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沒成想八六年的元旦剛過,大冬天最冷的時候,連隊又接到團里的通知,新到一批東德—512,要求各連連長帶著康拜因駕駛員兩名,元月十號趕到。李柱全想:你說這批車來的真不是時候,元旦前后,這可是冷的要命的時候,等過完年暖和一點來也好啊!再不然,讓康拜因先在建三江停著唄!它又不吃不喝的。東德—512和國產的東風—90一樣,都連個駕駛棚也沒有,從建三江到連隊二百多里地,零下三、四十度的天氣,車跑起來,小鳳再颼颼一吹,不把人凍成冰棒才怪哩!李柱全在元月九號這一天,他和倆名駕駛員趕到了那里,在招待所一住,李柱全碰到了葛苗苗她姐夫羅齊生,他們倆人經常一起在團里開會,每次見面,雖說是連襟關系,也總是沒什么話可說,李柱全心里總想,葛苗苗都是因為我才去世的,所以她姐姐葛青青,對我也一直有成見。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元月十號,他們一起吃過早飯,就一起到貨場去烤車了(主要是用烤燈),因為天氣太冷,剛烤熱這邊,那邊又涼了,十四、五輛車,四、五十個人,忙活了大半天,這才加熱水起動車。等把車都起動著了,冬天黑的又早,這時太陽都快要墜到地下去了,白天都冷的夠嗆,連鐵皮凍的都發脆,這晚上更冷,都冷到零下四十來度了,車一跑,再一點遮擋也沒有,把人會凍成什么樣那就可想而知了。李柱全首先登上了駕駛臺,另外兩名備用的駕駛員,都躺進不透風的糧倉里先保存起來。雖然李柱經常開車,東德—512也開過那么一兩回,可這種車的變速桿和其它的不一樣,他的變速桿不在方向盤右下方,而在右肩膀的一邊,李柱全開著車一換擋,右手總是習慣性的往方向盤底下摸,手伸下去沒摸著,這才想起擋位在右肩膀這塊哩!氣的他直罵,把變速桿都給整到一邊去了,真是羅鍋的P眼,斜門了。還沒出建三江,很快他就順過手來了,十好幾輛車在大街上足有二百多米長的一大溜,一個個在車上開著德國造,都耀武揚威的,心里那個美都沒法說了,車上沒有駕駛棚,這也正好給他們亮相了,等出了建三江沒多遠可不是這么回事了,別人不知是啥感覺,李柱全感覺是越來越不是味了,車速一快,雖說頭戴皮帽子,身穿皮棉襖,手戴皮手悶子,腳穿皮烏拉鞋的,可零下四十來度,小風再一吹,首先鼻子、臉的凍的就受不了了,他用手轉動著方向盤,側著臉、眼睛斜著往前看,眼毛上下掛滿了白霜。沒大會腿又凍的受不住了,他就在糧倉里,拿出一個皮襖來搭在了腿上,心想:這回總算能盯一陣子了,可還不到半小時,這腳又凍的受不了了,就象貓咬的那樣,他咬著牙又跑了有十來分鐘,實在堅持不住了。心里想:這下可得換人了,要不然會把腳凍僵的,踩不了剎車,出了危險那可不得了。就這樣,他們倒換著從建三江跑出來大約有一百來里地的時候,前面的車在路上突然都停了下來,一輛接一輛的,停下來有十來分鐘了,可李柱全看到,前面的車還是沒有動。他心想:也用不了這么長時間呀!是不是前面有車出故障了哩!要真是那樣,路窄車寬,哪輛車也跑不掉,只有大家都在半路上陪他受凍了,既然凍的渾身都難受,不如就往前走動走動吧!也好看看這到底是怎么啦!李柱全向前走了有四、五十米,過去一打聽明白了,你說巧不巧,原來是葛苗苗的姐夫羅連長,突然肚子疼的受不了,正疼的躺在糧倉里直叫喚,李柱全問了問他的病情,說:“十有八九是急性闌尾炎,咱們建三江得這病的人可不少,到現在光我們連隊就在團部醫院里躺著兩個哩!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死冷黃天又黑更半夜的,光在半路上停著也不是個辦法呀!”駕駛員哭喪著臉說:“這么遠的路,還不得把我凍死啊?許多連隊來了三個人,可偏偏我們連隊又是來了我們倆個人。”這時這位羅連長“哎喲”黃天的地說:“李連長,你們連隊來了幾個人?不行你來幫幫忙吧!”李柱全想:要命的時候你看到我這個連襟了,早和我親熱點,這事不用你說我也會幫你。李柱全看了一眼這位駕駛員,也就二十歲剛過,長的又瘦又小,從他干巴巴的臉上看,渾身好象連點脂肪也沒有,這么冷的天,他這弱不經風的樣子肯定是支持不住的。因為這兩方面的原因,李柱全答應了。他對葛苗苗姐夫說:“你在糧倉里就好好休息吧!先把車開到團部醫院去,之后我再幫忙把車給你們開到連隊去。”一路上不知受了有多大的罪,李柱全和那名駕駛員終于把車開到了團部,李柱全忙把糧倉蓋打開一看,還好還活著!便喊羅齊生快上來,到團部醫院了。羅齊生手捂著肚子站了起來,對李柱全說:“我肚子疼的厲害,你快下來托我一把吧!這家伙可真夠重的了,足有一百七八十斤重,李柱全他倆托的托、拉的拉,費了很大勁,才象拉死狗那樣把他弄上來,在醫院一診斷,果然是急性闌尾炎。
從團部到葛苗苗姐姐家還有六七十里的路,羅齊生住院后,李柱全又急忙開車趕路了,出了團部一路西北,這時已是過半夜了,氣溫已降到了零下四十多度,李柱全感到凍的雙腳都有些麻木了。正在這時候,油路不通,車速慢了下來,隨著發動機滅火了,這不趕上要人命了嗎?李柱全急的感到腦袋都要炸開了,零下四十多度,在一定時間內,車如果發動不起來,水一凍,這臺車就算報廢了,這可是幾十萬的財產啊!李柱全趕忙叫駕駛員和他一起檢查油路,他感到自己急的,連說話的聲音都一下子變啞了,一看,三十五號的高號柴油都有點黏稠了,是油號不對、不純?還是天太冷了?這手從手悶子里往外一拿,立刻凍的象針扎一樣,疼的受不了,受不了也得受,戴著手悶子,螺絲可是沒辦法上卸的,手指頭凍掉了也得干,李柱全覺的手指頭一沾油,一下子都凍的發白、發硬不聽使喚了,十指連心呀!那可真是鉆心的疼!很快油路一通,車又重新起動了。俺的親娘哎!謝天謝地!李柱全的心也隨著發動機的響聲象一起獲得了新生那樣了。李柱全開著車,等來到葛苗苗她姐的連隊時,天都快放亮了。李柱全想:這罪讓我遭的,也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一次了,這又該怪誰哩!總不能去怪我的苗苗吧!應該去怪她這個狗屁姐夫會生病,趕上這么個好時候,怪誰都沒用,罪還是自己受,倆人把車開到農具場一停,水一放,這任務總算是完成了。
駕駛員說:“咱快去食堂吃點飯暖和暖和吧!”李柱全說:“我這手腳凍的都不象是我的那樣了,還是先到衛生所找衛生員給我看看再說吧。”倆人來到了衛生所,李柱全把手從手悶子里往外一拿,看到有好幾個手指頭又紅又腫的了,在屋里這一暖和,疼的象鉆心一樣的,衛生員說:“嚴重凍傷,很有危險的,我先給你消消炎,趕緊上團部醫院吧!”李柱全說:“還有這腳哩。”衛生員又給他把鞋帶解開,費了很大事才把鞋都脫了下來,不用說,這是腳也腫了。衛生員說:“我也只有和手那樣,先給你消消炎再說了。”李柱全對駕駛員說:“你先別管我死活啦!團部還有個住院的哩!你快去給羅連長家里說一下去吧。”駕駛員來到葛苗苗她姐家里,把情況詳細的給葛青青說了一遍,最后他說:“沒有象李連長這么好的人了,這次到建三江去接車,這一晚上你不知我們是怎么度過的,真是要命的活,他替羅連長開車不說,我和人家又不認識,可他光怕把我凍壞了,基本上車都是他開的,這不手腳都凍壞啦!他為了羅連長,也是為了我啊!”說著眼淚都出來了。葛青青聽駕駛員這一說,心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她心里想:雖說當年苗苗是因為他去世的,可一點也怪不到人家,小芹他爸在醫院里又沒啥危險,我還是先去看看當年苗苗的這個未婚夫才是,雖然十多年沒看到他了,可他每年都郵錢過來,他也沒少給我來了信,我也沒給人家回,可今天,他又給小芹他爸幫了這么大的忙。
葛青青一來到衛生所,一眼就看到李柱全的手腳都腫的不象樣子了,她張了張嘴還沒把話說出來,李柱全一眼就認出這人是苗苗的姐姐了。李柱全想:十多年沒見過她了,那時候看她還象個小姑娘,今天人胖了好多,但看著好象更漂亮了。他心里一激動,也忘了腳是怎么回事了,猛的一下站了起來,疼的他差一點歪倒,叫了一聲:“姐”。葛青青上前一把攙住他,李柱全也不知哪來的這么大委屈,眼淚都差點流下來了,也許是看到了她,就象是看到苗苗了,他想我心里這些年有多苦,可是您不理解我。葛青青這時說:“真是沒想到,你為小芹她爸把自己凍成這個樣子了,傷的這么重,真讓我心里過不去呀!”李柱全說:“姐,咱是一家人,你說這個干什么?十多年過去了,父母親他們都還好吧?”葛青青說:“他們都很好。”李柱全說:“我一輩子都對不起咱父母他們。”葛青青說:“別說這些啦!不是你的錯,是苗苗她命短,這些年你過的還好吧?”李柱全說:“我一個人還不就是這樣過嗎?”葛青青問:“怎么,你一個人?”李柱全說:“姐,你忘了苗苗去世后,我已把我的頭發和她埋在一起了,我這一輩子再也不會找人了。”葛青青說:“我早忘了這回事了,也沒想到你還是單身過,這些年我對你一直有成見,這是我的錯,今天我認你這個妹夫了。”說完眼淚汪汪的了。李柱全說:“謝謝姐姐這么寬容我。”葛青青說:“咱回家,我給你做飯去。”之后又說:“你這腳,唉!我做好了給你送過來吧!”說完就走啦!
葛青青連隊的劉連長知道了這個情況后,跑來抓住李柱全的手,激動地說:“李連長,為了保住我連這臺車,讓你受了這么重的傷,我一定要上報團里為你請功。”李柱全說:“我們是農墾人,吃點苦、受點傷的算什么?”劉連長說:“趕緊讓食堂給你準備飯,之后咱一起上團里。”剛說完,葛青青把飯送來了,李柱全吃著熱騰騰的雞蛋面條,里面什么樣的味道都有,他心里想著:葛苗苗在北大荒走了,剩下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過,在這里又遭了這么大的災難,苗苗啊!你在那邊怎么不知道保佑保佑我呀!你一定是不知道,我被凍的傷成這個樣子了,你要是活著,看到我今天凍成了這樣,你不心疼的跺著腳哭才怪哩!李柱全想到這里,眼淚掉到碗里去了,他怕別人看到自己這個樣,把淚和面條一起咽到肚里去了,心里想:等傷好了回到連隊,我到苗苗的墳上去時,把我和青青姐之間隔閡的化解經過,給她說一說,說一說事隔十多年后,我吃到青青姐給我做的面條了,說一說我這次是怎么凍傷的。
李柱全在醫院里住了一個多月的院,葛青青在醫院里陪了李柱全好幾天,他的手腳雖然沒有出什么大問題,可都脫了一層的皮。這天下午,他一回到連隊,就踏著沒膝的積雪,連滾帶爬的向東山崗走去了,他不時的向東望一下,心情沉重地想:在這個銀白色的世界里,北大荒建三江、北國邊陲冰雪覆蓋的黑土地下,我的愛人——葛苗苗,一個二十剛出頭,美麗的鶴崗城里姑娘就埋在了這里,她是我的驕傲。葛苗苗,一個那么年青漂亮的姑娘為我躺在了這里,唉!怎么說那,為了她姐姐,我就是凍死也無話可說。李柱全一腳一個雪窩的向前走著,感到四處都靜極了,但還是仿佛聽到了樹林里寒風的嘆息聲,一來到葛苗苗墳前,他就把這次提車怎么凍傷?怎么和葛青青化解了隔閡的經過,給葛苗苗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最后他說:“這次雖然把我凍傷了,可我心里好高興、好高興的。”寒風一吹,李柱全感到渾身冷颼颼的,他猛然想到:苗苗在這里該有多冷啊!李柱全看著葛苗苗墳上厚厚的積雪,又突然想到:在山東老家,記的小時候,一到冬天下了大雪,大人們就高興地說:“這下可好啦!給麥苗蓋上被子啦”!在這里,這大雪不就是給苗苗蓋上被子了嗎?潔白的雪、純潔的雪,我讀懂你的心啦!你不是寒冷的而是溫暖的,這下我放心啦!李柱全總是感到,葛苗苗一直都是有知覺的。
春節過后,李柱全買了一大堆的禮物來看葛青青,她的女兒羅小芹看上去有十三、四歲的樣子,一口一個姨夫的叫著李柱全,叫的他心里暖暖的、酸酸的。
一晃就是兩年過去了,春節過了沒幾天,李柱全偶然收到一封來自MAS市的信,他一看是葛青青的筆跡,急忙打開來看,信中說:“她和女兒小芹兩個多月前,就來到馬鞍山她姨家了,并在那里租了一間門面房,開了一家批發部,目前生意還不錯,只是人手不夠用,資金也不足,問他可否到馬鞍山來,和她在一起做生意。李柱全一看這封信,心里有些弄不明白了,心想:青青姐和她女兒小芹,到江南馬鞍山她姨家那里去做生意,羅齊生哩?還有鶴崗的父母哩?這里頭究竟是什么原因?信中她一字也沒提,李柱全想來想去的,最后決定,自己先到馬鞍山去看一看,不就幾百塊錢的路費嗎?要真行我也去下海經商,不是有好多人都發財了嗎?再說馬鞍山離山東老家只有一千多華里,這樣回家看望父母也就方便多了。現在我在連隊當個小連長,早就有名無實了,和大家一樣包點地種,豆價這么低,每斤只有六、七毛,年頭好還可以,如趕上老天不幫忙,去除一切成本,弄不好就要倒掛了。如果在馬鞍山經商不行,就全當我去旅游一趟了好啦。
李柱全來到馬鞍山一看,葛青青的生意就不錯,到了晚上吃過晚飯,葛青青這才告訴他是怎么一回事,原來葛青青已經和羅齊生離婚了,葛青青對李柱全說:“我和羅齊生都是鶴崗知青,也是家門口的鄰居,我對他的印象,總覺得他這人挺好的,結婚后我倆感情也挺好,沒想到,他這年齡越大,心還越花起來啦!總喜歡和年青姑娘們嘻皮笑臉的。之后,在那里和一個新從關里來的小姑娘好上了,從此便很少回家了。后來營里發現他還有經濟問題,羅齊生一看情況不好,干脆帶著那個年輕姑娘走了,也不知跑到哪里找世外桃源去了。沒辦法,我也只好向法院提出和他離婚了。你還不知道,父親有心臟病去世有好幾年了,母親也已經住在養老院里了。我來馬鞍山做生意忙不過來,首先就想到了你。李柱全說:“謝謝姐姐這么看重我,讓我想不到的是,咱父親身體那么好已經不在了,我這輩子真是太愧對他們了。”葛青青傷感地說:“別提這些了!”李柱全說“還有,怎么也沒想到,羅齊生會是這么一個人,在團里開會我常常碰到他,見面也就是打個招呼,從來也沒說過幾句話,現在社會上這種人太多了,手里有了點權、有了點錢,就要變壞變歪了,我覺的這跟大環境也有點關系。”葛青青說:“有錢有勢的人,人家也有一輩子本本分分的,還是這樣的好人多,說到底,象羅齊生這種沒良心、不顧家庭、不顧孩子的花心人,天生就是沒人味的風流種。”李柱全說:“他們這種風流是下流、是庸俗,有一種風流是博愛,是對國、對家在真情中的付出。象他那種人渣,和這種層次是不沾邊的,青青姐,苗苗和你一樣,心地都那么溫和善良,羅齊生對你的這種不忠,你都能忍讓下去,這可是夫妻之間,一種至命的傷害,你真的一開始就不應該無原則的去忍讓他,到頭來,讓他的膽子越來越大、得寸進尺的,徹底離你而去,青青姐把過去看淡一些吧!不值的留戀的就一笑了之。”葛青青說:“我還年青,羅齊生就對我這個德性,到老了他更不是一個合格的伴了,你放心吧!我早就想開啦。”李柱全說:“姐,我挺佩服你的,拿的起、放的下的,一個人從建三江跑到江南馬鞍山開起批發部來了,這里的情況今天我都看到啦!我決定來這和你一起干,用我們共同的智慧和力量,在馬鞍山開創出屬于我們的一片嶄新的天地來。”葛青青說:“柱全,你還不知道,這個二十多個平米的批發部,是我表姐轉給我的,不然,我哪來這么多的資金呀!還有,從目前來看,店里有一些原來穩定的客戶,生意還可以,最大的困難就是資金不夠,也沒人幫我進貨發貨的。”李柱全說:“估計還要多少錢?”葛青青說:“再有兩、三萬就差不多了。”李柱全說:“這不成問題,我會盡快的把事情辦好,盡快的回來。”葛青青說:“這我就放心了,相信我們今后會把生意做的更好。”
李柱全一回到建三江,就馬上打了辭職報告,之后便忙著處理連隊和家中的一切事務,連隊的人聽說李柱全辭職到南方去做生意,有些人給他送來了煙酒什么的,來為他送行。李柱全想:我這一走,也不知什么時候再回來,弄兩桌酒菜在一起熱鬧熱鬧,這是必須的。大冬天的,這地方除了土豆、白菜、蘿卜的,再也沒有什么其它蔬菜了。素的少,只有在這豬身上下下功夫了,于是李柱全掰著手指頭,從豬頭到豬尾的,一樣一樣的這就慢慢數開了:豬耳、豬舌、豬嘴巴、豬心、豬肺、豬腰、豬肚、豬脾、豬腸、豬腳、豬尿泡,想了一下,還有豬膽沒算上,又一想不行不行,這個可不能算上,這東西太苦,沒聽說吃這個的,那就把豬尾巴也算上,數了一下,光豬就給他貢獻了十來樣。再加上北大荒的木耳、蘑菇、猴頭的土特產,還有雞、鴨、魚、肉的,再把我那個嬌美的前妻王小鳳喊來給我當廚師,這一切就都OK了。唉,要是我愛人葛苗苗在我身邊那該有多好,和我一起到南方,給她姐姐一起做生意。在要走的前一天,李柱全叫王小英,把要請的人一個個的都通知到了。大伙一個個的,春風滿面、滿面春風的,炕上、地下的,坐了滿滿的兩桌子人,有十四、五個。一開始大家在一起喝酒,說起話來,客氣、文明、又靠譜,什么天南海北、國內、國外、遠古、當代,講的條條都是道。酒過三巡,有人心里開始激動,動了真情,對李柱全說:“我說我的老連長,咱連隊有許多人都舍不得你走,這么多年來,對你有了深厚的感情基礎,還有,你看咱連隊二百來口人,有兩萬多畝地,這個帳不用算,大人小孩平均有一百多畝地,這是什么概念呀,得天獨厚啊!雖然目前咱大豆產量低,也不值錢,可一般年景,每人平均還是能收入個萬兒八千的。還有大家也聽說了,建三江以后要改成稻田,咱們以后要發大財的。”有人說:“這種觀點我一點不同意,還發大財哩,種水稻可成本高?再說,地再多也不是你自己的,地多交的公糧多,種地的要是有出息?那耍猴的也有出息了,我說李連長,你在南方混好了,別忘了咱們這些農墾的老兄弟,省的我們在這里冬天凍個死,夏天又受蚊子、瞎蜢、小咬的氣。”李柱全說:“你們說半天,都沒說到主要的問題,首先,我到南方去,是為了幫苗苗她姐姐做生意,什么發財、受罪的,我一點不在意。”有人問李柱全說:“你到南方去幫苗苗她姐做生意,可連隊人都知道,你隔三差五的就會到東邊苗苗墳上去,你這一走,心里一定不是個滋味,還有,這么多年了,你也不找個人,你看現在這社會上,哪有象你這樣的,特別那些手里有點權、有點錢的人,找了小二找小三,找完小三找小四,人家那活的才叫有滋味。”李柱全輕輕的搖了搖頭,說:“狗吃屎,那也叫有滋味?干這種低級下流的事,都是些沒品位的人渣子。”連隊機務統計王紅有些動情的對李柱全說:“我說李連長,無論怎么說,你就有些太執著和固執啦,你不知道,我每次到你家去,經常看到你一個人端著碗吃飯,還有,要不是你固執,全連隊人都知道,你早調營里去啦,如那樣的話,說不定你到南方去,還真去不成了呢。”
幾年過去了,又提起這事,李柱全對大家說:“唉,往事就別提了,也許是我根本不稱職,這么去想自己就心寬啦。”機務統計連笑帶搖頭地說:“我說李連長,你這種心態,能活到一百歲,什么稱職不稱職,就是團里想把你調上去,營里要不點頭,那也是白費。”李柱全說:“事是這回事,機務上的領導是要去解決機務上的一些實際問題的,特別是機械方面的問題,你給人家解決不了,即使人家不敢笑話你,可人家會評價你的。”機務統計說:“多看看書唄,另外誰不知道,你是全營機務連長業務水平最棒的。”李柱全說:“人家哪個不會看書啊,比方說,你到連隊去,有機務人員拿著有劃痕的瓦片來讓你鑒定,還能不能用,你對人家怎么說?”機務統計說:“那要看劃痕程度了。”李柱全說:“話是沒說錯,不過沒人會服你,今天我來告訴你,劃痕的程度這當然重要,但還要看劃痕是不是橫的,同樣的劃痕,順痕的不能用,橫痕的就可繼續用,不能給人家報廢,這個書本上沒有,你能想出這其中的原理嗎?那是因為發動機在運轉時,橫向的劃痕,機油相對不容易流出,從而保證曲軸瓦片的潤滑,當然油壓也是相對穩定的。”這時李柱全老鄉,康拜因東風—90老車長小賈,對李柱全說:“李連長,今天說起機械方面的事來啦,今年豆收,我聽發動機聲音不對頭,一檢查進排氣門的間隙,有的和技術要求數據相差了零點幾mm,可固定螺絲并沒有松動的跡象,我重新調整后,干了沒有多長時間活,聲音又不對頭了,我又一檢查氣門間隙,又有了很大的變動,也不知這究竟為什么?李柱全一聽,認真的對小賈說:“你為什么不把這事告訴我,別看這點小問題,但你這車很有可能已出大問題。這種情況,連桿有可能變形了不說,說不定連曲軸都會斷裂的。”小賈吃驚的說:“問題有這么嚴重。”李柱全說:“這是沒有疑問的,還有燃燒室工作不正常,就連氣門座都容易炸裂,火塞頂部也有氣門頂撞的痕跡。”小賈說:“這怎么辦啊?”李柱全說:“首先,肯定發動機不能帶病工作啦,先看看連桿、曲軸是什么情況啦,我對你們經常說,機械這東西使用、調整和保養是非常非常重要的,還有就是出了故障,就象醫生對病人一樣,早發現、早治療,一個防字,都好好去想想吧。還有,今年秋天我到五十八連去找他們機務連長老劉有點事,有個機務上的小伙子問我說,他的車4115發動機,噴油嘴經常被焦住,燃燒室的積炭也不多,壓力彈簧也沒有折斷。我對他說,你檢查一下柴油供給系統的密封情況吧,保證不了125公斤壓力那是不行的,他說他都檢查過啦,也沒有問題,我說那你就把柴油濾清拆下來,檢查一下軟木墊的情況吧!他懷疑的說,離噴油嘴那么遠,又在高壓油泵的后面,跟軟木墊會有關系嗎?我說你還是打開看看吧,他打開一看,果然有比頭發絲還細的一條小裂紋,把軟木墊更換后,起動發動機,這小伙咧著嘴笑起來,說聽發動機這聲音,跟唱歌樣好聽,這回我再不擔心油嘴被焦住了。”李柱全說到這里,停一下接著說:“對于發動機故障,要盡量做到準確的判斷,發動機在工作中突然滅火,就要首先考慮到是柴油泵軸折斷啦那樣,唉,機務上的事,也許與我今生無緣了,不過我想,無論南方是什么情況,我都會經常回來的,我離不開東山崗下、鴨綠河畔、白樺林里的她呀!”吃過午飯,已是下午的兩點多鐘,客人走后,王小鳳收拾了一下,說她要馬上回去,老公公在家生病了。李柱全說:“老周大爺一看就是個老實人,說起來這一家都挺可憐的,我要不是怕去向陽川,真想去看看老人家。唉,小鳳,我看你就這么糊弄著過吧,再說孩子孬好,那也是你身上的肉呀,咱倆都是心地善良的人,不做對不住人的事,咱心里踏實。”
王小鳳走后,李柱全想:我這一走,不知什么時候再到苗苗那里去,我把她一人舍在了這里,我的心真的真的好疼好疼的呀!我要到她那里去,好好安慰安慰她,給她說再見了。李柱全默默地出了家門,踏著沒膝的大雪,邁著沉重的雙腿向鴨綠河畔的白樺林邊走去,走著走著,天空中飛起了雪花,仿佛白茫茫的雪原上更加的寒冷與悲傷了,李柱全在心里念叼著:苗苗,我就要到南方馬鞍山咱青青姐那里去了,要不是給咱青青姐幫忙,哪里我也不會去的,我真不忍心離開你。這一走也不知什么時候再回來看你了,我會永遠把你珍藏在我的心里。今天,在這個白潔的世界里來和你告別,愛和淚水將和我一起啟程,無論今后我走到哪里,我也會做到,我的心和咱倆離別時的這個白色的世界一樣潔凈,苗苗你聽到了嗎?春天的風、夏天的雷、秋天的雨,都喚不醒你的長眠,在這白樺林中白雪皚皚、寂靜的冬日里,更不會影響到你的沉睡,苗苗這不怪你這個少女貪睡,因為你為了我,把身上最后的一滴血都流盡了。唉!悲傷的天空、清冷的空氣,還有這黑土地上面一層厚厚的白雪,仿佛都塞進了我的心里,塞滿了我的胸膛。苗苗,我有多少年沒看到你對我那迷人的笑容了,有多少年沒聽到你那甜蜜的話語啦!我很孤獨,你一個人在這黑暗寒冷的墳墓里,又該有多么的寂寞、多么的孤獨啊!我要能變成一盞燈給你照照明也好啊!堅貞的愛戀,是永遠也燃燒不盡的蠟燭呀!”李柱全淚水模糊著,對著葛苗苗的墳墓說:“苗苗,你知道嗎,因為你在這里,我愛上了靜謐的死去,就在現在,苗苗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即使你不會醒來,也會聽到我的話的,你一定會理解我的心情吧!”李柱全說完,靜靜的躺在了葛苗苗那蓋滿厚厚白雪的墳墓上,閉上了雙眼。總想著此時葛苗苗能真的醒來,出來和他見面,和他說話……也不知過了有多長時間,李柱全無力地從雪地上站了起來,說:“苗苗,等著我,我會把咱倆的愛情之花完完整整的捧回來,我死活都是你的人,我對你的愛就象代表咱倆的這兩棵白樺樹一樣,無論經歷什么樣的雪雨風霜,她們都會茁壯地成長,永不干枯。再見吧,我的初戀!再見吧,我的愛人!再見吧,我的愛妻!
之后李柱全又來到了十號地的東上坡,也就是當年小羅云出事的這片白樺林里,因為小羅云就埋在了這里,這片白樺林,連隊的人都已經習慣的叫它“姑娘”林了,李柱全望著白樺林里純潔而沉默的白雪,他想:愛人橋,姑娘林,這是多么讓人心碎,一晃都十來年過去了,羅云和苗苗的年齡都還那么小、都是那么的漂亮可愛,都早早的離開了我,怎不讓人為之悲嘆呢!他心中默默的對羅云說:“小羅云,你生前就和葛苗苗那樣,也是那么的喜歡這里的白樺林,還把白樺林看成是心中純潔美麗的姑娘,連隊就把你埋在了這里,有這些純潔美麗的姑娘和你做伴,你不會感到寂寞了吧!她們身上潔白的外衣都是為你小羅云穿的孝衣啊!羅云,你知道嗎?這片白樺林因你而叫“姑娘”林了,羅云妹妹,此時此刻我的心里不僅僅光有悲傷。望著這積滿白雪的白樺林,你靜靜的躺在這里,我想對你說:“我愛這里,也愛你,我就要到南方去了,昨天年青時的你,雖然離我早已遠去,可我們真摯的友情和愛戀卻永遠留在了這里,永遠印記在了我的心里。到最后一天我也會永遠的躺在這里,和苗苗在一起,跟你做永遠的鄰居,再見吧小羅云!我可憐的小妹妹。”李柱全的眼里又掉下淚來。
李柱全心情沉重的回到了連隊。他對王小英說:“小妹,明天咱就要告別你苗苗姐、告別你羅云姐、告別北大荒、告別建三江、告別這千里冰封的北國,到南方去了,我有一個重要的事情要對你說,你必須永遠為我保守這個秘密!就是到了南方后,見了青青姐,千萬別說你是我小姨子,因為她從來都不知道我是一個結過婚的人,什么時候說起話來,她問你,你就說你是我妹妹,你小時候母親去世后,我爹娘收養的你,這也算是個善意的謊言吧!”王小英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說,你是一個曾經結過婚的人,當初不應該再去接受苗苗姐對你的愛,最后還出現了這種悲慘的結果。”李柱全說:“啥也不說啦!你記住我對你說的話就行啦!”之后,他抓了一把大鹽粒裝進了王小英的口袋里,對她說:“你不是有個暈車的毛病嗎?把這個帶上,七、八千華里的路程,我們在路上要坐好幾天的車,暈車時你就拿一粒放嘴里含著,這個辦法是我當年從苗苗那里學來的。”王小英說:“我聽說生姜管用,可沒聽說過大鹽粒治暈車。”李柱全說:“反正,苗苗那時候一暈車就含大鹽粒的,這個辦法也許不適合你,你就再帶塊生姜吧!一切準備就緒后,李柱全對王小英說:“小妹,咱快睡吧,從這里到馬鞍山,有七千五百多華里,要坐好幾天的車,會休息不好的。”李柱全躺在炕上卻怎么也睡不著了,心里總在想,雖然今天傍晚,我已去和苗苗告過別了,可她會原諒我的離去嗎?我這個人是不是有些太狠心啦呀!想到這里,李柱全在炕上坐了起來,閉上眼睛,感到心情是那么的抑郁和悲沉,總覺的傍晚到白樺林里和葛苗苗告別的心情難以平靜,于是他找出紙和筆,之后又點燃一支煙,慢慢的吸著。這是他多年來,要寫東西之前的習慣,提起筆來,他首先想到的是:無論我今后走到哪里,白樺林里是我最終的歸宿,陪伴在葛苗苗身邊,這是我死一萬回也不變的信念。只要我守住對她的愛,我的愛人葛苗苗,她是不會嫌棄我的。我和她在白樺林里會再牽手的,想到這里,李柱全寫下了一首《白樺林啊——我的歸宿》:
我邁著孤獨沉重的腳步,
把暮色拖的越來越濃,
悲傷的眼睛,
張望著搖入夢鄉的密林深處,
天空中飄落下冰涼的石頭,
塞滿了我的胸膛,
想她,想她
一顆被愛浸泡的心似針在扎,
嘆息的風,
又怎能吹干腮邊的淚花,
想她,想她
一天又一天,
想她,想她
一年又一年。
又是飛雪迎歸人,
默默的,
一句話不說,
只有鴨綠河畔的白樺樹,
身披潔白的孝衣,
在輕輕低唱著她的芳魂,
在夜幕低垂銀色的夢幻里,
我在眼饞著她的安睡
永別,
什么是永別,
世界上怎會有這個字眼。
我親愛的人,
我早已為你準備好了一個永恒的吻,
你獨自攬過了多少個冰涼的日月星辰,
你是否懷疑過我會迷失在奈何橋頭。
我親愛的人,
我早已為你準備好了一個永恒的吻,
現在就想,
何需等明天,
那一天我一頭白霜
滿臉皺紋,
腰不再直,
不變的,
是一顆為你跳動的心,
只要你不嫌棄,
我會邁著拘束的腳步,
伸出我顫抖的手,
來撫摸你孤獨的靈魂,
在寒冷和黑夜都無法擦去融融的綠意里,
害著羞,
再牽手,
再把林間的美色逗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