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那天是他的生日。
但29號, 她已經在S市了。30號就要比賽,陸執(zhí)不該再與她的人生有交匯, 所以肯定不行, 她不能去陪他。
她沉默著不說話, 陸執(zhí)摸不準她的想法,皺了皺眉。
他把車子停靠在路邊。
“一天都不行?寧蓁,你別這么小氣啊。”他的手指抵在眉骨上,帶著幾分耍賴道:“29號我來接你, 敢拒絕我就來你家找你。”
“陸執(zhí)!”寧蓁咬唇,“你別來。”
來了她也不在家, 萬一撞上寧海遠或者徐倩, 那情況就很麻煩了。
寧蓁也不能和他說比賽的事,她心惴惴不安,真怕陸執(zhí)來找她。
“那你就乖一點啊寧蓁, 我又不對你做什么, 我就是想你想得不行。”
他說話向來沒羞沒臊, 寧蓁耳根慢慢變紅。
她還是得把這件事和她說清楚:“你別來接我, 我不會見你的。”
那邊笑出了聲:“和我演電視劇呢這是, 女主角不都心很軟嗎,那我在你家小區(qū)外等你, 等你愿意來見我行不行?”
她還想拒絕, 陸執(zhí)突然出聲問她:“寧蓁,你是不是嫌我窮啊?”
寧蓁呆了一瞬:“你怎么會這樣問?”
陸執(zhí)頓了頓:“沒事。”
他總不可能說假期剛開始時,何明來找過他一次。
才從醫(yī)院爬起來的少年, 血氣方剛不甘心,帶了一群人來他住的地方。
陸執(zhí)倒是淡定,眼皮子都沒抬,翹著腿寫寫畫畫。
何明笑得張狂,讓人把門撬了,沙發(fā)上的陸執(zhí)還是沒抬眼睛。寫得挺專注的。
何明一抬手,那群不|良少年把陸執(zhí)圍住。
陸執(zhí)停下筆,扭了扭手腕,眼神有點兒冷。
何明驀然記起那天被這瘋子單方面毆打的恐懼。但一看身邊七八個少年,又覺得底氣足了。
陸執(zhí)再厲害,也打不過這么多人吧?
所以何明也不急。
他慢悠悠地走過去,看了眼陸執(zhí)手上的東西,笑出了聲:“噢喲,寫物理題?你不是很吊嗎,寫這玩意兒做什么?”他拍了拍陸執(zhí)的腦袋,語氣輕蔑:“自知沒本事吶,知道余姍姍為什么來勾搭老子不?嫌你窮啊,這么窮你哪來的資本拽?”
陸執(zhí)始終沒動,眼神漸冷。
“綠帽子戴得爽不爽啊陸執(zhí)哈哈哈,別說余姍姍,以后你喜歡一個女人,那女人怕都得……”
他話音卡住,陸執(zhí)狠狠一扭他的手腕,踹在他膝窩上。何明還沒痛呼出來,陸執(zhí)從茶幾摸了把水果刀抵在他脖子上,他速度極快,幾個少年都沒反應過來。
陸執(zhí)彎唇,目光森冷:“你說完啊?”
他語速極慢,刀口湊得離何明更近:“她會怎樣?”
何明罵了聲操:“你他|媽瘋了嗎陸執(zhí),你敢殺了老子你也得完蛋!”
陸執(zhí)笑了:“哦。”他手一壓,何明脖子上一條血線。
周圍的少年都慌了,何明更是驚恐地瞪大眼,聲音都有點兒抖:“你,你你……”
陸執(zhí)語氣很淡:“來個人,打電話給林子川。”
林子川剛要登機,接到電話馬上就往陸執(zhí)家趕。路上猶豫了一下,打了個電話給陸家。
電話轉到陸明江手上。
陸明江冷靜地聽他說完,聲音寬和:“謝謝你,小川。A市那邊有我的人,我待會兒讓他們去接阿執(zhí)。”男人的聲音猶豫了下,“如果可以,你幫我勸勸阿執(zhí),讓他回來吧,秋靈也已經原諒他了。”
林子川有幾分尷尬,含含糊糊應了一聲。
他知道自己勸不動陸執(zhí)。
哪怕沒有秋靈的事,陸執(zhí)也舍不得寧蓁。
陸執(zhí)家的幾個人很快被帶走了。
他自己和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繼續(xù)算那道物理題,林子川看著都有幾分無語。
“阿執(zhí),你……”想了半天,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好好學習的陸執(zhí)太詭異了啊臥槽。
特別是門口還杵著好幾個陸家那邊的人。
陸執(zhí)把那道題算出來,看向林子川:“你還沒走?”
“……”
林子川清了清嗓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啊?”
他本來以為陸執(zhí)要拒絕,誰知陸執(zhí)轉了轉手上的筆,突然一挑眉:“林子川,余姍姍是不是覺得我窮才去勾搭何明的?”
林子川笑了一聲:“你才知道啊臥槽。”
陸執(zhí)高一來的時候,才和陸家鬧崩,沒穿名牌,在學校外面隨便租了個房子。
沒房沒車,整天泡網吧打游戲。
除了那張帥臉,和社會上的小混混差不多。
也是陸執(zhí)顏值逆天撩人,余姍姍才趕著往上撲,又受不了他“窮而冷漠”,轉而勾搭何明。
陳東樹肖峰他們也知道這事,都把余姍姍當笑話看。
這女的眼睛有毛病啊。
看得見陸執(zhí)帥,看不見其實他也是行走的人民幣。
雖然和陸明江鬧崩,但是陸家老爺子也是有錢人,反正目前陸家就這么根獨苗,將來什么都是陸執(zhí)的。
要是余姍姍知道,怕是得嘔死。
但是林子川沒想到,陸執(zhí)竟然一直沒往這方面想。可能是沒有“窮人”的自覺。
陸執(zhí)沉吟片刻,皺了皺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了好半天,他輕飄飄地開口:“走,回趟B市。”
“……!”臥槽發(fā)生了什么?
~
直到陸執(zhí)和她掛了電話,寧蓁才想起來自己還是沒和他說清楚。
但這事也說不清楚,她不可能和他說自己要去比賽的事,也扭轉不了他的決定。
寧蓁收拾自己行李的時候,默默嘆了口氣。
他等一會兒等不到人的話,就會離開了吧。
看了下手表,現在剛好晚上七點鐘。
九點的航班,她很快把東西收好了,想了想,打開抽屜,把媽媽的照片放在行李箱中。
寧海遠今天在和客戶商量設計圖紙的事,很晚才會回來。徐倩做好了飯,招呼寧蓁先吃飯:“九點的飛機對不對?蓁蓁,你先吃點,現在才七點,頂多半個小時,你去機場也只要半個小時,來得及的,不然在飛機上會餓。”
寧蓁不忍拒絕徐倩的好意,坐下來和她一起吃了飯才出門。
徐倩把她送上出租車,想了想:“要不我陪你過去?機場離家也不遠。”
寧蓁趕緊搖頭:“不用了不用了,徐阿姨,你先回去吧,我到了會給你們打電話的。”徐倩真的跟去了那就不得了,她是去S市,外婆家在H市,一下就暴露了。
徐倩沒有堅持,她身份尷尬,以為寧蓁不太愿意提她外祖父母那邊的事。只好叮囑她注意安全,徐倩心里不放心,晚上的航班到了本來就晚,寧蓁外公他們住在鄉(xiāng)下,不能立刻過去,只能第二天再坐大巴車去。
她沒養(yǎng)過閨女,總覺得寧蓁出門比唐琢出門更讓人擔憂。
~
去S市的飛機要兩個小時。
晚上九點登機以后,寧蓁給徐倩和寧海遠發(fā)了報平安的短信,飛機上她關了機。
她坐在靠窗的位子。
墨色的夜空,仔細一看更像是深藍,偶有云層,往下還隱隱能看到山巒。
兩天以后的現在,就是她站上舞臺的時候。
她會在S市待五天,如果能晉級決賽的話。
初賽,半決賽,決賽,各自相隔了一天,她報名報的晚,應該是在最后一組,以她往些年的經驗,最后一組是在晚上比賽。
抵達S市的時候,剛好晚上十一點多。
S市是個大都市,這個時間點霓虹璀璨,明亮的燈光映在她白皙的小臉上,寧蓁輕輕笑了。
久違了啊,S市。
夏夜的風不涼,吹散了飛機上悶悶的感覺。
寧蓁拖著行李箱,給寧海遠打了電話報平安。
全國中學生舞蹈大賽官方為參賽的人安排了酒店,都是學生,這樣統一集中起來比較安全放心。
寧蓁打車過去,把一切安排好以后,躺在床上只覺得好累。
看來外婆是明智的,讓她提前一天過來,恰好可以養(yǎng)養(yǎng)狀態(tài)。
她摸出手機,一看時間有點兒怔愣。
00:13。
7月29日。
陸執(zhí)的成年禮,他的生日到了。
重生對于她來說,有時候像一場不太真切的夢,像是睡久了,不小心夢到了前世今生。醒過來以后卻知道那場夢真真切切存在過,那幾年的時光,曾經的感情,全都沒有半分假。
這個日子太特殊,她洗完澡又趴回床上,忍不住想前世的今天發(fā)生了什么。
等到想起來的那一刻,寧蓁拿薄被捂住了臉。
“……!”
說來也是應景,外面開始下起了小雨。和前世一模一樣,7月29日這天,下了一整天的雨。
前世兩人藏身玉米地之后,陸執(zhí)還是被外公捉住,狠狠揍了一頓。
少年不老實,外公用拐杖揍他,他跳著躲閃:“外公,你輕點啊,嘶!打壞了怎么辦,打壞了蓁蓁要心疼……”
寧蓁在旁邊急哭了,又害臊又想捂住陸執(zhí)的嘴。
他嘴賤,差點把外公氣昏。
打完了,寧蓁被外公帶回家,教育她永遠也別再和陸執(zhí)這種人來往。
她小雞啄米般點火,外公氣喘吁吁,喘得跟拉風箱一樣,她看著就擔憂。
陸執(zhí)挨了打,一擦唇角,挑眉看她,笑得不可自抑。她都恨不得再打幾下這個小混蛋!
陸執(zhí)回鎮(zhèn)上的小旅館養(yǎng)傷。
到了29號凌晨,出現在外公家小院子外面。
雨下得淅淅瀝瀝,外公家是兩層小樓房。
陸執(zhí)站在雨幕中,沖著二樓吹了聲口哨。她驚得不得了,打開窗戶,果然看見了他。
夜色模糊,她看得不真切。只能看見一個大概的輪廓,知道是他。
他雙手插兜里,站在院子的榆樹下,樹葉稀疏,遮不住雨,陸執(zhí)黑發(fā)被打濕,身上的襯衫也濕了一大片。一見她開窗,他揚起唇角。
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
雨幕里對望,房間里很微弱暖黃的燈光。
她的心撲通撲通跳,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他不吭聲,就站那里淋著,眼睛漆黑,隱帶笑意。
他知道她心軟。
她有顆世上最干凈的心。
寧蓁小聲沖著下面說:“陸執(zhí)——你快走呀——”
也不知道他聽見沒,總之沒動,她要被氣死了,最后小心翼翼輕手輕腳下去給他開門。
這回陸執(zhí)倒是靈活,抵著門:“讓我進去。”
她憋紅了臉,站門口,雨還在下,農村的房間不隔音,她隱隱聽見外公的咳嗽聲,驚得臉都白了。
陸執(zhí)挑了挑嘴角。
她最后還是妥協。
小樓房就那么兩個房間,她翻出柜子里老舊的被單給他,許是久了不用,有些味道。
陸執(zhí)就有點嫌棄。
燈光很暗,他看了眼她蒼白的小臉,沒再吭聲了。
寧蓁好不容易在家里湊齊了讓他擦干的東西,遞傘給他,小聲道:“你快走吧。”
這么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過來的。
陸執(zhí)擦干黑發(fā),黑眸深得像夜色:“別趕我走啊寧蓁,我今天生日,你忍心不?”
她怔了怔,好半天,陸執(zhí)聽見她輕聲道:“生日快樂。”
他心軟得不行,差點笑出聲。
寧蓁又說:“你不能待在這里,你快回去。”
“外面很晚了,在下雨,看不見回去的路。我就睡門口好不?保證不碰你,明天一早我就走。”
于是湊了幾根椅子,在離她最遠的地方,搭了個簡易的床。
陸執(zhí)被硌得渾身不舒服,他輕嗤一聲。他可能真的有病,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他竟然覺得還挺愉悅的。
“寧蓁,睡沒有?”
她沒有,但她不想回答他的話。
“你說要幾年,我才能睡在你身邊?”
這話讓她忍無可忍:“你別亂說話了。”
“嗯?讓我猜猜看,你臉紅了對不對?我說的真話啊,我真想知道要幾年,太他|媽難熬了。”
她后悔得不行,恨不得把他推出去淋雨算了。
他低低的笑聲蓋過雨聲,擾得她心煩意亂。
~
彼時都不知道未來,但此刻的寧蓁卻知道那個答案。她抱著被子嘆了口氣,是永遠都不可能呀。
奔波了一晚上,她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外面仍是沒有放晴,寧蓁將窗戶打開一小條縫隙透氣,下樓買了早飯又回了房間。
這場雨越下越大,她心里有些不安。
勉強將明天要跳的舞蹈練習了兩遍,她點開手機上網,查了下A市的天氣。
果然也是下雨。
手機響了兩聲,她點開看。
【寧蓁,我到了,你下來吧,我等你】
這個時候才早上八點。
他不知道她不在家里,已經來了S市。寧蓁手指在屏幕上點了一會兒,刪了寫,寫了刪,最后還是只剩下幾個字。
【你別等了,回去吧。】
她才發(fā)出去,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嚇了她一跳,一看號碼陌生,才知道不是陸執(zhí)。
電話那頭是個甜美的女音。
“您好,是寧蓁同學嗎?比賽明天就要開始,今天請您來舞臺這邊,把初賽要表演的類別和曲目錄入,請問您方便嗎?”
“好的,我現在就過來。”
寧蓁出門去比賽場地,由于是全國性質的比賽,每一屆舞蹈大賽都特別熱鬧。
外面的雨下得小了些,但到底影響出行,寧蓁到達時,聽見好多人埋怨這場雨。
她看了下現場,大多參賽的面孔都很稚嫩。
初一到高三的學生都可以參加,因此一般都是由家長或者老師陪行。在門口就可以看見大紅色的橫幅,旁邊宣傳的海報也做得特別漂亮,由于是初賽,人特別多,大廳里面人頭攢動,隊伍排得老長。
寧蓁不急著去錄入,細細看巨大的海報,海報最上面是比賽獎勵。
前三名都有現金獎勵,十分豐厚,依次是五萬元、三萬元、一萬元。
分初中組和高中組,分別評選前三名。
她的視線往后看,最后定格在了一組照片上。
——歷任冠軍。
“第六屆全國中學生舞蹈大賽,初中組冠軍寧蓁。”
十四歲的小姑娘,頭戴小王冠,手捧金杯,笑容純真。
她看著看著忍不住笑了。
旁邊一個高高帥帥的男孩子走過來,他戴著黑色鴨舌帽,年紀和寧蓁差不多大,身高挺顯眼的。
他看了一眼海報上的照片,目光定格在第六屆那處,彎了彎唇角。
奧,搶了他冠軍的小姑娘。
耿耿于懷很多年。希望她今年還來,不能繼續(xù)虐死他的話,就該被他虐死了。
嘖嘖,一朵盛放的小嬌花,不知道過了兩年,長成了什么樣。
人擠人的現場,寧蓁排了好半天的隊,才輪到她錄入信息。
分組果然是最后一組。
工作人員給她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項,寧蓁聽得認真,一一記下。
“初賽人數太多,每個人只有三分鐘的表演時間,上場前把號碼牌給工作人員就行了,不必做自我介紹。十分鐘以后大屏幕上會刷新入選名單,如果沒有看到自己的名字,就意味著可以回家了。”他聳了聳肩,“要是想當觀眾也還可以再留兩天。”
等把一系列事情做完,寧蓁出去大廳的時候,已經中午一點了。
她揉揉微疼的太陽穴,突然心里一驚,點開手機。
十來個未接電話,似乎透著森森冷意。
顫巍巍地往下翻。
最后是一條短信。
——【我等你】
作者有話要說:蓁蓁心想,完蛋了。
還有,大家別慌哈哈哈,這是個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