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br> 已經晚上十二點多鐘了,高家的電話鈴驀然間響了起來,這在生活起居都相當安定的高家來說,是件十分稀奇的事。高皓天和依云剛上床不久,正在聊著天,還沒人睡,依云推推皓天說:</br> “你去接電話,誰這么晚打電話來?”</br> “準是你那個瘋哥哥!”高皓天說,一面下床找拖鞋,“他自從戀愛之后,就變得瘋瘋癲癲起來了!”</br> “他沒戀愛的時候,就已經夠瘋了,”依云笑著說,“何況是戀愛以后呢?你快去接電話吧,鈴一直響,待會兒把爸爸和媽媽都吵醒了!”</br> 髙皓天跑進了客廳,一會兒之后,他折回到臥室里來,帶著一臉稀奇古怪的神色。</br> “依云,是你媽打電話來!”</br> “我媽?”依云翻身而起,嚇了一跳,“家里出了什么事?為什么我媽要打電話來?”“沒事,你別緊張,電話已經掛斷了。她說有個小女孩打電話去找你,哭哭啼啼地說要找蕭老師,她沒辦法,已經把我們的電話告訴那小女孩了……”</br> 話沒說完,客廳里的電話鈴又響了起來,高皓天說:</br> “果然!一定是那小女孩!”</br> 依云沖進了客廳,一把抓起聽筒:</br> “喂?”她說,“哪一位?”</br> “我要找蕭老師!”對方真是個小女孩,在一邊哭,一邊說,“我要找蕭老師,蕭依云老師!”</br> “我就是——”依云急急地說,又驚奇又詫異,她生平只代過一個月的課,卻沒教過這么小的孩子呵!“你是誰?有什么事?”</br> “蕭老師!”那孩子哭泣著嚷,“你快點來,我姐姐要死了!”</br> “什么?”依云完全摸不著頭腦,“你是誰?是誰?說清楚一點,誰要死了?”</br> “我姐姐要死了!她名叫俞碧菡!蕭老師,你快來,我姐姐要我找你,你快來,她恐怕已經死了!你快來……”那孩子泣不成聲了。</br> 俞碧菡!依云腦中像電光一閃,立即想起那個楚楚可憐的,哀哀無告的女孩子!她深抽了一口氣,大聲問:</br> “在什么醫院?”</br> “沒……沒有在醫院,”孩子哭著,“媽媽不肯送醫院,在……在家里……”</br> “聽著!”依云毫不考慮地喊,“你回去守住你姐姐,我馬上趕到你家里來!”</br> 掛斷了電話,她沖進臥室里去穿衣服。高皓天拉住了她,不同意地說:</br> “你知道幾點鐘了?你要干什么?”</br> “皓天!”依云嚴肅地說,“你愛不愛我?”</br> “怎么?”高皓天一愣,“我當然愛你!”</br> “你如果愛我的話,別多發問,”依云堅定地、急促地、清晰地說,“趕快穿上衣服,開車送我去一個地方,救人如救火,我們沒有時間耽擱,快!快呀!”</br> 高皓天慌忙脫下睡衣,換上襯衫和長褲。</br> “但愿我知道你在忙些什么……”他嘰哩咕嚕地說。</br> “我的一個學生有了麻煩,”她說,拿了皮包,向屋外沖去,“她妹妹說她快死了!”</br> “她家里的人干什么去了?”高皓天一面跟著她走,一面仍然在不住口地抱怨,“你又不是醫生,我真不懂你趕去有什么用?”</br> “她就是俞碧菡,記得嗎?我以前跟你提過的那個女孩子!”</br> “哦!”高皓天又愣了愣,“我以為你早已擺脫了那個俞碧菡了!”</br> 高太太和高繼善都被驚醒了,高太太把頭伸出了臥室,驚訝地喊:</br> “什么事?半夜三更的,你們要到什么地方去?”</br> “對不起,媽!”依云匆匆地喊,“有個朋友生了急病,我們要趕去看看,如果沒事,馬上就會回來的!”</br> 話沒說完,她已經沖出了大門,沖進了電梯,高皓天緊跟著她走進電梯,嘴里還在說:</br> “我看你有點兒瘋狂,一個學生!你只教了她一個月課,她有父有母,你管她什么閑事?生病應該找醫生,不找醫生找你,她家里的人瘋了!難得又會碰到你這個瘋老師,居然半夜三更……”</br> 依云摟住高皓天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使他那些個埋怨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然后,她放開他,笑笑說:</br> “你寵我,就別再埋怨!”</br> 高皓天望著她,搖頭,嘆氣。</br> “我拿你一點辦法也沒有!”</br> 下了樓,鉆進車子,高皓天發動了馬達。</br> “在什么地方?”他問。</br> 依云指示著路徑,那個地方,是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車子迅速地奔馳在黑夜的街道上,轉進松山區的小巷里,左轉右轉,終于停在那一大堆破爛的火柴盒中間。高皓天四面望望,不安地聳了聳肩:</br> “這兒使人有恐懼感。”他說,“我最好陪你進去!是哪一家?還記得嗎?”</br> 依云遲疑地看著那些都很相似的房子,一時也無法斷定是哪一家,尤其在這暗沉沉的黑夜里。她站在巷子中間,四面張望著,然后,有個小小的人影一閃,碧荷打屋檐底下冒了出來。</br> “蕭……蕭老師?”她怯怯地問。</br> “是的,”依云慌忙說,“你就是俞碧菡的妹妹?”</br> 碧荷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往屋子里拉,她小小的身子嚇得不住抖索著。</br> “我姐姐……我姐姐……”她抽噎著說,“她快要死了!”</br> “別怕!”依云緊握了碧荷一下,“我們進去看!”她回頭叫了一聲,“皓天,你也進來,這屋里有個女人,我拿她是毫無辦法的!”</br> 他們沖了進去,一走進房內,依云就看到一個高頭大馬的男人,正坐在一張竹制的桌子前面,在大口大口地喝著一瓶紅露酒,滿屋子都是酒氣、霉味,以及一股潮濕的尿騷味。在那男人旁邊,那個與依云有一面之緣的女人正呆呆地坐著。看到了他們,那女人跳了起來:</br> “你們是誰?半夜三更來我家做什么?”她其勢洶洶地問。</br> “我們來看碧菡!”依云昂著頭說,“聽說她病了!她在什么地方?”</br> 碧荷用小手死拉著她,把她往屋后扯。</br> “在這邊!你們快來,在這邊!”</br> 依云無暇也無心再去顧到那女人,就跟著碧荷來到一間陰陰暗暗的房間里,撲鼻而來的,是一股血腥味。然后,在屋頂那支六十燭的燈光下,依云一眼看到了俞碧菡,在一張竹床上,碧菡那瘦弱的、痙攣成一團的身子,正半掩在一堆破棉絮中間。她的頭垂在枕頭上,臉色比被單還白,唇邊、滿枕頭上、被單上,都染著血漬。在一剎那間,依云嚇得腳都軟了,她回頭抓住高皓天:</br> “他們把她殺了!”她說。</br> “不是,不是。”碧荷猛烈地搖著頭,“姐姐病了,她一直吐血,一直吐血。”</br> 高皓天沖了過去,俯下身子,他看了看碧菡,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抬起頭來,他很快地說:</br> “她還活著!”</br> 依云也沖到床邊,摸了摸碧菡的手,她試著叫:</br> “俞碧菡!俞碧菡!”</br> 碧菡毫無反應地躺著,只剩下了一口氣,看樣子,她隨時都可以結束這條生命。依云惱怒了,病成這樣子!那個父親在喝酒,母親若無其事,他們是安心要讓她死掉!她憤怒地問碧荷:</br> “她病了多久了?”</br> “從今天下午就昏倒了,”碧荷抽抽噎噎地說,“爸爸說要送醫院,媽媽不肯!”</br> “依云!”高皓天當機立斷,“我們沒有時間耽誤,如果要救她,就得馬上送醫院!”</br> 那個“父親”進來了,帶著滿身的酒氣,他醉醺醺地,腳步蹌踉地站著,口齒不清地說:</br> “你們……你們做做好事,把她帶走,別再……送……送回來,在……在這樣的家庭里,她……她活著,還不如……不如死了好!”</br> 依云氣得發抖,她瞪視著那個父親。</br> “你知道你們在做什么?”她叫,“你們見死不救,就等于在謀殺她!我告訴你們,碧菡如果活過來,我就饒了你們!如果死了,我非控告你們不可!”</br> “控告我們?”那個“母親”也進來了,似乎也明白碧菡危在旦夕,她那副兇神惡煞般的樣子已經收斂了,反而顯得膽怯而怕事,她囁囁嚅嚅地說:“她生病,又不是我們要她生的,關我們什么事?”</br> 依云氣得咬牙切齒。</br> “你是第一個兇手!”她叫,“你巴不得她死!”</br> “依云!”高皓天說,“少和她吵了,我們救人要緊!你拿床毯子裹住她,我把她抱到車上去!”</br> 一句話提醒了依云,她慌忙找毯子,沒找到,只好用那床臟兮兮的棉被把她蓋住。高皓天一把抱起了她,那身子那樣輕,抱在懷里像一片羽毛。他下意識地看了看那張臉,如此蒼白,如此憔悴,如此怯弱……那緊閉的雙眼,那毫無血色的嘴唇……天哪!這是一條生命呢!一陣緊張的、憐惜的情緒緊抓住了他:不能讓她死去,不能讓一條生命這樣隨隨便便地死去!他抱緊她,大踏步地走出屋子,一直往車邊走去。把碧菡放在后座上,依云坐進去摟住了她,以防她傾跌下來。碧荷哭哭啼啼地跟了過來:</br> “我要跟姐姐在一起!”她哭著說。</br> 看樣子,這個家里除了這個小女孩,并沒有第二個人關心碧菡的死活,依云簡單地說了句:</br> “上來吧!”</br> 碧荷鉆進了車子。</br> 高皓天發動了馬達,車子如箭離弦般向前沖去。毫不思索地,高皓天一直駛向臺大醫院。碧荷不再哭泣了,只是悄悄地注視著姐姐,悄悄地用手去撫摸她,依云望著這姐妹二人,一剎那間,她深深體會到這姐妹二人同病相憐的悲哀和相依為命的親情。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安慰地緊握住碧荷的手。碧荷在這一握下,似乎增加了無限的溫暖和勇氣,她抬眼注視著依云,含淚說:</br> “蕭老師,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br> 依云頗為感動,她眼眶濕潤潤的。</br> “別叫我蕭老師,叫我蕭姐姐吧!”她說。</br> “蕭姐姐!”碧荷非常非常順從地叫了一聲,“你永遠做我們的姐姐好嗎?”她直視著她,眼里閃著期盼的淚光。</br> 依云用手輕撫她的頭發。</br> “你叫什么名字?”她問。</br> “我叫俞碧荷。”</br> “碧荷!”她拍拍她,“你是個又聰明又勇敢的小女孩,你可能挽救了你姐姐的生命。”</br> “姐姐不會死了,是嗎?”碧荷的眼里燃燒著希望。</br> 依云看了碧菡一眼,那樣奄奄一息,那樣了無生氣的一張臉!依云打了個寒噤,她不愿欺騙那小女孩。</br> “我們還不知道,要看了醫生才知道!”</br> 碧荷的小手痙攣了一下,她不再說話了。</br> 車子停在臺大醫院急診室的門口,高皓天下了車,打開車門,他把碧菡抱了出來。碧菡經過這一陣顛簸和折騰,似乎有一點兒醒覺了,她呻吟了一聲,微微地張開眼睛來,無意識地望了望高皓天,高皓天凝視著這對眼睛,心里竟莫名其妙地一跳,多么澄澈,多么清明,多么如夢似幻的一對眼睛!直到此刻,他才發現到這女孩的面貌有多姣好,有多清秀。</br> 進了急診室,醫生和護士都圍了過來,醫生只翻開碧菡的眼睛看了看,馬上就叫護士量血壓,碧荷被叫了過來,醫生一連串地詢問著病情,越問聲音越嚴厲,然后,他憤怒地轉向依云:</br> “為什么不早送來?”</br> 依云也來不及解釋自己和碧菡的關系,只是急急地問:</br> “到底是什么病?嚴不嚴重?”</br> “嚴不嚴重?”醫生叫著說,“她的高血壓只有八十二,低血壓只有五十四,她身體中的血都快流光了!嚴不嚴重?她會死掉的,你們知道嗎?”他再看了看血壓表,“知不知道她的血型?我們必須馬上給她輸血。”</br> “血型?”依云一怔,“不知道。”</br> 醫生狠狠地盯了依云一眼,轉頭對護士說:</br> “打止血針,馬上驗血型。”再轉向依云,“你們帶了醫藥費沒有?她必須住院。”</br> 依云又怔了一下,她轉頭對高皓天說:</br> “我看,你需要回去拿錢。”</br> “拿多少呢?”高皓天問。</br> 醫生忙著在給碧菡打針,止血,檢査,護士用屏風把碧菡遮住了。半晌,醫生才從屏風后面轉了出來,他滿臉的沉重,望著高皓天和依云。</br> “初步診斷,是胃出血,她一定很久以來就害了胃潰瘍,現在,是由慢性轉為急性,所以會吐血,而且在內出血,我們一面給她輸血,如果血止不住,就要馬上送手術室開刀,我看,在目前的情況下,如果不把胃上的傷口切除,她會一直失血而死去。你們誰是她的家屬?”</br> 高皓天和依云面面相覷。終于,依云推了推碧荷。</br> “她是。”</br> “她的父母呢?誰負她的責任?誰在手術單上簽字?誰負責手術費、血漿和保證金?”</br> “大夫,”高皓天跨前了一步,挺了挺胸,“請你馬上救人,要輸血就輸血,要開刀就開刀,要住院就住院,我們負她的全部責任!”掉轉頭,他對依云說,“你留在這兒辦她的手續,我回家去拿錢!”</br> 依云點點頭,高皓天轉過身子,迅速地沖出了醫院。</br> 當高皓天折回到醫院里來的時候,碧菡已經被送入了手術室,依云正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等待著。碧荷經過這么長久一段時期的哭泣和緊張,現在已支持不住,躺在那長椅上睡著了,身上蓋著依云的風衣。高皓天繳了保證金,辦好了碧菡的住院手續,他走過來,坐在依云的身邊。</br> “依云!”他低低地叫。</br> 依云抬眼望著他。</br> “你真會惹麻煩呵!”他說,“幸虧你只教了一個月的書,否則,我們大概從早到晚都忙不完了。”他用手指繞著依云鬢邊的一綹短發,他的眼光溫存而細膩地盯著她。“可是,依云,你是這樣一個好心的小天使,我真說不出我有多么多么地愛你!”</br> 依云微笑了,她把頭倚靠在高皓天的肩上,伸手緊緊握住了高皓天的手。</br> “知道嗎?皓天?”她在他耳邊輕聲地說,“我永遠不會忘記你今晚的表現,永遠不會!我在想……”她慢慢地說,“我嫁了一個世界上最好的丈夫!”</br> 高皓天的手臂繞住了她的肩。</br> “我告訴你,依云,”他說,“你放心,那孩子會好的,會活過來的。”</br> “你怎么知道?”依云問。</br> “因為,她有這樣的運氣,碰到你當她的老師,又有這樣的運氣,及時找到你,還有……”</br> “還有這樣的運氣……”依云接口說,“我又有那樣一個熱心而善良的丈夫!”</br> “好吧,”高皓天說,“這也算一條,又有這樣的運氣,我們并不貧窮,繳得出她的保證金,還有一項運氣,碰巧第一流的醫生都在醫院里……一個有這么多運氣的女孩子,是不應該會輕輕易易地死去的!”</br> 依云偎緊了他。</br> “但愿如你所說!”她說,“可是,手術怎么動了這樣久呢?”</br> “別急,”高皓天拍拍她,“你最好睡一下,你已經累得眼眶都發黑了。”</br> 依云搖搖頭。</br> “我怎么睡得著?”她看看那在睡夢中不安地囈語著的小碧荷,伸手把她身上的衣服蓋好,她低嘆了一聲,“皓天,原來世界上有如此可憐的人,我們實在太幸福了。以后,我們要格外珍惜自己的幸福才對。”</br> 他不語,只是更緊地攬住了她。</br> 時間緩慢地流過去,一分一秒地流過去,手術室的門一直合著。高皓天和依云依假著坐在那兒,共同等待一個有關生死的大問題。他們手握著手,肩靠著肩,彼此聽得到彼此的心跳,都覺得這漫長的一夜,使他們更加地接近,更加地相愛了。</br> 天慢慢地亮了,黎明染白了窗子。依云幾乎要朦朧人睡了,可是,終于,手術室的門開了,醫生們走了出來。依云和高皓天同時跳了起來。</br> “怎樣?大夫?”高皓天問。</br> “切除了三分之一個胃。”醫生說,微笑地,“一切都很順利,我想,她會活下去了。”</br> 依云舉首向天,臉上綻放著喜悅的光彩,半晌,她回過頭來,看著高皓天,眼睛清亮得像黑夜的星光。</br> “生命真美麗,不是嗎?”她笑著問。</br> 高皓天目不轉睛地盯著她。</br> “你真美麗,依云。”他說。</br> 他們依催著走到窗前,窗外,遠遠的天邊,第一線陽光正從地平線上射了出來。朝霞層層疊疊地堆積著,散射著各種各樣鮮明的彩色,一輪紅日,在朝霞的烘托簇擁之中,冉冉上升。</br> “我們從沒有并肩看過日出,不是嗎?”依云問。</br> “原來日出這么美麗!”</br> 高皓天沒有說話,只是帶著一分那樣強烈的激動和喜悅,望著那輪旭日所放射的萬道光華。</br> 天完全亮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