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分鐘后，助理驅車駛進了臨江而造的天瑯壹號院。
　　他將行李放置好，很快又從房子里退出去了。

　　這間房子，江奈只來過一次。
　　已經是一年前了，那會剛裝修完畢，做為婚房未來的主人之一，過年回來時她應著家里人的話來看了一眼。

　　當時是白天，看著沒有現在華麗。
　　此時站在客廳連排的巨大落地窗前，對面奪目閃耀的景色一覽無余，明珠塔高聳入云，高樓林立，霓虹燈起，光亮隨著江水流去的地方漸漸淡去。

　　“我去沖個澡，你先休息吧。”正望著窗外出神，被李清霽的聲音打斷。
　　江奈回過頭，看到李清霽一邊伸手解襯衫袖口的扣子，一邊往主臥的浴室走去。
　　“好。”她回答。

　　但她并沒有立刻去休息，在客廳坐了幾分鐘，確定李清霽已經進浴室后，起身把自己的行李箱往衣帽間里推。
　　一進去發(fā)現衣帽間里還有女士的衣服，她微微一愣，猶豫了下，還是拿出了其中一件衣服看了眼。
　　吊牌都還沒摘。

　　江奈默了默，又將衣服放了回去，開始收拾行李箱里的東西。
　　整理好一會，才把這次帶回過的衣物都掛了出來。

　　“你可以放著，明天讓阿姨整理。”
　　李清霽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洗完澡了，站在衣帽間外。

　　江奈倏地回了頭，他穿了身睡衣，長衣長褲，珠光白，質地絲滑柔軟。
　　這是江奈認識他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他穿這么家居的衣服，不由呆了呆。
　　看著好像是比西裝革履的他溫和些。

　　“沒事，我反正還睡不著。”江奈俯身把行李箱拉到了一邊。

　　李清霽：“前幾天讓陳敏給你準備了一些衣服，不滿意的話可以跟她說。”
　　江奈：“你是說，這邊這些女生的衣服都是給我的嗎？”

　　李清霽似乎覺得這話有點好笑，眉頭很輕地動了下：“不然？”
　　江奈有幾分尷尬，因為自己方才一些腦補：“哦……謝謝。”

　　“收拾好了嗎。”
　　江奈點點頭。
　　李清霽回身往外去：“那休息吧。”
　　江奈卡住了，下意識問了句：“我睡哪？”

　　李清霽站住，復回頭看她。
　　面面相覷，幾秒沒說話的功夫莫名讓江奈的心提了起來。

　　“江奈。”他叫她。
　　“……嗯？”

　　“既然結了婚，就真是結婚的樣子，我沒有要跟你過家家。”
　　李清霽的聲線偏低，磁性悅耳，不看著他光聽他說話的話，特有好感，也很享受。
　　但此時直視他的臉是沒法享受的，因為他的眼神太冷，輕易讓人心生畏懼。

　　江奈不動聲色握了握拳，像是再給自己一種鼓勁。
　　“我也沒有要過家家啊……”

　　李清霽：“那就過來，主臥。”

　　——

　　其實，李家最開始聯(lián)姻的對象并不是她。
　　江奈十六歲才進的江家，在這之前，她一直跟爸爸媽媽生活在一起，那段時光，雖然過的不富裕，但卻是她最幸福的時候。

　　可后來，爸爸因意外去世了，媽媽受了打擊，原本就不好的身體更加糟糕，沒辦法負擔她的生活。
　　也就是那個時候，爺爺出現了。

　　爺爺很不喜歡媽媽，當初爸爸堅持要娶沒有一點背景的媽媽時，他就和爸爸斷絕了父子關系。
　　但兒子的去世終歸還是在他心里激起波瀾，他到了他們那個小小的二居室后，決定把兒子的血脈帶走。
　　媽媽不舍，但想到女兒可以過更好的生活，妥協(xié)了。

　　江奈記得那時自己死死拉著媽媽的手，怎么樣都不肯放開。
　　直到爺爺說，只要她跟他走，他就會負擔媽媽生病所有的費用。

　　到江家后她一直過得謹慎小心，爺爺奶奶因為媽媽的緣故并不怎么喜歡她。哥哥姐姐那個圈子，她自己習慣不了，也融入不了。
　　而李清霽，她是在高三那年第一次見到他。

　　他比她大四歲，在她還處于青春期，乳臭未干像個被江家拉扯的提線木偶時，他已經即將大學畢業(yè)，是個完完全全的成年人。
　　那時候，兩家人正好一起去參加了一個宴會，因有意讓李清霽和堂姐江瑤在一塊，在那場宴會里，長輩們還特意給兩人騰出了私人空間。

　　江奈也是閑晃的時候在后花園游泳池旁意外撞見兩人的，彼時喝多了的江瑤在水池里撲騰，而不遠處水池邊，是李清霽冷眼旁觀。
　　江奈微微瞠目，看著胡亂掙扎的江瑤，當下就要開口呼救。
　　李清霽回過頭的一個眼神把她的聲音生生嚇了回去。

　　“會游泳嗎。”短暫靜默后，他又開口問她。
　　江奈：“……不會。”
　　李清霽嗯了聲，淡聲道：“那還不叫人。”
　　“……”

　　江奈后來轉頭跑去叫人了，江瑤被救了上來，并沒大礙。
　　而江奈也是在有人撲下去救人的時候發(fā)現那個泳池不深，一米三的樣子，喝多了的江瑤站不穩(wěn)，但一米八還往上很多的李清霽即便是不會游泳，應該也能盡量把人拉起來。

　　但他不下水，就這么看著，像在看一張沒有生命的紙片，輕易被水擊碎。

　　江瑤確實是喝多了自己不小心掉下水的，但清醒后想起李清霽沒有及時救她，發(fā)了好大一通火。
　　可江家和李家聯(lián)姻的意向，并不會因江瑤不高興而改變。

　　后來真正導致江瑤跟李清霽徹底沒戲的，是因為她意外懷了孕。
　　玩樂所致，父親不詳。
　　這個孩子最終自然沒有生下來，還被李家那邊的人知道了。于是聯(lián)姻這件事，換了人。

　　都說婚姻不得兒戲，可在很多豪門高院里，是另外一種程度上的兒戲。
　　只談利益，不談感情。

　　江奈知道自己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但她有自己在乎的人，既得了江家的好處，自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只是……她有點怕李清霽。
　　不管是幾年前在那個游泳池邊，還是現在躺在他身側。

　　主臥房間很大，還帶了個偌大的陽臺，陽臺上擺著一個吊椅，不過看那嶄新程度，應該是沒有人使用過。
　　江奈窩進臥室的大床里，香檳色的床單被套，靠近聞著有讓人放松舒適的清香。
　　另外一側李清霽沒有立刻躺下，也沒看她，坐在床上隨手拿過床頭柜上的平板，垂眸滑動著。

　　江奈不自在，但盡量不表現出來，故作淡定地拿出手機玩。
　　“接下來什么打算？”李清霽處理著零星一點工作，隨口問了句邊上顯然拘謹著的，他的妻子。

　　江奈手指停住，答道：“最近有幾場面試。如果面上的話就去上班，沒面上的話……繼續(xù)面試。”
　　李清霽微微一頓：“你要面試？”
　　“嗯。”

　　李清霽有幾分意外，他以為她應該是會進江氏那邊，或者像大多數富家小姐那樣拿筆錢做點自己感興趣的事，再或者可以讓他安排。
　　總之不會是去某些公司參加面試。

　　“去哪面試？”
　　“好幾家……”江奈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繼續(xù)玩手機，心不在焉，“要是面上了再說吧。”

　　囫圇應答，顯然并不想讓他干涉。
　　李清霽意會，便沒有多問。
　　畢竟領證時就明言，兩人之間有足夠的空間，不會過多干涉對方想做的事。

　　幾分鐘后，江奈把手機放邊上一放，縮進被窩。
　　她實在裝不下去了。

　　“要睡覺了嗎。”邊上得男人像多長了只眼睛似得，明明是在看平板，卻又能察覺到自己在做什么。
　　江奈瞬間心口砰砰直跳，腦袋陷在枕頭里，偷偷抬眸看了他一眼。
　　“對……要睡了。”
　　“嗯。”

　　李清霽放下了平板，伸手關了燈。
　　房間一下子暗了下來，只余江奈這邊一個柔和的床頭燈開著。
　　她僵住，在要不要立刻去關燈間猶豫。

　　耳側有很淡的呼吸聲，江奈想，既然是夫妻了，那有夫妻生活是很正常的。
　　如果他現在想要的話，她并沒有理由拒絕……

　　“你那邊的燈關了吧。”李清霽說。
　　江奈唔了聲，伸手把燈關了，這下房間徹底暗了下來，一點都看不清了。

　　謎一樣的寂靜。
　　就在江奈一邊“重復告訴自己可以做反正早晚得做”，一邊緊張的渾身僵硬時，突聞很淡的一聲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那種。

　　“睡吧。”
　　“嗯？”
　　李清霽：“還是你不想睡？”
　　“沒有！”江奈立刻拉了下被子，低聲道，“我想睡的……”
　　“那就先睡吧。”

　　右側的人動了下，江奈感覺到時他翻了個身，背對著她了。
　　江奈徒然松了口氣，也轉過去背對著。

　　幾乎是一夜無眠，因為不習慣，也因為時差。
　　江奈是在快天亮的時候才睡過去的，等她被鬧鐘鬧醒的時候，床邊已經空了。
　　她反應了好一會，這才拿過手機看了眼。
　　微信上，薛琳已經給她發(fā)了好幾條消息。

　　【醒了沒，我快下班了，等會去找你吃個午飯啊。】
　　昨晚跟薛琳約的時候還住在爺爺奶奶那，薛琳一定是要去那附近找她了。

　　江奈立刻坐了起來，給她撥了個電話過去：“喂，你沒出發(fā)吧？”
　　薛琳：“十分鐘后，怎么了，還沒睡醒啊。”

　　“不是，我昨晚不在爺爺那邊，我怕你已經過去了。”
　　“不在那，那你在哪？”薛琳話音一頓，立刻夸張道，“怎么的，難道你昨晚是跟你老公睡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