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著夏天的尾聲,太陽還是亮堂堂的,就是有些中看不中用,早間晚上都有些涼意。
下午還有點兒熱,櫻桃穿了件白色小飛袖短上衣,淺綠色高腰及膝裙,自己打了把小陽傘,從徐園出去,打算出門走走逛逛。才走出小半條街,拐入沿河的青石板路,卻在上橋前停住腳步——
盛裴軒站在石橋上,眸中三分訝異七分驚喜,“櫻桃!”
櫻桃緩步走上橋,站在他身邊,小陽傘靠在右肩向后撐著,素白的小臉揚起,迎著陽光望著他,有些驚喜:“你怎么會在這里?”
因為……想你了呀。
咽下最真實的理由,小盛并不打算告訴她自己為什么會來這兒,只是笑道:“真巧。”
“確實很巧呀……”
櫻桃將信將疑地打量他,他卻紋絲不動,眼中滿是明亮的笑意,攤開手任她打量。等櫻桃看夠了,盛裴軒才沖她伸出手:“櫻桃想去哪里?帶我一程好不好?”
見她站著不動,小盛有些窘迫地收回手,面上微微泛起些紅色,解釋道:“雖然在上海待了好幾年,但是這附近的城市還是頭一回來。我也不知道哪里適合游覽,想借你的光,逛一逛。”
他說的還真不是假話。自打工作后經(jīng)濟條件逐漸好起來,老家新房子也蓋了,還給奶奶請了保姆照顧,有閑暇時間,他便會出門旅游,目的地卻從來都是國外。
小盛去的并非都是國外的著名旅游景點,而是各國名校所在地。他不知道櫻桃去了哪里讀書,于是只能都去看看。
因為曾經(jīng)聽櫻桃提起過,于是英國和瑞典成了他去過最多次的國家。劍橋他也去過,站在康河邊,望著碧空云影和周圍來來往往的各國學子,他心里頭想的卻是:小姑娘如今該讀大二了吧?
穿過一座又一座石橋,白衣綠裙的女孩兒慢悠悠走在前頭,高大俊朗的男人落后半步,眉眼含笑,安靜陪伴。
這一走,就從天光大亮,走到了夕陽西下。
晚餐去的菜館是在一家不太好找的巷子里,據(jù)說在當?shù)仡H有名氣,助理早在櫻桃出門前就打電話去訂好的。店內(nèi)裝修得古色古香,穿著改良旗袍的服務生個個窈窕清秀,張口便是吳儂軟語,溫溫柔柔的模樣。
既然是來吃蘇幫菜,自然少不了那幾樣著名菜品:松鼠桂魚、響油鱔糊、碧螺蝦仁、太湖三白、雪花蟹斗、桃仁羹……
櫻桃還點了幾個青團子,盛裴軒瞧見后,笑道:“我助理是福建人,聽說這個在他們那兒叫清明%0%0,因為清明前后才做。”
正好有服務員送菜進來,一直垂著頭,聽了這話才笑了笑,微微抬頭露出姣好的面容,一雙妙目盯著他看,軟軟道:“不止福建,蘇州原先也是清明前后做呢。”
小盛敏感地察覺到了這服務員情態(tài)異樣,忍不住皺起眉頭。
漂亮的女服務員一直在瞄他,此刻見他面露不悅之色,先是愣了愣,繼而羞惱起來——她是來兼職的大學生,因為長得漂亮,又見這里進進出出都是非富即貴,便活絡了心眼。平時巧笑兩聲,嬌滴滴的鶯聲燕語,一般男人都不會反感,甚至她還收到了不少名片和示好。
今天她自然是一早就認出盛裴軒了,否則也不會上趕著搭話,做出這些動作,她也并非想要怎么樣,只是見到一個英俊多金的男人后下意識的行為。現(xiàn)在瞧來,這媚眼是拋給瞎子看了!她咬了咬下唇,重新垂下頭,很快就悄沒聲息地退出了包廂。
這么一場眉眼官司,前后雖然不過幾十秒,可稍稍注意一些就能發(fā)現(xiàn)。可櫻桃卻絲毫未覺,等那服務員走了,還用筷子夾了一個,輕咬一口嘗了嘗,略有些懷念地說:“小時候奶奶也做過,后來就沒再吃過了。”
盛裴軒一怔,在她的疑惑的注視下,笑了。
吃過晚飯,兩個人沿著青石板路慢慢散步,身后助理和保鏢不遠不近地跟著。
昏黃的路燈下,二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櫻桃有時候會轉(zhuǎn)頭看看,看到那雙并肩而立的身影,方才吃的糕點仿佛猶有余味,從口中直甜到了心里。
水巷小橋多,人家盡枕河。
夜里的山塘街,每隔一段距離,臨河的人家門前就懸起一盞寫有“山塘”字樣的紅燈籠。水中光亮的倒影,一座座小石橋,偶爾劃水而過的游船,沒有秦淮河畔那樣的錦繡繁華,卻獨有一番姑蘇味道。
路邊盡是些商鋪,櫻桃興致不大,拖著慢悠悠的步調(diào)走著,有一句沒一句地跟身邊的他說話。
有路人經(jīng)過,突然發(fā)現(xiàn)擦肩而過的竟是盛裴軒,連忙趕回幾步找他簽名。小盛好脾氣地簽了,卻拒絕合影,只是伸手拉過櫻桃護在懷中,沖他們笑著搖頭。
也不知是腦補了些什么,來要簽名的一群年輕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懷中的美貌少女,立刻了然地點點頭,帶著知曉了什么秘密的喜悅,嘻嘻哈哈一哄而散。
盛裴軒沒覺得有什么,想繼續(xù)往前走,可櫻桃卻不樂意了,杵在他懷里仰頭瞪著他,不滿地問:“你拉我做擋箭牌?”
小盛很無辜:“我什么都沒說呀。”
櫻桃從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可這回卻沒再說什么了,重新邁開腳步。
小盛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繼續(xù)跟上。只不過——剛剛他牽起的手忘了放開,櫻桃似乎也沒有發(fā)覺,就這樣任由他牽著,一路前行。
“你快生日了是嗎?”
“嗯,沒想到你記得。”
“因為在國慶后一天嘛,比較好記。”櫻桃眨了眨眼,突然就笑了。
她還在國外的時候,有一回看小盛的節(jié)目,請來的嘉賓是一位老藝術家,因為出生在國慶那天,所以家里直接給取名叫國慶。
老藝術家在節(jié)目上說起這段趣事,小盛笑著接口:“我比您晚一天出生,家里本來都打算好了,要是我能跟祖國同一天生日,也管我叫國慶,結(jié)果我死活不肯出來……”
老藝術家撫掌大笑:“要是你性子急些,今天咱們臺上就倆國慶了!”
小盛大概也想起了那期節(jié)目,唇角翹了翹。正好兩人走上一座石橋,這個位置游人稀少,櫻桃停下來看風景,他站在橋上看著她。
夏末的風柔柔吹過,遠處的人聲和光影似乎都在漸漸遠去。不知怎地,埋在心底許久的疑惑忽然就問了出口:“櫻桃,其實我一直想問,當年,你為什么走得那么突然,那么急?”
突然到?jīng)]有心理準備,急到連當面告別都不能。
柔若嫩柳的身體一僵,櫻桃的眼睛順著流水望向遠方,神色有一瞬間的空茫。她曾經(jīng)想過很多次,小盛哥哥問起離開的原因時該如何回答,媽媽的想念,奶奶的期望……每一樣都可以作為理由。
可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她沉默良久,卻選擇實話實話:“因為,有個女孩子告訴我——她是我心上人的女朋友。我很難過。”
過去了這么多年,再回想起那一天,她依然還是心酸得無法抑制。背對著他,櫻桃的眼圈都已經(jīng)紅了,淚光閃爍。
聽到那句“心上人”,盛裴軒閉了閉眼,很快又睜開。他知道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笑著問她什么時候有的心上人,自己竟然不知道。
可他不愿意這樣,不愿意再裝作若無其事!
“那,你的心上人是誰?”
他步步緊逼,櫻桃?guī)缀跄芨杏X到身后溫熱胸膛的靠近。她低下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逼回所有眼淚,轉(zhuǎn)身推開他,笑靨如花,就像一個任性的小姑娘,一字一頓:“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話音落下,她立刻就收了笑,快步走下石橋。每一步都高高昂著修長潔白的脖頸,高貴又脆弱的模樣,好像這樣優(yōu)雅的離場就能維持住最后的驕傲。
情竇初開,年少的暗戀,是不是永遠不說出口,就能保留最初最美麗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