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br> 云樓在熱鬧的衡陽路走著,不住地打量著身邊那些五花八門的櫥窗,今晚答應去楊家,好久沒去了,總應該買一點東西帶去。可是,那些商店櫥窗看得他眼花繚亂,買什么呢?吃的?穿的?用的?對了,還是買兩罐咖啡吧,許久沒有嘗過雅筠煮的咖啡了。</br> 走進一家大的食品店,店中擠滿了人,幾個店員手忙腳亂地應付著顧客,真不知道臺北怎么有這樣多的人。他站在店中,好半天也沒有店員來理他,他不耐地喊著:</br> “喂喂!兩罐咖啡!”</br> “就來就來!”一個店員匆忙地應著,從他身邊掠過去,給另外一個女顧客拿了一盒巧克力糖。</br> 他煩躁地東張西望著,買東西是他最不耐煩的事。前面那個買巧克力糖的女顧客正背對著他站著,穿著件黑絲絨的旗袍,同色的小外套,頭發(fā)盤在頭頂上,梳成蠻好看的發(fā)髻,露出修長的后頸。云樓下意識地打量著她的背影,以一種藝術家的眼光衡量著那苗條的、纖秾合度的身材,模糊地想著,她的面容不知是不是和身段同樣的美好。</br> “我要送人的,你給我包扎得漂亮一點!”前面那女人說著,聲音清脆悅耳。</br> “是的,小姐。”</br> 店員把包好的巧克力糖遞給了那個女郎,同時,那女郎回過身子來,無意識地瀏覽著架子上的罐頭食品,云樓猛地一怔,好熟悉的一張臉!接著,他就像中了魔似的,一動也不能動了!呆站在那兒,他張大了嘴,瞪大了眼睛望著前面。那女郎已握著包好的巧克力糖,走出去了。店員對他走過來:</br> “先生,你要什么?”</br> 他仍然呆愣愣地站著,在這一瞬間,他沒有思想,沒有意識,也沒有感覺,仿佛整個人都化成了虛無,整個世界都已消失,整個宇宙都已變色。</br> “喂喂!先生,你到底要什么?”那店員不耐煩地喊,詫異地望著他。</br> 云樓猛地醒悟了過來,立即,像箭一般,他推開了店員,對門外直射了出去,跑到大街上,他左右看著,那穿黑衣服的女郎正向成都路的方向走去,她那華麗的服裝和優(yōu)美的身段在人群中是醒目的。他奔過去,忘形地,慌張地,顫栗地喊:</br> “涵妮!涵妮!涵妮!”</br> 他喊得那樣響,那樣帶著靈魂深處的顫栗,許多行人都回過頭來,詫異地望著他。那女郎也回過頭來了,他瞪視著,覺得自己的呼吸停止,整個胸腔都收縮了起來,手腳冰冷,而身子搖搖欲墜。他怕自己會昏倒,在這一刻,他絕不能暈倒,但是,他的心跳得那么猛烈,猛烈得仿佛馬上就會跳出胸腔來,他喘不過氣來,他拼命想喊,但是喉嚨仿佛被壓縮著,扼緊著,他一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來了。</br> 一個路人扶住了他,熱心地問:</br> “先生,你怎么了?”</br> 那黑衣服的女郎帶著股好奇,卻帶著更多的漠然看了他一眼,就重新轉過身子,自顧自地走向成都路去了。云樓渾身一震,感到心上有陣尖銳的刺痛,痛得他直跳了起來,擺脫開那個扶住他的路人,他對前面直沖過去,沙啞地、用力地喊:</br> “涵妮!”</br> 那女人沒有回頭,只是向前面一個勁兒地走著,動作是從容不迫的,裊襲娜娜的。云樓覺得冷汗已經(jīng)濕透了自己的內(nèi)衣,那是涵妮!那絕對是涵妮!雖然是不同的服飾,雖然是不同的妝扮,但,那是涵妮!百分之百的是涵妮!世界上盡管有相像的人,但不可能有同樣的兩張面貌!那是涵妮!他追上去,推開了路人,帶翻了路邊書攤的書籍,他追過去,一把抓住了那女人的手臂,喘息著喊:</br> “涵妮!”</br> 那女人猛吃了一驚,回過頭來,她愕然地瞪視著云樓,那清亮的眼睛,那小巧的鼻子和嘴,那白晳的皮膚……涵妮!毫無疑問的是涵妮!脂粉無法改變一個人的相貌,她在適度的妝扮下,比以前更美了,云樓大大地吸了一口氣,他劇烈地顫抖著,喘息著,在巨大的激動和驚喜下幾乎喪失了說話的能力,涵妮,我早知道你還活著,我早知道!他瞪視著她,眼睛里蓄滿了淚。那女人受驚了,她掙扎著要把手臂從他的掌握里抽出來,一面嚷著說:</br> “你干嗎?”</br> “涵妮!”他喊著,帶著驚喜,帶著祈求,帶著顫栗,“我是云樓呀!你的云樓呀!”</br> “我不認識你!”那女人抽出手來,驚異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轉過身子,她又準備走。</br> “等一等,”他慌忙地攔住了她,哀懇地瞪著她,“涵妮,我知道你是涵妮,你再改變裝束,你還是涵妮,我一眼就能認出你,你別逃避我,涵妮,告訴我,這一切是怎么回事?”</br> “我還要你告訴我是怎么回事呢!”那女人不耐而帶點怒容地說,“我不是什么涵什么妮的,你認錯了人!讓開!讓我走!”</br> “不,涵妮,”云樓仍然攔在她前面,“我已經(jīng)認出來了,你不要再掩飾了,我們找地方談談,好嗎?”</br> 那女郎瞪視著他,憔悴而不失清秀的面容,挺秀的眉毛下有對燃燒著痛苦的眼睛,那神態(tài)不像是開玩笑,也并不輕浮,服裝雖不考究,也不襤褸,有種書卷味兒,年紀很輕,像個大學生。她是見過形形色色的男人的,但是很少遇到這一種,她遭遇過種種追求她或結識她的方式,但也沒有遇到過這樣奇怪的。這使她感到幾分興味和好奇了。注視著他,她說:</br> “好了,別對我玩花樣了,你聽過我唱歌,是嗎?”</br> “唱歌?”云樓一怔,接著,喜悅飛上了他的眉梢,“當然,涵妮,我記得每一支歌。”</br> 那女郎微笑了,原來如此!這些奇異的大學生啊!</br> “那么,別攔住我,”她微笑地說,“你知道我要遲到了,明晚你到青云來好了,我看能不能勻出點時間來跟你談談。”</br> “青云?”云樓又怔了一下,“青云是什么地方?”</br> 那女郎怫然變色了,簡直胡鬧!她冷笑了一聲說:</br> “你是在跟我開什么玩笑?”</br> 轉過身子,她迅速地向街邊跑去,招手叫了一輛計程車,云樓驚慌地追過去,喊著說:</br> “涵妮!你等一等!涵妮!涵妮!涵妮!”</br> 但是,那女郎已經(jīng)鉆進了車子,他奔過去,車子已絕塵而去了。剩下他呆呆地站在街邊,如同經(jīng)過了一場大夢。好半天,他就呆愣愣地木立在街頭,望著那輛計程車消失的方向。這一切是真?是夢?是幻?他不知道。他的心神那樣恍惚,那樣癡迷,那樣凄惶。涵妮?那明明是涵妮,絕沒有疑問地是涵妮,可是,她為什么不認他?楊家為什么說她死了?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或者,那真的并不是涵妮?不,不,世界上絕不可能有這樣湊巧的事,竟有兩張一模一樣的臉龐!而且,年齡也是符合的,剛剛這女郎也不過是二十歲的樣子!一切絕無疑問,那是涵妮!但是……這是怎么回事呢?這之間有什么問題?有什么神秘?m.</br> 一輛計程車緩緩地開到他身邊來,司機猛按著喇叭,把頭伸出車窗,兜攬生意地問:</br> “要車嗎?”</br> 一句話提醒了他,問楊家去!是的,問楊家去!鉆進了車子,他說:</br> “到仁愛路,快!”</br> 車子停在楊子明住宅的門口,他付了錢,下了車,急急地按著門鈴,秀蘭來開了門。他跑進去,一下子沖進了客廳。楊子明夫婦和翠薇都在客廳里,看到了他,雅筠高興地從沙發(fā)里站了起來說:</br> “總算來了,云樓,正等你呢!特別給你煮了咖啡,快來喝吧。外面冷嗎?”</br> 云樓站在房子中間,挺立著,像一尊石像,滿臉敵意的、質(zhì)問的神情。他直視著雅筠,面色是蒼白的,眼睛里噴著火,嘴唇顫抖著。</br> “告訴我,楊伯母,”他冷冷地說,“涵妮在哪兒?”</br> 雅筠驚愕得渾身一震,瞪視著云樓,她不相信地說:</br> “你在說些什么?”</br> “涵——妮。”云樓咬著牙,一字一字地說,“我知道她沒死,她在哪兒?”</br> “你瘋了!”說話的是楊子明,他走過來,詫異地看著云樓,“你是怎么回事?”</br> “別對我玩花樣了!別欺騙我了!”云樓大聲說,“涵妮!她在哪兒?”</br> 翠薇走過去,攬住了雅筠的手,低低地說:</br> “你看!姨媽,我告訴你的吧,他的神經(jīng)真的有問題了!應該請醫(yī)生給他看看。”</br> 云樓望著雅筠、楊子明和翠薇,他們都用一種悲哀的、憐憫的和同情的眼光注視他,仿佛他是個病入膏肓的人,這使他更加憤怒,更加難以忍受。瞇著眼睛,他從睫毛下狠狠地盯著楊子明和雅筠,喑啞地說:</br> “我今天在街上看到涵妮了。”</br> 雅筠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后,她對他走了過來,溫柔而關懷地說:“好了,云樓,你先坐下休息休息吧!喝杯咖啡,嗯?剛煮好,還很熱呢!”</br> 她的聲調(diào)像是在哄孩子,云樓憤然地看看雅筠,再看看楊子明,大聲地說:</br> “我不要喝咖啡!我只要知道你們在玩什么花樣?告訴你們!我沒有瘋,我的神智非常清楚,我的精神完全正常,我知道我自己在說什么。今晚,就是半小時之前,我看到了涵妮,我們還談過話,真真實實的!”</br> “你看到了涵妮?”楊子明把香煙從嘴里拿出來,仔細地盯著他問,“你確信沒有看錯?”</br> “不可能!難道我連涵妮都不認識嗎?雖然她化了妝,穿上了旗袍,但是,她仍然是涵妮!”</br> “她承認她是涵妮嗎?”楊子明問。</br> “當然她不會承認!你們串通好了的!她乘我不備就溜走了,如果給我時間,我會逼她承認的!現(xiàn)在,你們告訴我,到底你們在搞什么鬼?”</br> “我們什么鬼都沒有搞,”雅筠無力而凄涼地說,“涵妮確實死了!”</br> “確實沒死!”云樓大叫著說,“我親眼看到了她!梳著發(fā)髻,穿著旗袍,我親眼看到了!”</br> “你一定看錯了!”翠薇插進來說,“涵妮從來不穿旗袍,也從來不梳發(fā)髻!”</br> “你們改變了她!”云樓喘息著說,“你們故意給她穿上旗袍,梳起發(fā)髻,抹上脂粉,故意要讓人認不出她來!故意把她藏起來!”</br> “目的何在呢?”楊子明問。</br> “我就是要問你們目的何在?”云樓幾乎是在吼叫著,感到熱血往腦子里沖,而頭痛欲裂。</br> “你看到的女人和涵妮完全一模一樣嗎?”楊子明問。</br> “除了裝束之外,完全一模一樣!”</br> “高矮肥瘦也都一模一樣?”</br> “高矮肥瘦?”云樓有些恍惚,“她可能比涵妮豐滿,比涵妮胖,但是,一年了,涵妮可以長胖呀!”</br> “口音呢?”楊子明冷靜地追問,“也一模一樣?”</br> “口音?”云樓更恍惚了,是的,那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口音,他想起來了,涵妮的聲音嬌柔細嫩,那女郎卻是清脆響亮的。可是……可是……人的聲音也可能變的!他用手扶住額,覺得一陣暈眩,頭痛得更厲害了。他呻吟著說:“口音……雖然不像,但是……但是……”</br> “好了,云樓,”楊子明打斷了他,溫和地說,“你坐下吧,別那么激動。”扶他坐進了沙發(fā)里,楊子明對雅筠說:“給他倒杯熱咖啡來吧,翠薇,你把火盆給移近一點兒,外面冷,讓他暖和一下。”</br> 雅筠遞了咖啡過來,云樓無可奈何地接到手中,咖啡的香氣繞鼻而來,帶來一份屬于家庭的溫暖。翠薇把火盆移近了,帶著個安慰的微笑說:</br> “烤烤火,云樓,好好地休息休息,你最近工作得太累了。”</br> 在這種殷勤之下,要再發(fā)脾氣是不可能的。而且,云樓開始對于自己的信心有些動搖了,再加上那劇烈的頭痛,使他喪失思考的能力。他啜了一口咖啡,覺得眼睛前面朦朦朧朧的。望著爐火,他依稀想起和涵妮圍爐相對的那份情趣,一種軟弱和無力的感覺征服了他,他的眼睛潮濕了。</br> “涵妮,”他痛苦地,低低地說,“我確實看到她了,我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br> “云樓,”雅筠坐到他身邊來,把一只手放在他寬闊的肩膀上,誠懇而真摯地說,“你知道我多愛涵妮,但是我也必須接受她死亡的事實,云樓,你也接受了吧。我以我的生命和名譽向你發(fā)誓,涵妮確確實實是死了。她像她所愿望的,死在你的腳下,當你抱她到沙發(fā)上的時候,她已經(jīng)死了。也就是因為看出她已經(jīng)死了,你楊伯伯才逼你回去,一來要成全你的孝心,二來要讓你避開那份慘痛的局面,你了解了嗎?”</br> 云樓抬起眼睛來,看著楊子明,楊子明的神情是和雅筠同樣真摯而誠懇的。云樓無力地垂下了頭去,頹然地對著爐火,喃喃地說:</br> “可是,我看到的是誰呢?”</br> “你可能是精神恍惚了,這種現(xiàn)象每個人都會有的,”雅筠溫柔地說,“我一直到現(xiàn)在,還經(jīng)常聽到涵妮在叫媽媽,午夜醒來,也常常覺得聽到了琴聲,等到跑到樓下來一看,才知道什么都是空的。”雅筠嘆了口氣,“答應我,云樓,你搬回來住吧!看你把自己折騰成什么樣子了,你需要有人照顧。我們……自從涵妮走了之后,也……真寂寞。你一就搬回來吧!”</br> 云樓慢慢地搖了搖頭。</br> “不,我也需要學習一下獨立了。”</br> “無論如何,今晚住在這兒吧,”雅筠說,“你的房間還為你留著呢!”</br> 云樓沒有再說話了,住在這兒也好,他有份虛弱的、無力的感覺,在爐火及溫情的包圍之下,想到自己那間小屋,就覺得太冷了。</br> 深夜,躺在床上,云樓睡得很不安穩(wěn)。這間熟悉的房間,這間一度充滿了涵妮的笑語歌聲的房間,而今,顯得如此的空漠。涵妮,你在哪里?輾轉反側,他一直呻吟地呼喚著涵妮,然后,他睡著了。</br> 他幾乎立即就夢到了涵妮,穿著白衣服,飄飄蕩蕩地浮在云霧里,她在唱著歌,并不是她經(jīng)常唱的那支《我怎能離開你》,卻是另一支,另一支他不熟悉的歌,歌詞卻唱得非常清晰:</br> 夜幕初張,天光翳翳,</br> 眼中景物尚依稀,</br> 陰影飄浮,忽東忽西,</br> 往還輕悄無聲息,</br> 風吹裊漾,越樹穿枝,</br> 若有幽怨泣唏噓,</br> 你我情深,山盟海誓,</br> 奈何卻有別離時!</br> 苦憶當初,耳鬢廝磨,別時容易聚無多!</br> 憐你寂寞,怕你折磨,</br> 奇緣再續(xù)勿蹉跎!</br> 相思似搗,望隔山河,</br> 悲愴往事去如梭,</br> 今生已矣,愿君珍重,</br> 忍淚吞聲為君歌。</br> 唱完,云霧遮蓋了過來,她的身子和石霧糅合在一起,幻化成一?朵彩色的云,向虛渺的穹蒼中飄走了,飛走了。他驚惶地掙扎著,大聲地喊著:</br> “別走!涵妮!別離開我!涵妮!”</br> 于是,他醒了,室內(nèi)一屋子空蕩蕩的冷寂,曙色已經(jīng)照亮了窗子,透進來一片迷迷蒙蒙的灰白。他從床上坐了起來,腦子里昏昏沉沉的,真實和夢境糅合在一起,他一時竟無法把它們分剖開來。奇怪的是,涵妮在夢中唱的那支歌竟非常清晰地一再在他腦中回響,每一個字都那么清楚,這歌聲蓋過了涵妮的容貌,蓋過了許許多多的東西,在室內(nèi)各處回蕩著,回蕩著,回蕩著……</br> 他就這樣坐在床上,坐了好久好久,直到門上有著響聲,他才驚醒過來,望著門口,他問:</br> “誰?”</br> 沒有回答,門上繼續(xù)響著撲打的聲音,誰?難道是涵妮?他跳下床,奔到門邊去打開了房門,一個毛茸茸的東西一下子撲了過來,撲進了云樓的懷里,是潔兒!云樓一把抱住了它,把頭靠在它毛茸茸的背脊上,他才驟然感到一陣說不出來的凄楚。喃喃地,他說:</br> “原來是你,潔兒。”撫摩著潔兒的毛,他望著潔兒,不禁深深地嘆息了一聲,“潔兒,”他說,“我想,涵妮可能真的是離我們而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