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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br>  那天晚上,所有的人都圍著李大海,聽李大海細述漱蘭的故事。</br>  天氣突然轉(zhuǎn)涼了,房里生起了火盆。大海坐在火盆邊,小草搬了張小凳子,坐在他的膝前,仰著臉,癡癡地看著他。振廷、靜芝、月娘、世緯、青青、又琳全圍著火盆坐著,都非常專注地凝視著李大海。</br>  “漱蘭的娘家在蘇州,家里除了母親朱嫂以外,已經(jīng)沒有人了。元凱和漱蘭婚后,在蘇州住過一陣,生活艱難,又轉(zhuǎn)往無錫,就在無錫生病去世。漱蘭和朱嫂,把元凱少爺?shù)撵`柩送回來以后,就又回到了無錫。這期間,傅家和漱蘭雖斬斷了關(guān)系,我卻背著老爺,每年去無錫兩三次,給漱蘭母女送一點錢去。我想,小草好歹是少爺?shù)墓侨猓m好歹是個媳婦……說不定,老爺會有回心轉(zhuǎn)意的一天……”他注視著振廷,歉然地說,“老爺,我把元凱少爺抱大的,我實在于心不忍呀!”</br>  “你做得好,做得好!”振廷激動不已地低喃著?!拔腋嫡裢⒑蔚潞文?,會有你這樣忠心的家人啊!”</br>  “后來呢?”小草急急地問,“我不是跟我娘住一起的嗎?怎么會去北方昵?”</br>  “唉!”李大海長嘆了一聲?!澳鞘m本想把孩子送回傅家莊,自己就追隨元凱少爺去了。誰知老爺在悲痛欲絕中,竟把漱蘭母女三代,全逐出門去。漱蘭回到無錫,痛定思痛,整個人就失魂落魄的。那時小草還沒滿周歲,漱蘭也愛得厲害,可是,她一天比一天糊涂,逐漸就什么都弄不清了……”</br>  “我知道了,”靜芝啞聲說,“她和我一樣糊涂了,不肯承認元凱已經(jīng)去了……”</br>  “不不,不一樣。”李大海接口,“太太只有對元凱少爺?shù)纳绬栴}糊涂,其他的事情都清清楚楚,有條有理的。漱蘭不一樣,她所有的事都搞不清楚了。她會在大太陽天,拿著蓑衣,打著雨傘,跑到田里去,口口聲聲說下大雨了!她還會在下大雪的日子,抱著衣服去井邊洗,把自己凍成一根冰棍。她分不清春夏秋冬,弄不清自己是冷是熱,也不管白天黑夜……她把朱嫂弄得疲如奔命……她是完完全全地瘋了呀!”</br>  小草睜大眼睛,眼里已蓄滿了淚。</br>  “可是,漱蘭好愛小草呀,在這種情況下,她總是抱著小草不放。所以,下雨天小草跟著她去淋雨,下雪天跟著她去淋雪,大太陽天跟著她曬太陽。這還沒關(guān)系,她越來越瘋得厲害,就常常忘了手里抱著孩子,一次,差點把小草摔到井里,一次又掉進火盆,幸好朱嫂沒命地搶救,才沒有燒死……因為元凱少爺是肺炎去世的,漱蘭最怕的事就是小草著涼,她用一條條棉被把她裹著,有次又差點悶死……這樣發(fā)展下去,朱嫂膽戰(zhàn)心驚,一天到晚和漱蘭搶小草,每次搶走了小草,漱蘭會尖叫大鬧,非搶回不可。搶了回來,又不知道如何保護……這樣,有一天,正好我去了,發(fā)現(xiàn)朱嫂抱著小草沒命地逃,漱蘭拿著把剪刀在后面追,原來漱蘭要給小草剪頭發(fā),朱嫂看她眼睛發(fā)直,沒輕沒重,嚇壞了,去搶小草,混亂中,朱嫂手腕上被剪刀劃了過去,傷了好深一道口子,流了好多血。我制伏了漱蘭以后,朱嫂已經(jīng)崩潰了。她把小草交給我,說:抱她走吧!隨你把她送給什么人,讓她可以好好活下去就行了!我檢查小草,發(fā)現(xiàn)這未滿周歲的孩子,已經(jīng)遍體鱗傷,再看朱嫂那殘破的小屋,和神志不清的漱蘭,我知道,要救她們祖孫三個,只有狠下心來,送走小草……”m.</br>  李大海停頓了一下,眼光落在小草臉上。</br>  可憐的小草,聽了這樣的故事,她又落淚了。</br>  “我知道了,然后,你就把我送到表叔表嬸家!”她吸了吸鼻子。“可是,你怎么不告訴我呢?”</br>  “我決定送走小草的時候,”李大海繼續(xù)說,“朱嫂哀求地對我說,要我保證照顧小草,但是,永遠不要告訴小草,有關(guān)漱蘭的一切,她哭著說:不要讓孩子知道她的母親是這種樣子!她還說,她要全心照顧她的女兒,既然無力撫養(yǎng)小草,從此,就當不曾有過這個孩子!我抱著小草離去的時候,正下著大雪,漱蘭知道我抱走了小草,她追在后面慘叫:‘不要不要……我要小草!我不闖禍了!求求你們!別把我們母女分開呀!還給我!求你們把小草還給我……’那叫聲真是凄慘,我抱著小草回頭對她們說:‘你們永遠不會失去小草!我發(fā)誓要讓她好好長大,總有一天再與你們團圓!我一定做到!’”</br>  小草聽到此處,早已成了個淚人兒。她把李大海緊緊抱住,哽咽地喊:</br>  “海爺爺!你一直瞞著我!你怎么一直瞞著我!現(xiàn)在呢?我娘好不好?我外婆好不好?她們還在無錫嗎?無錫在什么地方呢?我們快去找她們吧!”</br>  “是??!”靜芝也哭得稀里嘩啦。“振廷,我們快去無錫,把朱嫂母女兩個,都接到傅家莊來吧!”</br>  “是!”振廷拭了拭淚,看著小草?!拔覀兠魈炀蛣由恚ソ幽隳铮幽阃馄牛∽屛矣靡院蟮臍q月,來彌補以前的錯。”</br>  “太好了!”世緯感動得眼睛都濕了。這才知道,當初月娘述說漱蘭“扶柩歸來”的故事時,刻意隱瞞了有個女兒的事實,想必,月娘對振廷不認小草,也很不以為然吧!他注視著小草說:</br>  “小草,真沒想到,當初我送你來揚州,只是找你的海爺爺,現(xiàn)在,不止找到了海爺爺,還有你娘、你外婆、你爺爺、奶奶……原來你不是小孤女,你有一大家子親人呢!明天,讓我和青青,陪你去接你娘!”</br>  “我可不可以去呢?”華又琳忍不住問。</br>  “去去去!”月娘說,“我們大家都去,當初不曾給漱蘭風光過,現(xiàn)在,我們把她風風光光地接回來。老爺,行嗎?”</br>  “就這么辦!”振廷回頭就喊,“長貴!你快去安排船票,算算看有多少人去?”</br>  “月娘,你就去打掃房間!”靜芝吩咐。</br>  “我讓出我的房間給她們??!”世緯急忙說,“我住到客房里去,我現(xiàn)在那房問,是元凱以前住的,或者可以喚回漱蘭的回憶!”</br>  “對對對!”月娘說,“這樣最好不過……”</br>  “等一等,等一等!”李大海見大家說得熱絡,急忙提醒眾人,“你們一定要知道,漱蘭已經(jīng)瘋了許多年,而朱嫂,也早已心力交瘁……你們要接她們回來的計劃,還是等見了面再說吧!”</br>  大家注視著大海,每個人都感覺到大海言外之意,是無比地沉重。只有小草,帶著全心全意的熱誠和期盼,說:</br>  “我已經(jīng)等不及明天了!如果今天就是明天,那有多好!”</br>  漱蘭和朱嫂,住在無錫郊外,一棟破落的小四合院里。院子早已荒圮,雜草叢生。東西兩廂房都空著,她們母女,住在南院里。兩間窄窄的屋子,堆滿殘破的家具,和殘破的日用品。</br>  這天的漱蘭很不安靜。整天在屋子里東翻西翻,不知道在找尋著什么。朱嫂的眼睛跟著她轉(zhuǎn),平常用來安撫她的毛線籃,今天也起不了作用。她像一只困獸,在室內(nèi)兜了幾百圈后,忽然跑進院子里,一眼看到放在屋檐下的水缸,她大驚失色,沖過去提起水缸邊的兩個水桶,返身就往外狂奔而去。</br>  “漱蘭!你去哪里?漱蘭!你回來啊!”朱嫂追上前去,要奪水桶,“給我!給我!你拿水桶做什么?”</br>  “我要去打水!”漱蘭喊著,“只剩半缸水了,不行的!我要把水缸裝滿,然后我去劈柴……”</br>  “你不要打水!也不要劈柴,你給我在房間里待著!”朱嫂用力去拉她。</br>  “不行呀!”漱蘭開始尖叫,“天快黑了,太陽下山了!元凱快回來了!他看到水缸不滿,會去打水,他會累出病來的,不行不行……讓我去呀!”她奮力一奪,力大無窮,手上的水桶,重重地敲打在朱嫂的腰上,朱嫂痛得彎下身子,漱蘭乘機沖過去打開大門,拔腳飛奔。</br>  “回來??!漱蘭!不要亂跑呀!你別給我闖禍了,我求求你呀……”</br>  朱嫂顧不得痛,站起來就追。</br>  漱蘭揮舞著水桶,跑得好快,朱嫂在后面,追得好辛苦。</br>  就在此時,振廷、靜芝、小草、大海……等人,浩浩蕩蕩地來了。抬頭一看,見此等景況,一行人都大驚失色。漱蘭已舞著水桶奔近,朱嫂見一大群人,也沒弄清楚是誰,就著急地喊:</br>  “請幫忙攔住她!別讓她跑了!快!”</br>  “朱嫂!你別急,是我們來了!”李大海急忙說,一下子攔在漱蘭前面?!笆m,你別怕,是我??!我是海叔,我來看你們了!”</br>  漱蘭忽然看到好多人,嚇了一跳,收住腳步,害怕地看著李大海,身子開始節(jié)節(jié)倒退。</br>  “誰?誰?誰?”她囁嚅著?!安灰獢r著我,我沒有闖禍,我要去打水,打水……”</br>  小草排開眾人,大步?jīng)_上前去,抬起頭來,她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漱蘭。雖然漱蘭衣冠不整,容顏憔悴,但她仍然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小草就這么一看,母女天性,已油然而生,她張開手臂,一把抱住了漱蘭的腿,哭著喊:</br>  “原來你就是我的娘??!娘!娘!我是小草?。∧愕男〔莅 ?lt;/br>  隨后追來的朱嫂,大大地震動了。她看小草,看大海,再看到靜芝、振廷、月娘……她全然明白了。她的臉色倏然慘白,呼吸急促:</br>  “大海!你……你讓他們祖孫相認了!我不是說過,小草送給誰都好,就是不許送回傅家莊嗎?”</br>  “朱嫂!”大海歉然地說,“不是我的安排,是老天的安排呀!此事說來話長。但是,小草確實已回到傅家莊,也知道她自己的身世了!”</br>  “朱嫂!”振廷往前跨了一步,“請原諒我以前的種種吧!”</br>  “朱嫂!”靜芝也哀懇地接口,“我們帶了小草,來向你請罪呀!”</br>  “小草……小草……”漱蘭開始喃喃自語,丟掉水桶,張開雙手,茫然失措地看著那抱住自己的孩子。</br>  “是??!是??!”小草仰起頭來,滿臉淚痕,“我就是小草,我來看你了!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回來的,可我不知道啊!一直到現(xiàn)在才曉得我有娘……對不起,娘!你原諒我呀!”</br>  朱嫂這樣一聽,就再也顧不得振廷和靜芝了,她撲蹲下來,激動地去拉住小草,上上下下地看她,淚如雨下。</br>  “小草,你長這么大了,長得這么好了!當初忍痛送走你,還是做對了!”</br>  小草淚汪汪地看著朱嫂:</br>  “你是我的外婆,是不是?”</br>  “是!”朱嫂抽噎著,心酸極了?!昂⒆影?!外婆沒有用,不曾好好照顧你,那么小,就忍心把你送走……外婆好難過呀!”</br>  “外婆!”小草激動地大喊,撲進朱嫂懷里?!拔叶贾懒?,你是為了愛我,才送我走的!你要照顧娘,你沒有辦法……你是好外婆,世界上最好的外婆……”</br>  “小草!”朱嫂泣不成聲了,“我的小草呀!”</br>  漱蘭震驚極了。這一聲聲“小草”,把她引回一個遙遠的世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轉(zhuǎn)過身子,就向家里飛奔而去。</br>  “小草?”她邊跑邊叫,“我的孩子??!”</br>  她沖進家門,直沖向臥房,滿屋亂轉(zhuǎn)地找尋著,最后撲到床上,急急忙忙拉了一個枕頭,緊緊摟在懷里,笑了。坐在床沿上,她搖著枕頭,溫柔地拍撫著枕頭,低喃地唱起歌來:</br>  “小草兒乖乖,把門兒開開,快點兒開開,讓你進來……小草兒乖乖,把門兒開開……”</br>  朱嫂和眾人都已追了進來,看到這種情況,人人都呆住了。小草眼睜睜地看著漱蘭搖著枕頭叫小草,實在受不了了,熱淚盈眶地沖過去,她一把握住漱蘭,激動地喊:</br>  “娘!那只是個枕頭,我才是小草,我才是啊!我長大了!都十歲了!你聽懂沒有?不要抱枕頭,你抱我,哄我,摸我,親我呀!”</br>  漱蘭嚇壞了?;攀只拍_地推開小草,死命抱緊枕頭。</br>  “不要吵!”她緊張地說,“孩子要睡覺!讓開!讓開!”她注視著懷里的枕頭?!斑@是我女兒,她叫小草,我給她取的名字,女孩兒像小草……她三個月了……”她搖頭,“不對,好像半歲多了……”她又搖頭,“也不對,我記不清楚了……”</br>  “是十歲了!十歲了呀!”小草急切地喊,“娘!你怎么回事呢?我們分開這么久,現(xiàn)在終于見面了,你怎么不要我,卻要一個枕頭昵?”</br>  朱嫂再也忍受不了,撲上前去搶那個枕頭。</br>  “漱蘭!”她大喊著,“你睜開眼,看看清楚呀!孩子回來認你了呀!一聲聲叫娘,叫得我心都碎了,你怎么還能無動于衷,瘋瘋傻傻地去認一個枕頭?不可以這個樣子!把枕頭給我!”</br>  漱蘭抱著枕頭,急急往床里躲去,朱嫂用力一奪,枕頭落入朱嫂手中,漱蘭尖聲大叫起來:</br>  “我的小草??!還給我還給我!不要搶走我的小草啊……沒有元凱,沒有小草,我活不成啊……”</br>  她叫得如此凄厲,人人都覺得驚心動魄。小草急急去拉住朱嫂,哭著說:</br>  “外婆!你就把枕頭還給娘吧!不要嚇她了!她抱著枕頭,就像抱著我一樣??!”</br>  朱嫂淚水不斷地滑落,望著小草,心里真是又悲痛又感動。她不由自主地把枕頭交給了小草,小草又把枕頭交給了漱蘭,漱蘭奪走枕頭,就往床里面爬去,縮在床角,抱緊枕頭,整個人縮成一團。</br>  “朱嫂!”振廷往前跨了一步,含淚說,“跟我們回傅家莊吧!我今天帶著贖罪的心情來這兒,要把你們母女接回家去,漱蘭這種情況,需要治療啊,我們給她請醫(yī)生,說不定可以治好她!”</br>  “不!”朱嫂強烈地說,驀地挺直了背脊?!熬拍陙淼拿恳粫r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我和漱蘭都活在你們的陰影底下,這無休無止的折磨,全拜你們之賜!這場冤孽源自你們,害苦了我們!現(xiàn)在,你想把我們接回去,換得你良心的平安,沒有那么容易!今生今世,我最不愿意再去的地方,就是揚州傅家莊!”</br>  “請你停止恨我們吧!看在小草份上,不要再恨我們了吧!”靜芝悲切地喊著,“無論如何,我們共有著這個孩子呀!朱嫂,請給我們彌補的機會吧!”</br>  “你們要彌補是吧?”朱嫂激動地說,“那么全體彌補到小草一個人身上去吧!”</br>  “外婆!”小草回過頭來,拉住朱嫂的手?!澳愫湍锊换馗导仪f,我也不回去了,我要跟你們一起住,現(xiàn)在我大了,可以和你一塊兒照顧娘!”</br>  “不不不!”朱嫂著急地說,“你不能回來住!”</br>  “為什么不能?”小草問,“以前我是小娃娃,你才要把我送走,現(xiàn)在我會照顧自己,會做許多事……”</br>  “不行不行!”朱嫂慌忙把小草推給靜芝。“帶走帶走!你們快把她帶走!”</br>  “為什么你們都是這樣?”小草倒退著,泣不成聲,抬頭看朱嫂,“他們以前不要我,現(xiàn)在換你不要我,好不容易找著了娘,她只要枕頭,也不要我!為什么你們都不要我嘛?”</br>  “朱嫂,”李大海沉痛地說,“別再傷孩子的心了,跟我們回去吧!讓漱蘭換個環(huán)境,說不定會好起來!”</br>  “我的漱蘭不會好了!”朱嫂搖著頭,“家破人亡,生離死別,把她已經(jīng)毀滅得干干凈凈!她不會好了!她現(xiàn)在只剩下一具空殼子,早已活得毫無意義,毫無尊嚴了!這種沒有尊嚴的日子!讓我和她一起熬過去!你們走吧!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br>  “不對不對!”世緯再也無法維持沉默,挺身而出了?!爸焐?,你一定要相信,這世界上有奇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傅伯母雙目失明,可以重見天日,小草被車撞得奄奄一息,可以恢復健康……你如果目睹了這大半年來發(fā)生的種種事情,你就會相信,滄??勺?yōu)樯L?!過去的悲哀,把它統(tǒng)統(tǒng)結(jié)束吧!過去的恨,也從此勾消吧!朱嫂,小草才十歲,不要讓她到二十歲、三十歲時,還有悔恨!為了愛漱蘭,為了愛小草,你就跟我們回傅家莊吧!你是漱蘭的母親,你選擇了終身陪伴漱蘭,無怨無悔!如果漱蘭現(xiàn)在有選擇的能力,你焉知道她不會選擇小草?此時此刻,一家團聚,才是最重要的呀!”</br>  朱嫂凝視著世緯,她弄不清楚這個年輕人是誰,但是,她卻深深撼動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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