通不過的雪花一般,輕飄飄落在他發間,繼而緩緩融化。
蕭云泉也站在雪花之下,任憑其將自己發際染白,一時間長空廳里只有窸窸窣窣落雪之聲。
景墨看著蕭云泉發間的白色,有些愣神。
蕭云泉卻趁著他愣神突然發力,挑開暮紫揮劍前沖。景墨看著迎面而來的凝光,深吸口氣,不再閃躲,蕭云泉在劍尖即將抵達景墨咽喉時收手,站在他對面沉聲道:“不躲了?”
聽到這話,景墨直視著蕭云泉雙眸,眨巴眨巴眼睛:“蕭寂,別生氣了。”
“是啊,我有什么可生氣的呢。”蕭云泉點點頭。
隨后,他再次開口,聲音里已經帶上波動:“我又憑什么生氣?你景公子何其偉大?先是認了前塵種種都因連理枝,而非出自本意,再千里迢迢護送我回臨川,最后是不是還想再設計點什么,逼我手刃你?”
景墨看他基本已經猜出大概,再否認也沒什么意義,只能喃喃道:“那倒沒有,還沒打算設計什么。”
“為什么不告訴我?”蕭云泉厲聲道。
景墨沒說話。
“你是怕我左右為難?還是覺得我會為活命,真的對你下手?”蕭云泉總覺得這里面有些蹊蹺。
憑他對景墨的了解,景墨并不容易輕信他人。陡然聽蕭阡華說了這事,他并不驗證,甚至也不打算對自己提,直接就深信不疑,這本身就很奇怪。就仿佛,他好像知道些什么,能夠確定這個事實。
景墨還是沒說話。
“景墨,你為什么不信我?”兩人僵持片刻,蕭云泉突然背過身去,對著空無一人的長空廳雙膝著地跪下去。
“你干什么啊?”景墨嚇一跳,趕忙伸手拽他。
蕭云泉掙脫開他的手,對著長空廳重重一拜。
景墨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只是聽到他額頭碰撞地面的聲音,心疼地再次伸手拉人:“起來起來,有話好好說。”
蕭云泉沒理他的阻攔,硬是又拜兩次,這才起身面向景墨。
景墨看他額間已經流血,心下一驚,下意識伸手去摸。
蕭云泉這次倒是沒躲,任憑景墨替他撫去血痕,才說道:“三拜已成,你總該信我。”
景墨完全沒想到他是這個意思,楞楞地盯著他。
“到底有什么不能對我說的?”蕭云泉拉住景墨手腕,眼底微微泛紅:“我以為,我們早已心意相通。況且我剛剛已經拜過天地高堂,你究竟要怎樣,才肯信我?”
說著說著,他周身竟然泛出絲絲淡藍色靈力。
景墨見狀兩忙回握住他手臂,連聲喊:“收心收心,寂寂你先收心。”
“你先告訴我。”蕭云泉也不甘示弱地喊回去,眼里竟然映出水光。
“好好好,我說我說。你先收心凝神,我都告訴你。”景墨見狀連連點頭,高聲哄道:“你先收心,乖,先收心啊。”
蕭云泉聽他應允,凝神屏氣,周身擾動的靈力漸漸平穩下來,他看著藍光消失,抬頭凝視景墨。
“我...”景墨看他靈魄漸穩,咬著嘴唇又開始吞吞吐吐。
“說。”蕭云泉瞪他。
景墨自知今天是躲不過去,嘆口氣一屁股坐在門檻上,開口道:“那什么,雖然我也不知道我的身世,但我多半是景家血脈。”
蕭云泉看看門檻。
景墨會意,用袖子替他擦了幾下,他這才上前一步,挨著景墨坐下。
“景家的能力,你也知道。”景墨抿著嘴再次開口。
“你是指,預見力?”蕭云泉愣了愣。
景墨扭頭看他,點點頭。
“那你,預見了什么?”蕭云泉停頓片刻,試探著問:“你,難道預見我會殺你?”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方便哦。”景墨扁著嘴嘟囔完,竟然往蕭云泉身旁挪挪,繼而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喂,寂寂,你跟我說實話,你的傷,究竟怎樣了?”
蕭云泉將頭靠在他頭上,稍稍仰頭望向天空,說了句:“無礙。”
“是不是真的高燒臥床三天啊?”景墨追問,語氣里透露著心痛。
蕭云泉沒說話,只是伸手握住他的手,用拇指輕輕拂過景墨手背。
景墨眨眨眼睛,用頭蹭兩下蕭云泉臉頰。
蕭云泉感覺臉上癢癢暖暖的,連同心里也暖了起來。這是最近這些天,他和景墨靠得最近一次,之前又是去獸族,又是去聚龍山攻陣,連番折騰,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安安靜靜說過話了。
“蕭寂,對不起,我不該瞞你。”景墨蹭了兩下,突然抬起頭凝視蕭云泉,鄭重地開口。
“你是該道歉。”蕭云泉冷哼。
“喂,你都不安撫我一下?”景墨推推他。
“安撫你什么?”蕭云泉冷著臉抓過他手腕:“把連理枝解了。”
景墨剛想張嘴,蕭云泉又繼續出聲將其打斷:“別說你不會。”
“那什么,明天吧。”景墨尷尬地扭過頭,把我不會幾個字咽回肚子。
蕭云泉微微頷首,繼而道:“給我講講,預見的事情。”
事到如今,景墨只能咬破指尖畫了個陣法,陣法畫成后亮起暗紫色光芒,中間慢慢顯出個圖案。
那圖案變了幾變,最終定格成一個畫面,接著畫面里的人物快速動起來,蕭云泉詫異地看著畫,畫中的自己面露殺氣,提劍對著景墨直接刺去,劍上紅絲清晰可見。隨著劍尖刺入景墨胸間,畫面陡然停止,隨即漸漸消失。
這畫面明顯就是景墨的預見,而畫中的自己,果真是帶著貨真價實的殺氣,并且劍上顯出紅絲,這多半是靈力衰竭的意思。
畫面消失后,兩個人都沉默下來。沉默半晌,蕭云泉突然開口:“你是信我還是信預見?”
景墨看著他,嘆了口氣。
“你不信我?”蕭云泉聲音低了下去。
“我不知道。”景墨躊躇片刻,遲疑地開口:“寂寂,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中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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