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進延帶著福竹出去后,沈瑛來了林盞屋里。
“王妃可是為了銘云而來?”林盞開門見山
“林大人把人心猜得真準”沈瑛一斜眼看見他腳上那雙與一身低調素衣格格不入的氣派黑靴,陰著聲音道,“難怪王爺喜歡你”
聽得沈瑛的陰陽怪氣,林盞先是愣了一下,轉而微笑道:“若是有關周平,王妃大可直接問王爺,可關于銘云,王爺卻不如在下接觸得多。王妃想知道些什么便盡管問吧”
“銘云現在何處?”
“遵陽吳王府,尋了處僻靜的院子,被王爺限制外出,但有下人照看陪同,銘云也不至于悶得慌”林盞說完卻沒聽見沈瑛的動靜,頓了頓后補充道:“來揚州前在下每天都會過去,銘云一切安好,只是總嚷著要見姐姐”
沈瑛嘆氣,手中的布絹攥得緊緊,“王爺欲作戲假裝周平是意外身亡,說若我能配合反間,便把銘云還給我”
“事到如今,王妃也別無選擇了”林盞站起來,瘸著腿扶墻走了幾步,從柜中摸出一個布袋,掏出一個小東西向沈瑛伸過去,“銘云托在下轉交的,前些日子一直沒機會給您”
“銘云給…我的?”沈瑛一把從林盞手中拿了過來,“銘云,銘云……”
“是個什么?”林盞微側過頭,半睜著眼睛問,“在下摸著,好像是個草環”
“草編的戒指”沈瑛指腹細細撫摸那已成枯色的草戒,“銘云以前也給我編過”
“真是個手巧的孩子”林盞聽了揚起嘴角,失焦的眼底都漾起微光,“在下家中也有一小妹,偶爾縫個荷包送來,在下看不見,但摸那繡線便知一定頗為精致”
談起各自的弟妹,原本冰冷的氣氛霎時暖了幾分,沈瑛意識到自己先前端著的架子不知不覺放了下來,明知林盞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卻還是正了正色,把草戒收好后,咳了一聲,道:“姑且信你,銘云安好我才愿考慮為王爺做事”
林盞笑了笑,“王妃盡管放心,王爺不會為難無辜孩童”
沈瑛不再多說,起身臨走前看了眼林盞腰間墜的荷包,清冷道:“你那荷包,的確精致”
陸進延外出便是一整天,林盞在屋子里憋著只覺渾身都不自在,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推開窗才發現外面正飄著小雨,倒真是潤物細無聲。
他曾是喜歡下雨的,兒時頑皮愛往積水里跳,也總在雨后嗅著泥土的清新去尋蚯蚓,還得偷偷地去,若是被丫鬟小廝發現了,便會追著說臟啊少爺您別碰。
后來便不喜歡了,雨天地滑,就算他走得小心不摔跤,也難免會踏了積水浸濕鞋襪,濕涼濕涼的,很不舒服。
“王爺等等!”窗外樓下傳來福竹的聲音,聽著氣喘吁吁的,“打傘啊王爺!”
“哎喲,你腳力太差,慢死了!”是陸進延略帶沙啞的聲音,林盞笑了笑,想象著福竹舉著傘追陸進延跑的模樣
“舉著傘還把東西淋濕了,不是說讓你抱懷里嗎”兩人走進客棧了,陸進延還在不滿地教訓福竹,“給我給我”
聽著那不耐煩的聲音由遠及近,林盞一轉身,正對上推門而進的陸進延
“怎么下地了?”陸進延進門把包裹往桌上一擱,走到林盞面前
“坐了一天,活動活動”林盞躬身行了個禮,“王爺淋雨了?”
“你怎么知道,莫不是雨也有氣味兒?”陸進延邊說邊用手抹去衣袖上的水珠
“感覺得到”林盞自顧自地笑了,方才福竹在樓下喊得那么大聲,他又不聾
“你可真是神人”陸進延聲音爽朗,顯然心情大好,“本王買了好些東西”
耳邊一陣窸窣聲響,繼而傳來一股清甜的香氣,陸進延又去買點心了
“王爺,不必給在下買這些……”才說著,嘴里便被塞了一塊綿軟的糖糕
“別與本王客氣,知道你喜歡吃甜的”陸進延語氣十分得意,“那天在柳氏酒家,本王剝了一整只糖蟹,你都吃了”
林盞聽得皺了皺鼻子,怪不得那天碗里總有吃不完的蟹肉,他還以為是給他和陸進延各上了兩份。
“摸摸這是什么”
林盞口中的糕點才剛嚼完,陸進延便拉過他的手撫上一個長形物件,觸得溫潤圓融,林盞張開手仔細摸了幾下形狀,“玉簪?”
“本王一看見這個樣式就覺得配你”
“謝王爺好意,但在下不缺。”林盞的手抽了回來,端正坐著
陸進延又使出了威嚴的口吻:“給你你就收著。”
林盞不再言語,默默聽陸進延告訴他都買了些什么玩意,有些東西聽了也想象不出,便伸手摸了摸
晚飯過后林盞獨自在房里換藥,陸進延給的藥好是好,但也奈何不過他傷得厲害,林盞摸了好幾下,也沒覺得腳踝的腫大消了多少,稍一用力就疼得讓他邁不開步子。
也不知這傷什么時候能好,林盞嘆了口氣,才剛把靴子穿上便聽見外面數人走動的聲音。又是要出去?林盞拄著盲杖走到門口,才剛打開門就觸到了陸進延寬厚的背。
林盞愣在原地,哭笑不得,陸進延這兩天總來他房里,只怕遵陽還沒回,府里的這些人便都要傳些流言蜚語了。
“上來”
林盞眼睛空洞地睜了睜,小聲問:“上……哪?”
“本王背上”陸進延一直背對著他,見他遲遲沒有動作,便轉頭拽了一把他的腰,林盞腳上有傷站不穩,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股勁兒帶得向前一栽,不偏不倚正落在陸進延背上
“王爺!”意識到了陸進延這是要背他,林盞一時亂了方寸,平日里的沉靜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他背上一陣掙扎
“知道我是王爺就別亂動”陸進延低聲呵斥,雙手箍緊了林盞的腿
“可是……”
“走了”陸進延打斷林盞,直了直身子背他下樓
縱使陸進延步伐穩健肩背寬厚,林盞在他背上卻也是局促不安,且不說一個好端端的大男人被人背著下樓,單是趴在陸進延背上辨不清方向,就讓林盞在眼前的一片黑暗中焦躁不安。明知陸進延背著他往客棧外走,可沒了腳步丈量讓林盞心中沒底,不由得想到才剛失明的那段時日,即使被娘抱著背著也怯得很,每每都將娘的衣襟攥濕。像他這樣的目盲之人,最怕就是在陌生環境里失去方向感。
好在他們是要坐馬車出行,林盞被陸進延扶著上了馬車,這才松了一口氣,拂了拂額頭,才多一會兒的功夫,自己就冒了一層冷汗,果然,即使眼盲多年,他也還是陷入無底深淵的感覺懼怕得緊。
“臉色這么差,不舒服?”
林盞趕忙搖頭
“這是有多不愿讓本王背你,下次不背了”
林盞舒了口氣,感受到陸進延在他身邊坐定,問:“王爺不與王妃一輛馬車嗎?”
“她侍女也在車里,本王不愿擠著”陸進延在林盞邊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斜斜地靠著,身體隨著馬車輕輕搖晃,若有若無地碰著林盞
馬車停下后陸進延先下了車,林盞怕被陸進延等著,不顧腳上的傷便從馬車上直接跳下來,哪知腳沒落地,人卻落進了陸進延懷里
“王爺!”林盞這回真有點受不住了,背都還好,默不作聲地把他橫抱在懷這分明是辱他尊嚴
“你不讓背,現在下著小雨路又不好走,不過幾步路,本王抱你進畫舫”陸進延解釋得平心靜氣,理所應當得很
礙于他是王爺,林盞怕大力掙脫傷了他,只得由著他來,不想進了畫舫卻還是只有他二人,福竹守在外面,其余人都上了其他船。林盞聽著周圍很是安靜,不像是片搖槳最盛的水域。
晚風漫拂,絲絲細雨飄入畫舫,林盞驀地一怔,直起身道:“王爺是要在此對周平下手?”
“看你受了傷,本想讓你靜靜享受,可你還是猜出來了”陸進延不緊不慢地說著,剝了個橘子遞到林盞手里,“待會兒無論聽到什么都不要理會,只管與本王安靜游湖”
這原來都是陸進延的計劃,林盞沉沉點頭,方才被陸進延抱著進了畫舫的慍怒也被這關鍵時刻的屏息凝神所取代。
“別繃著臉,吃橘子”陸進延看林盞牢牢握著手中的橘子,掰下一瓣輕捏他的下巴塞進口中,不料林盞什么都看不見,被這忽而的一塞驚得抽一口氣,咬破橘子濺出的汁水躥入喉管,登時嗆得咳嗽起來。
林盞不想在陸進延面前失態,捂著嘴盡力憋氣,可這倒惹得氣管更為不適,漲紅了臉不說,咳得也更加劇烈了
陸進延沒想到他這隨手一舉引得林盞如此窘迫,有些自責地坐到林盞身邊,攬過他的肩膀為他拍背順氣,林盞的肩背一摸便是骨頭,可真瘦
林盞咳了好一會兒才把那酸甜的汁水清了干凈,吸氣定神,發覺自己半個身子都陷進了陸進延的懷抱,方才正是靠著他胸膛咳嗽的
“王爺,冒犯了……”林盞坐直身子欲從他懷里抽出,卻不料被陸進延的一雙鐵臂緊緊箍住,林盞微微一顫,睜大了失焦無神的眼睛,殊不知自己墨瞳緋頰的模樣全都映入陸進延眼中,他一低頭,四片唇瓣輕輕貼合,趁著林盞慌得失神,伸出舌頭在他口中一番攪動。
船外忽而傳來撲通一聲,有人落水了,隨即便是大聲呼救的聲音。
回過神的林盞意識到這人正是周平,忙要推開陸進延,卻被他魁梧的身體壓得透不過氣。
“不要理會,忘了本王方才的話?”唇分,陸進延喘著熱氣急著把話說完,便又捧著林盞的臉深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