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么努力才能靠近她的身邊, 如果她輕易說出那兩個字,瞬間就能將他摧毀。
醫院外面很冷, 他病房里卻暖洋洋的。
陸執失了很多血, 臉色蒼白。她答應不分手他才慢慢睡著。
寧蓁坐在床邊看他, 少年眉眼很精致,棱角分明。不動或者不笑的時候,冷峻的臉會讓人感覺淡漠。
怪不得以前三中都在說,陸執不近人情不好惹。
他睡著以后, 寧海遠給寧蓁打了電話。
她怕吵醒他,壓低聲音去外面接電話。
“……嗯, 我知道了, 馬上就回來了,你放心吧爸爸。”她掛了電話,不遠處的陳東樹和肖峰走過來。
他們身上的煙味很重, 想來心里也是亂糟糟的, 今晚發生的事簡直超出了想象。
季菲真的是瘋了。
林子川也是……連陳東樹都能猜到, 經過這件事以后, 他們幾個人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陸執和林子川快十年的兄弟情誼, 竟然就這么葬送在了一個女生身上。
荒謬又可笑。
肖峰給寧蓁道歉,這件事畢竟算是在他的地盤上發生的。今天還是小姑娘十七歲的生日, 突然這么一出, 也不知道嚇壞她沒有。
他們仔細給寧蓁解釋了一下情況。
寧蓁垂下眼瞼,沉默地點點頭。
安靜的走廊上,兩個少年聽見她輕輕問:“她會受到懲罰嗎?”
寧蓁指的是季菲。
肖峰苦笑道:“應該會吧, 但如果川子鐵了心保她,執哥可能會看在十年的情誼上,放過他們?!?br/>
受傷的畢竟是陸執,倘若是寧蓁,陸執會發瘋,誰保季菲都沒用。
換成他自己,他肯定會顧念和林子川的情誼的。
他們都知道,執哥看起來高冷,其實人非常好,非常講義氣。
但他們沒有告訴寧蓁一種猜測,陸家很可能會把陸執接回去。
他在A市受了這樣的傷,陸家再心大,也不會繼續任由唯一的繼承人在外面浪。
這件事想想就愁人。
陳東樹和肖峰自己家算是豪門,清楚這種情況。
看著面前嬌嬌弱弱的女孩子,莫名覺得她挺可憐的。
童佳和夏小詩已經回家了。
發生了這么大的事,寧蓁也必須瞞著寧海遠和徐倩,她只能回家。
陳東樹揉揉自己快僵硬的臉,努力露出一個笑容:“你回去吧寧蓁,我和肖峰守在這里,能照顧好執哥的?!?br/>
她點點頭:“拜托了?!?br/>
兩個少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
陳東樹嘆了口氣:“我剛剛差點沒忍住告訴她?!毕胱屗嗯闩銏谈?,指不定什么時候,執哥就得會A市了。
“別瞎逼逼,只是我們的猜測?!毙し灏櫭嫉溃傲肿哟ìF在都沒來醫院。”
“多半在陪季菲,有人被豬油蒙了心,拉都拉不回來的?!?br/>
“唉?!?br/>
~
寧蓁一大早起床,背上書包出門,卻沒有去學校,她給班主任發了一條請假的短信。
她平時都乖,偶爾一次請假班主任應該不會太兇……的吧?
她往醫院走,沿路順便幫陸執買了份清粥。
初冬的早晨,冷空氣讓人呼吸都不太暢快。
醫院的人很少,寧蓁去陸執昨晚住的病房,推開門卻發現沒有人。
不僅是陸執,陳東樹和肖峰都不見了。
她只能去前臺咨詢處問值早班的護士。
護士打了個呵欠,翻出記錄冊:“叫什么名字,原本在哪個病房來著?”
“陸執,原本住302室?!?br/>
“噢,他昨晚凌晨四點半轉了病房,在七樓的vip室,708,你坐電梯上去吧?!?br/>
寧蓁道了謝,坐電梯往七樓走。
七樓病房嚴峻的形勢讓她的步子頓住。
七八個穿黑色西裝的高大男人,守在病房外面,陳東樹不在,肖峰在過道上的窗戶邊抽煙。
他擰著眉,火星快燒著手指了都沒發現。最后“嘶”的一聲扔了煙頭。
她猶豫著朝前面走了幾步,一個方臉的男人伸手攔住她,聲音渾厚:“你做什么的?”
肖峰聽到聲音側過頭,看見寧蓁,趕緊道:“喂喂喂,你做什么呢?這小同學是執哥的朋友,別攔別攔!”他說完這話,語氣怪異了一分,“你們還真是盡職,該攔的人不攔,不該攔的往上趕?!?br/>
寧蓁不解其意,但很快她就知道了肖峰話里的意思。
房間里突然傳來花瓶碎裂的聲音。
伴隨著陸執冷冷的一聲:“滾?!?br/>
她呆住,她從來沒有聽過陸執這樣說話,聲音里透著濃重的冷意。
房門拉開,一個卷發女人走了出來。
她長得秀麗動人,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卻有幾分狼狽。
她幾乎一瞬間掩蓋住了這種情緒,讓自己看起來優雅一點。
她抬起眼睛,目光在門外的少年少女身上頓了一秒,對著寧蓁露出一個笑意:“你好啊,你是陸執的同學嗎?我叫秋靈。”
寧蓁驀然捏緊了書包帶子。
心比冰涼的手指還冷。
這個聲音似乎一瞬間讓記憶打開了閥門,她想起來了!上輩子就是這個聲音,曾在她耳邊說:你不認識他多好,你不會痛苦,他也不會痛苦。
原來是秋靈。
寧蓁掌心被汗濕,她抬起眼睛,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輕聲回秋靈:“你好?!?br/>
秋靈是被趕出來的,但在外人面前,她倒顯得輕松愜意。
沒再多看寧蓁,轉而對肖峰說:“那我先走了,他不肯回去,還請你們多勸勸他?!?br/>
肖峰沒有吭聲。
秋靈也不在意,自己走了。
門外的幾個保鏢依然盡職地站在那里。
走廊上的風吹過來,她的齊劉海被風吹得輕輕顫動。
陸執低沉的聲音從病房里傳出來:“寧蓁,是你嗎?”
她回過神,推開門往病房里走。
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花瓶的碎瓷片。
陸執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眼里的冷意層層蔓延。他盡量讓自己收斂,按了床頭的鈴:“過來收拾房間?!?br/>
一抬眼看她背著小書包,呆呆站那里,目光看著他,有幾分茫然無措。
他的心像突然被打了一拳。
百煉鋼成繞指柔。
“過來啊小同學,愣在那里做什么。”他彎了彎唇角,逗她道,“看得這么入迷,不如給你摸一摸啊?!?br/>
這語氣浪得沒邊,和剛剛發脾氣的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她走過去,旁邊有專門陪伴病人的椅子,她還沒坐上去,陸執就出聲道:“別坐那里,那女人坐過的地方臟。”
“……哦?!彼嘀绮偷哪侵皇智椴蛔越o了緊,看著他應話的樣子很乖。
陸執笑出聲:“你坐我懷里好不好啊?”
“……”她總算從前世紛亂的記憶中回過神,有些惱地瞪他一眼。
軟綿綿的,實在沒什么威懾力。
她小心地在床角坐下,手指觸了觸手上的粥,還有幾分溫熱。
“你要吃嗎?”
他笑吟吟地掀開被子往她身邊湊:“傷口疼,你喂下病患行不行???”
“不吃算了?!?br/>
“誒誒誒,別,我吃?!?br/>
他伸手接過來,沒有急著吃,另一只手輕輕觸上她的臉蛋。
冰冰涼涼的,他忍不住皺眉,心疼死了。
陸執干脆用自己的被子把她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她一張白皙的小臉。
寧蓁覺得這樣好奇怪,才要掙扎。
他似笑非笑道:“先捂捂啊,上面還有我的體溫,要是你喜歡真人版我也不介意?!?br/>
她沒辦法,只能被裹在里面。
他的被子確實很溫軟,他殘余的體溫還在上面,沒一會兒她身上就暖洋洋了。
陸執在喝粥。
清粥沒什么味道,他皺眉道:“沒味道。”
“……?”他他他竟然還嫌棄的。
寧蓁才被他威脅了,眨眨眼睛告訴他,“那也沒什么辦法,粥都是這樣的,你身上還有傷,最好別沾葷腥?!?br/>
他揚了揚唇:“有辦法的。”
“什么?”
他突然湊近她,她被裹成一個大繭,一時間退避不及。微微睜大了眼睛,表達了她內心的驚惶。
他單手挑起她的下巴,唇在距離她唇角一點點距離的時候停住。
“喂,我親了哦?!?br/>
“……”她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陸執他……他為什么這么壞的?哪有人在強硬親|吻別人之前還要告知的!
她憋得臉蛋通紅,陸執猛然笑了。
他笑得不可自抑,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放開她。
“欸寧蓁,你知不知道,你自帶甜味?!?br/>
她什么都不想知道。
陸執剛剛怎么沒把她臉也全部捂起來?她想找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少年樂得不行,心都快被她萌化了。有點兒后悔沒真親,越想越后悔。
護士敲了敲門,走進來打掃地上的碎瓷片。
年輕的小|護|士悄悄拿眼睛偷瞄坐在床上的少年少女,嘖嘖嘖,男孩子變臉真快啊,早上她見過一次這個少年,臉上結了一層霜一樣。
這會兒……笑容好看到她都想捂住自己的心臟。
她快速打掃完,要走出去的時候才想起來:“之前有位男士問,能不能見一見你?他說他姓林,托我給你帶個話?!?br/>
陸執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他眸子漆黑,懶洋洋道:“不見?!?br/>
他和林子川相互了解。
他知道林子川會選擇護住季菲,為季菲求情。而林子川沒有強求來見他一面,也是猜到了陸執不想見到他們。
陸執選擇放過他們一次,后決條件是他們能走多遠走多遠。
這輩子都不必出現在他眼前。
因為林子川的背叛和自私,他差一點承受不住那后果。
若寧蓁傷了……
護士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被這么一打岔,陸執突然想起昨晚讓自己一直心慌的一件事。
他放下手里的粥,靠近她。
“你昨天……聽到什么了?”
寧蓁睫毛輕顫,垂下眸子:“……季菲說,你讓秋靈肚子里的孩子沒了?!逼鋵嵓痉频挠谜Z更加偏激,她說陸執是殺人犯。
“那你相信嗎?”
她抬起眼睛:“是你做的嗎?”我不信別人,可是我相信你。
你說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少年的眼里的漆黑似化不開的墨,他艱澀地扯了扯唇角,看著她的眼睛:“對不起,是。”
被子下,她指尖輕顫。
陸執死死握緊拳:“我不敢對你撒謊,所以你可不可以,別放棄我?!?br/>
她感受到了,他在害怕。
她還記得那個夜晚,他們從警局出來,陸執牽住她的手。他告訴她,我有很多壞毛病,可是我可以變得很好很好,所以你可以不可以試著喜歡我,別輕易放棄我。
她含著淚說好。
那個時候是,這個時候同樣是。
她輕輕睜開被子,學著他那樣,把被子裹回他的身上,她認認真真道:“我不放棄?!?br/>
女孩子的眼睛彎成一個月牙兒:“你還冷嗎,陸執?”
你感受到溫暖了嗎?陸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