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墨西斯是真的神。
    在它體內，有著一個個完整的世界，世界艦以“艦隊”的形式相連接。
    世界艦的復數集合體，就是“小宇宙”。
    所以，伊凜進入的，是涅墨西斯的私人小宇宙。
    “啵~”
    無垠漆黑的深空盡頭。
    一個手指窟窿大的“白洞”，驟然由一個無限細小的斑點,悄然擴開，一顆微塵般細小的血色結晶，被“白洞”吐出。
    在浩瀚深空里，體積如此微小的“血晶”，不會被任何存在注意到，即便是涅墨西斯。
    與眼前的世界對比,一顆微塵，太渺小了,不值一提。
    那顆血液結晶緩緩地在深空盡頭，進行不規則隨機轉體運動。
    這里，
    沒有光線，
    沒有空氣，
    沒有生命，
    沒有聲音。
    這里，是廣義上的“宇宙”。
    狹義上的“太空”。
    實則，是“艦隊空間”的邊緣地帶。
    因為在這里，不需要耗費任何資源，去創造出能夠讓“生命”存活的條件，這里，就是“虛無”。
    就像是測試版游戲里,不曾寫入任何數據、建模、人物、體積云、物理碰撞規則的完全空白地帶。
    微小的血晶仍在轉動。
    來自各個方向的引力，讓這顆塵埃般的血晶時不時向這個方向飄，時不時往那個方向竄，沒有目的地漂流著。
    一年。
    兩年。
    十年。
    在這個甚至連“時間”概念都變得模糊的深空邊緣里，這顆血晶卻渡過了漫長的時間。
    深空邊緣,漂浮著許多奇怪的垃圾。
    有破爛的太空站殘骸。
    有無人的衛星群。
    在漫長的漂流歲月里，血晶時不時落在這些殘骸上。
    每從一處殘骸飄出,血晶便壯大一些。
    漸漸的。
    壯大的血晶在深空盡頭蠕動，開始變化形狀。
    一開始，血晶上長出了一雙手。
    漸漸的，長出了雙腿。
    最后，蠕動的血色結晶塊，伸出了頭頭。
    某一天。
    血晶表面上變成了“人”的姿態。
    “呼。”
    “終于，長出來了。”
    “血晶人”早已習慣了在太空環境下活動，他不需要呼吸，不需要氧氣，不需要養分，因為此刻的他，并沒有“身體”。
    “熵獸血液果然才是我的本體。”
    伊凜想著。
    他的聲音無法在真空環境下傳播，但當人當久了，總會習慣性地張張嘴，模擬自己說話時的感覺。
    “也不知道涅墨西斯喜不喜歡這個小驚喜？”
    伊凜以“血液化身”的姿態入侵此處，耗費了那么多年，吸著各種殘骸、空間里逸散的“源”,總算成長出能自由活動的形態。
    他繼續漂流著,努力壯大自己的“身體”。
    回想起許多年前,他們在水世界上的失敗,與那一刻的決意。
    在織理書看見的畫面中，他們蓋亞要塞，沒有勝率。
    他最后抵擋“源能炮”，抽干了一個世界，以「無限」、「極意」抗衡，也只能勉強讓源能炮的軌道偏移十三個角度。
    當伊凜親眼目睹涅墨西斯世界艦隊內部的“宇宙”時，伊凜才深深感慨當時壯士割腕的明智。
    賭桌上，二者的賠率相差百倍，不是沒有道理的。
    哪怕伊凜再怎么開掛，再有底氣，也無法拼過在“混亂航道”內縱橫了多個紀元的涅墨西斯。
    原因很簡單——底蘊。
    二者的底蘊，相差巨大。
    伊凜在加勒比海水世界，再如何經營，也只是區區一個世界的“量”。
    目之所及。
    在深空遠處，一片如云般的星河，圍繞著最中央一顆熊熊燃燒的恒星。
    層層星體與空間站，在恒星周圍，如一層層球形軀殼，勻速轉動。
    在星河之間，隱約能看見無數的軌道，將一顆顆星球相連。
    按照格林的說法，涅墨西斯是“智械”之神，他們將生靈當成了“電池”，榨取他們的算力，構建了一個完美的“宇宙”。
    肉眼可見的，最中央那片“星云”，散發著濃濃的“源”味。
    很有可能，涅墨西斯的“電池”，全存放在那里。
    “什么鬼‘超級肉森球’啊。”
    伊凜暗暗吐槽著，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很有可能就是那片星云。
    ……
    他和涅墨西斯的差距，太大了。
    伊凜頂多只能掌控一個世界。
    而涅墨西斯所掌控的，卻是將一艘艘世界艦相連，構成的一個“宇宙”。
    涅墨西斯的滅世級源能炮，能輕松摧毀一個世界。
    沒有可比性。
    這也是為什么，織理書，看不見能勝利的未來。
    但，
    伊凜對莫人敵留下的信息里明說，有其中一種方法，能通往未來。
    那就是，趁其不備、攻其菊后、內部瓦解、一箭雙雕。
    龐然大物的崩潰，總是從內部開始的。
    既然從正面進攻，涅墨西斯堅不可摧，那么，伊凜打算從里面動手。
    所以，和格林一商量，現在的伊凜，侵入了這里。
    解析【智械】權柄，并不是為了增強自己的實力而已，而是為了現在這一步，所作出的必要的“事前準備”。
    為了不讓涅墨西斯察覺到，伊凜甚至在涅墨西斯眼前上演了一幕“壯烈的犧牲”，連小伙伴們都相信了。
    而夢魘之主格林發飆那一下，看似發飆，實則是借著那一掌，偷偷將伊凜的一滴血，突破壁障，送進了涅墨西斯的宇宙之中。
    涅墨西斯的詞典里少了“人情世故”和“陰險狡詐”，自然想不到，清心寡欲、小家子氣的格林，會偷偷作出“作弊”這種刺激的事兒。
    說實話，當伊凜拿捏著尺寸和格林商量時，格林一拍翅膀就答應了，臉蛋紅撲撲的，顯然這種無恥的行為，讓夢魘之主大人感受到了久違的刺激。正所謂明不如暗，暗不如偷，偷不如反反復復地偷，這多快樂呀。
    “熵獸血統”的特殊之處，讓伊凜能夠單獨將身體與血液剝離，從而將“靈魂”，也就是核心數據，轉移到那一滴血液上，侵入涅墨西斯的小宇宙。格林用小瓶子，將他的身體妥善保管，這樣一來，天啟星就不會照到這里，更不會暴露出他的行跡。
    放在煉氣士的世界觀內，這招叫做“滴血重生”。
    完美。
    這一切計劃，看著冒險與九死一生，但只要有格林參與，風險被降低了九成九。
    “嗯，和小氣吧啦的格林打好關系、投其所好，真的是太正確不過了。”
    伊凜剛感慨著，忽然間，他下意識在深空中抖了一個哆嗦，血液顫了幾下。
    在想著格林“小氣”的瞬間，伊凜忽然有種……被舔了一下的錯覺。
    ……
    伊凜漸漸能理解格林以前所說的。
    它們有著漫長的時間，在沉靜中等待，在無聊中尋找樂趣。
    船內的時間流逝速度，與外界不同。
    或許伊凜在涅墨西斯的“小宇宙”內，漂流了數十年、上百年。
    而“逃脫”到另外世界的莫人敵他們，有可能只經歷了短短幾個月，又或者，經歷了比上百年更久遠的時間，壽命耗盡，化作尸骸白骨。
    只是，逃脫的蓋亞要塞一眾眷屬的后續，已經不是現在伊凜所需要擔心的。
    退一萬步來說，莫人敵真的能在另一個世界，泰然處世，安度數百年而老死，從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一種“happyendding”。
    伊凜放下心，現在以“血液化身”存在的他，理論上可以將身體塑造成任何形狀。
    他曲起雙腿，兩手凝成兩把血刃，在腳掌上刻下了幾個簡單的回路。
    這些年在涅墨西斯的地盤吃吃喝喝，伊凜積攢了不少。
    咻。
    伊凜如人形火箭，化作一道流星般的光箭，向前推進。
    速度不快，前進的速度肉眼難辨。
    但伊凜不急，他一早就知道，要將一位真真正正、擁有完整世界艦的神，在賭桌上打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急躁，沒有半點作用。
    幸虧，伊凜的記憶里儲存了不少尚未完全吃透的書籍。
    占卜術、煉金術、魔術、晶紋術、煉氣術。
    其他的不說，當年他在天劍門內熟讀群書，就沒怎么用上。
    現在，倒是有許多時間，將這些知識，再次復習，查漏補缺，更進一步融會貫通。
    學霸是如何養成的？
    無他，唯溫故知新爾。
    于是，少年凜的星際漂流，開始了。
    ……
    ……
    同一時間。
    光芒一閃。
    蓋亞要塞撕開空間。
    灼灼烈日，高溫炙烤著空氣，日曬之下，是一望無際的起伏沙丘。
    咚！
    蓋亞要塞砸在沙丘里。
    莫人敵等人，掙扎著從沙丘里爬出，呸呸呸地吐著嘴里的沙。
    莫莉失魂落魄地滿沙地尋找他的影子，找了半天，沒找著，丟了魂似地坐在滾燙的沙地上，突然傷心地哭了起來。
    “嗚嗚嗚……”
    其余船員，皆是垂頭喪氣，在那一戰中，他們失去了船長，失去了一位偉大的人。
    “爸爸沒事喲。”
    夏如雪坐在高處，兩腿交替晃動，她一根食指豎在尖潤的下巴下，閉著眼睛，鼻翼翕動，說出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話。
    其他人追問時。
    夏如雪篤定道：“爸爸沒死。雪兒能聞到，爸爸的味道。”然后她又指了指眼前：“你們快看，爸爸的味道在這里呀！”
    雪兒的話令人摸不著頭腦。
    味道怎么看得見？
    但雪兒一直和伊凜有著奇怪的聯系。
    莫人敵將伊凜臨走前留下的留言說出。
    其他人對此，只能選擇了相信。
    但，
    總歸是有了希望。
    蓋亞很上道，莫人敵晃了晃拳頭，蓋亞便主動將臨時指揮權限交到莫人敵手里。
    蓋亞解釋，之所以他們船員比要塞先一步傳送，那是因為在船長凜的眼中，船員的重要性遠超出他的計劃，才做出這般設定。這番馬后炮般的解釋，讓所有會員唰唰掉眼淚，再次感慨船長的偉岸。
    簡單分析這里的環境后，蓋亞要塞一行人，決定在原地駐扎，張開防御天幕。
    一眨眼就是一周。
    漫天黃沙，炎熱的氣候讓這里寸草不生，一眼望去，這是一個沒有半點生機的世界。
    莫人敵等人在沙丘上耗了一周，隨著要塞內儲存的食物與淡水急劇消耗，惡劣的環境下如何生存，成了他們將面臨的難題。
    “蓋亞，能再進行一次傳送嗎？”
    莫莉舉起水壺，稍稍潤了潤干涸的嘴唇，再又一次從噩夢里驚醒后，問道。
    蓋亞回答：“目前所剩下的源，能進行兩次隨機傳送，或一次鎖定坐標下的指定傳送。是否進行傳送？”
    莫莉連忙搖頭。
    伊凜在時，成天對剩下的源精打細算的，莫莉可以理解“源”對于一個世界的珍貴程度。
    若是貿貿然浪費傳送次數，一旦山窮水盡時，迎接他們的才是真正的末路。
    “老夫去尋找食物。”
    一直沒怎么發言的莫人敵，忽然眉頭一皺，看向某個方向，甩著衣袖，踏著黃沙，如一道離弦之箭，漸行漸遠，一眨眼，莫人敵那渺小的人影已至數公里之外。
    轟！
    沙丘劇震，龐然巨物自黃沙下沖出沙面。
    那是一只……巨大的沙蟲。
    張開嘴后，沙蟲那布滿利齒的口腔，猶如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這不，食物來了。”
    莫人敵兩眼放光，嘿嘿笑著，身上燃起白色的光焰，摩拳擦掌，格外興奮。
    直徑1.3公里、身長幾十公里、90%的身體都埋在沙丘下的巨大沙蟲，恍惚間，腦細胞匱乏的它，在這個連塞牙縫都不夠的“小食物”面前，生出一種“老子變成了食物”的錯覺。
    ……
    ……
    伊凜漂了很久很久。
    以這幅姿態在太空里漂流的難度，超出預料。
    但勉強可以接受。
    他忘了時間，專心在虛無的太空里漂移。
    漸漸的，伊凜進入那片星云。
    一顆顆星球以不科學的軌跡移動，無數的鋼鐵軌道，連接在星球之間。
    而在星云中央，一圈圈浩大無比的星環，呈軸向排列，如一根巨大的炮管，一直延伸到星空的盡頭。
    “源能炮？”
    伊凜驚訝地看著這一幕，暗道難怪涅墨西斯的源能炮威力如此可怕，是借用了這個超級肉森球的力量啊。
    遠遠地觀摩著，伊凜仔細將星云的運行軌跡、排列，記在心里，說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對于知識，伊凜從不嫌多。
    現在伊凜已經很接近涅墨西斯內宇宙的外圍，到目前為止，涅墨西斯都沒有發現，有一只“小蟲子”偷偷溜進了他的艦隊里。
    每一顆星球上，滿滿的紅光生生滅滅，似是有東西在星球上移動。
    二十四顆主行星呈復雜的圓周軌道轉動，在主星軌道外，還有以各自軌道運轉的衛星群。這些天體，是“超級肉森球”的主要構成部分。
    行星間的軌道內，是運輸通道，有許多物資、流動的光在軌道中高速移動。
    伊凜默數著日子，掐著指頭計算，又花了三年時間，伊凜選了其中一顆行星，準備降落。
    層層自在法光芒在體表包裹，伊凜將身體改造成梭型，在靠近其中一顆星球后，任由恐怖引力的拉扯，伊凜化作血色流星，如天外隕石般，向星球表面墜落。
    咻……
    微弱的血色光芒，混在一片紅光里格外隱匿。
    伊凜突破大氣層。
    劇烈的空氣摩擦，讓伊凜處于高溫的灼燒中。但提前的布置，伊凜輕松扛下了身周的火焰，穿過云層，向地面墜落。
    噌！
    穿出云層的瞬間，伊凜眼前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陰沉的天空下滿是霧霾，成隊的機群在天空中巡邏。有著強壯機械臂的運輸型智械，按照既定的軌跡，在搬運重物。地面被一棟棟滿是油污的鋼鐵設施所鋪滿。平坦的地表，從高空上看，就像是一片完整的鋼鐵軀殼，沒有半點空隙。
    其中，伊凜落點下方，是一處外觀看起來像是“體育場”的設施，四周是一圈高墻，中央凹陷。設施外有許多粗壯的管道，隆隆震動，似是在不停地往“體育場”全自動化運輸著某種物件。
    就那了。
    一看就像是安全降落點。
    伊凜瞬間作出決定，在空中調整姿態。
    咚！
    伊凜速度極快，一眨眼便砸在了建筑內部、高墻邊緣，一處凸起的小平面上，砸出了一個直徑約十米的凹坑。
    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動了附近的智械，在短短十秒內，便有幾隊不同工種的智械，前來伊凜的落地點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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