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br> 江淮走進了那個“天堂”,才跨進去第一步,就差一點被地板上的一沓書絆了個跟斗,好不容易站穩,第二步就一腳踩進了一個水碗中,原來那地板正中,竟放著一大碗的水,江淮驚愕地抬起腿來,江浩已經在哇哇大叫:</br> “哎呀,大哥,你小心一點呀,你把雪球的茶杯給踩碎了!”</br> “雪球的茶杯?”江淮蹙起了眉頭?!斑@是哪一國的謎語?”</br> “不是謎語,是正經話!”江浩說,手忙腳亂地把地上堆積的唱片套、錄音帶、書本、磚頭、木板……都往墻角里堆去,想騰出一塊可以走路的地方。</br> 江淮四面看看,發現有個肥皂箱,似乎是比較安全的所在,就小心翼翼地對那肥皂箱坐下去,誰知,江浩尖叫了一聲:</br> “不能坐!”</br> 他直蹦起來。江浩已經跑過來,把那肥皂箱輕輕地捧在手里,又輕輕地拿到房門外面去,好像那里面有什么神秘的易爆品似的。江淮大惑不解地看著他,問:</br> “里面有定時炸彈嗎?”</br> “不是。你好險!真險!差點你的屁股上要千瘡百孔了!”</br> “怎么?是炸藥?”</br> “不是。是一箱蜜蜂。”</br> “一箱蜜蜂?”江淮驚異地瞪大眼睛?!澳闩幌涿鄯涓墒裁??你在學養蜂嗎?你學的是英國文學,又不是昆蟲學!”</br> “我是用來嚇唬曉霜的!她最怕小蟲子,飛的、爬的、動的、跳的……她都怕,我放兩只蜜蜂滿屋子飛,準會嚇得她往我懷里面鉆……”</br> “老四!”江淮板了板臉,“追女孩子,手段要正大光明,用什么蜜蜂攻勢,未免太不漂亮了吧!”</br> 江浩聳聳肩,訕訕地說:</br> “對曉霜談正大光明?你根本沒鬧清楚她是怎樣的人,假如你一天不給她點苦頭吃,她一定會給你苦頭吃!所以,你必須要準備一點奇招,否則你就慘了?!?lt;/br> 江淮看著弟弟,心里隱隱覺得,情況越來越不妙,這個林曉霜,看樣子比自己想象的還難纏。到底是何方神圣,非弄弄清楚不可。他再四面看看,桌上是亂七八糟的書,地上是亂七八糟的雜物,椅子上是亂七八糟的衣服鞋襪。顯然,這“天堂”中能夠“坐坐”的地方都很不容易找到。</br> “喂,老四,”他忍不住說,“我可以坐在什么地方,是比較安全,沒有蜜蜂炸藥的?”</br> 江浩也四面看看,用手抓抓頭,赧然地笑了。</br> “床上吧!”</br> 床上堆滿了棉絮、枕頭、靠墊……但是,總之是柔軟的東西。他小心地越過了地上許多“障礙物”,好不容易挨到了床邊,才慢慢地坐下去。忽然間,屁股底下有件硬硬的物體,接著,就發出一聲“吱呀”的怪叫聲,他嚇得直跳起來,伸手一摸,從棉絮堆里掏出了一個會叫的玩具狗熊。他呼出一口長氣來,說:</br> “老四,到底你這天堂里還有多少埋伏,一起找出來吧,否則,實在讓人有點心驚膽戰!”</br> 江浩奇怪地,大惑不解地微蹙著眉,忍住笑說:</br> “真奇怪,你一來就到處遇到陷阱,我每天住在這兒,從來不會有麻煩!”</br> “你對這些陷阱都熟哩!”江淮說,拎著那只玩具熊,仔細看去,那是只毛茸茸的小狗熊,身上的毛已經東一塊西一塊的斑駁了,一只耳朵掉了,一條腿斷了,尾巴也歪了……他咬咬嘴唇,對那狗熊橫看豎看。</br> “我不知道你還在玩小動物?!彼f,“老四,如果喜歡狗熊的話,我買個新的送你,這個……實在應該進垃圾箱了!不過,大學二年級了,你——怎么還玩狗熊呀!”</br> 江浩一下子漲紅了臉,撲過來,他劈手奪走了那只狗熊,急急地辯白:</br> “誰說我還在玩狗熊?這是雪球玩的!雪球沒它就不能活!”</br> “雪球?”江淮忍耐地問。他根本沒弄清楚雪球是什么,以為是他們朋友間的綽號。“雪球也是你的朋友嗎?是男的還是女的?”</br> “是女的!它不是我的朋友,是曉霜的!”</br> “她也經常在你這個‘天堂’里嗎?”</br> “是呀!有曉霜,就有雪球?!彼ξ卣f,“雪球最喜歡我的床了,每次鉆在被窩里都不肯出來。我和曉霜就也鉆進被窩里去抓它,三個人在被窩里鬧得天翻地覆,才有趣呢!”</br> 江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驚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br> “你們三個在被窩里鬧得天翻地覆?”他不信任地問。</br> “是呀!雪球喜歡這樣玩。”</br> “曉霜也喜歡?”</br> “是呀!曉霜最樂了!她抓住了雪球,就沒頭沒臉地吻它,雪球也吻曉霜,呵,你沒看到她們那股親熱勁兒!”</br> 江淮快要昏倒了。</br> “老四,”他呻吟著說,“你最好給我一杯水?!?lt;/br> 江浩四面找尋,從床底下拖出了一箱可口可樂,開了一瓶,他遞給江淮,擔心地說:</br> “大哥,你怎么了?你一定工作得太累了,臉色不大好?!?lt;/br> 江淮喝了一大口可樂,憋著氣說:</br> “我的臉色與我的工作一點關系都沒有!老四,我跟你說,你馬上把你這個蝸居給退掉,你跟我住到臺北去,我寧愿買輛汽車給你上課下課用,不能讓你在這兒墮落毀滅!”</br> “墮落毀滅?”江浩挑起了眉毛,瞪大了眼睛。“大哥,你太嚴重了吧?我怎么墮落毀滅了?我只是生活亂一點,但是我活得很快活,很充實……”</br> “亂一點?”江淮幾乎是吼叫了出來,“你豈止是亂‘一點’?你簡直是亂七八糟,亂得不像話,亂得離了譜了!你還敢說你快活,充實。你快把我氣死了!”</br> “大哥!”江浩又驚又怒,臉就漲紅了,連脖子都紅了。“你不要小題大作好不好?你有個什么纖塵不染的女朋友,你就希望全天下的人都纖塵不染嗎?我高興亂,我喜歡亂,我亂得開心就好了!人各有志,我亂我的,你干凈你的,我才不住到你那兒去受‘干凈’氣呢!”“老四!”江淮氣得臉都發青了,眉毛都直了。“很好,人各有志,你亂你的,我干凈我的,我管不了你!但是,老四,你別做出傷風敗俗的事情來,讓爸爸媽媽知道了,會掀掉你的皮!”</br> “傷風敗俗?”江浩的眼睛瞪得滾圓?!拔遗紶杺L感冒一下倒是有的,又怎么談得上傷風敗俗了?”</br> 江淮把可樂瓶子重重地往桌上一頓,大聲說:</br> “你還有閑情逸致跟我貧嘴!我告訴你,老四。我知道你們這些大學生新潮得很,花樣多得很,生活亂得很!你大概認為我是老古董,我保守,我不夠開明,隨你怎么想!你要過你的嬉皮生活,我也過問不了,但是,什么事我都可以忍受,唯有同性戀這件事,我絕對無法接受!”</br> “同性戀?”江浩張大了嘴,傻呵呵地瞪著江淮,怪聲說,“同性戀?大哥!你在說些什么鬼話?你以為曉霜是男孩子嗎?”</br> “不是你和曉霜!”江淮吼著,“是曉霜和那個什么雪球雪球!”</br> 江浩怔了幾秒鐘,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接著,他就一下子捧腹大笑了起來,笑得彎腰駝背,笑得氣喘如牛,笑得眼淚都滾了出來。他用手指著江淮,笑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兒地說:</br> “哈哈!你……你……哈哈……你以為……你以為……哈哈!不得了!我的氣喘不過來了!哈哈!不得了,我要告訴曉霜去……哈哈哈!哈哈……”</br> 他干脆捧著肚子,滾倒在地板上去了。</br> “怎么了?”江淮不解地?!澳愫J里賣的是什么藥?什么事情這么好笑?”</br> “同性戀!”江浩滾在地上叫?!皶运脱┣螋[同性戀!曉霜成了小狗了,哈哈哈!”</br> “小狗?”江淮皺攏了眉頭?!澳愕囊馑际恰?lt;/br> 江浩從地上一躍而起,把手放在江淮的肩膀上,望著他的眼睛,邊笑邊說:</br> “我的好哥哥,你莫名其妙地把我罵得狗血淋頭,原來是為了小雪球!你不知道,小雪球是一只狗呀!一只北京狗!小哈巴狗!只有這么點大!”他用手比了比?!八菚运男母螌氊?,走到哪兒抱到哪兒!女孩子愛小狗,總不能算是女嬉皮和同性戀吧!”</br> 江淮凝視著江浩,眼睛也睜得大大的。他知道自己鬧了笑話,想笑,又要強行忍住,他憋了半天,才強辭奪理地罵:</br> “你這個混蛋,你也不說清楚,我問你是男的是女的?你說母的就罷了,說是女的!你故意引我入歧途……”</br> “你問得文雅,我就答得文雅呀!”江浩說,“我想,我那整天跟文學為伍的哥哥畢竟不同,問小狗的性別還用‘男女’二字……啊哈,哈哈……哈哈……”他越想越好笑,笑神經一發作,再也忍不住,又大笑特笑起來。于是,那緊繃著臉兒的江淮,也忍無可忍了,放開喉嚨,他也大笑特笑起來。一時間,滿屋子都是笑聲,連屋頂都快被他們兄弟二人笑垮了。</br> 好不容易,江淮停住了笑,望著江浩那被太陽曬成紅褐色的臉龐,那神采奕奕的眼睛,和那健康的、寬闊的肩膀……一種寵愛的、欣賞的心情就油然而生。他用手攬住了江浩的肩,親熱地望著他的眼睛,笑意仍然充盈在兄弟二人的臉上,他溫和地說:</br> “好了,老四,我們來談談你那個林曉霜吧!”</br> “曉霜嗎?”江浩忽然有點羞澀起來了,他揉揉鼻子,又抓抓耳朵,微微逃避似的說,“也沒什么好談的!”</br> “怎么沒什么好談呢?”江淮說,“你最近跟我通電話,十次有九次在談曉霜。你別想瞞你老哥,以前你也交過女朋友,什么阿珊小飛的,你可從沒有三分鐘熱度,這次顯然不同了。老四,”他誠摯地說,“你認真了,是不是?”</br> “認——真?”江浩懊惱地轉過身子,怎么又繞回到這個煩人的問題上來了?抓起江淮喝了一半的可樂,他往嘴里咕嚕咕嚕灌了下去?!皢栴}就在這兒,我沒有認真,她也沒有認真!”他仔細地看著江浩。</br> “不認真?不認真你就不會這樣煩躁了?!彼f,“何以見得你是不認真的?”</br> “因為——因為——”他又揉鼻子,又抓耳朵。“因為我告訴她,如果我對她認真,我就是混賬王八蛋!”</br> 江淮詫異地挑高了眉毛。</br> “你為什么要這樣講呢?”他不解地問。</br> “因為……因為……她逼我這樣講!”</br> “她逼你這樣講?”他更詫異了。</br> “是呀!她用那副怪模怪樣的神情盯著我,尖聲怪氣地問我:你可不會對我認真吧?就好像如果我認真,會殺掉她似的!我干嗎要對她認真?”他越講越氣,“她以為她長得漂亮,她以為她會接吻,會操縱男孩子!事實上,她什么都不懂,她只是個小孩子!一個又驕傲,又調皮,又任性,又淘氣,又會瘋,又會鬧……的小孩子!我怎么會對個小孩子認真?”他重重地在桌上捶了一拳?!拔抑皇歉?,一場游戲——這是她說的,我們在玩一場游戲,如此而已!大哥,你別少見多怪,我沒認真!我才不會那么傻,去對她動真感情!她——她只是個刁鉆古怪的野丫頭!一會兒對你熱情得要命,一會兒又放狗咬你!你瞧你瞧,我手上還有狗牙齒印呢!這個瘋丫頭!鬼丫頭!野丫頭!”</br> 江淮聽他一連串連比帶劃地說著,說得完全沒有系統,顛三倒四而又語無倫次。望著他那越說越激動的臉色,和他那充滿懊惱與困惑的眼光,他沉吟了一下,安靜地問:</br> “她住在什么地方?”</br> “蘭蕙新村,距離這兒只有一小段路,散步過去,半小時就到了。”</br> “她和父母住在一起?”</br> “不。她是個孤兒,我沒告訴過你嗎?”</br> “你告訴我的太少了?!苯葱πΑ!八偛粫粋€人住在蘭蕙新村吧?”</br> “還有她奶奶,就是祖孫兩個人。她奶奶又老又聾,眼睛也看不清楚,牙齒也不全,話也說不清楚,對她根本就管不了?!?lt;/br> 江淮蹙起眉頭,沉思著,忽然下決心地從床沿上站起來,拍拍江浩的肩膀說:</br> “走!你陪我去蘭蕙新村,拜訪她們一下。”</br> “現在嗎?”江浩驚愕地?!拔液退齽倓偛欧质?!”</br> “那又怎樣呢?”江淮問。</br> “不成!”江浩甩了一下頭?!澳悴荒苋タ此?!”</br> “我為什么不能去看她?”</br> “這樣太嚴重了!太小題大作了!”江浩煩躁地用腳踢著地上的瓶瓶罐罐?!拔乙呀浉嬖V你了,我和她只是在游戲,你以我家長的身份一出現,好像擺明了我在追求她。不成!我沒追她,也不準備追她,所以你不需要去看她!你這一去,我休想在她面前抬起頭來!”</br> 江淮微笑著,深思地望著江浩。</br> “你堅持不要我去嗎?”</br> “我堅持,非常非常堅持!”江浩慌忙說。</br> 江淮嘆了口氣。</br> “那么,老四,你要聽我一句忠告?!?lt;/br> “什么忠告?”</br> 江淮盯著他,慢吞吞地,深沉沉地說:</br> “保持距離,以策安全!”</br> 江浩望著哥哥,笑了。但是,在那笑容的里面,卻包含著某種不安與沮喪。他掉頭看看窗子外面,暮色已經在窗外堆積彌漫,而且向窗內慢慢地涌人。他咬咬嘴唇,又去踢地上的瓶瓶罐罐。</br> “大哥,你放心。”他喃喃地說。</br> “放心?”江淮搖搖頭?!拔疫€真不放心呢!聽你的口氣,那女孩是……”</br> “她是天使與魔鬼的混合品!”江浩打斷了他。</br> 江淮心中一凜。</br> “這種女孩,是世界上最危險的動物。”他望向江浩,笑笑?!昂冒?,我就不去看她,我猜,過不了多久,你會來要求我去看她!”</br> “我才不會呢!我們只是玩玩而已?!?lt;/br> “好吧,玩玩而已?!苯茨曀??!耙X用嗎?老四。世界上最花錢的事就是交女朋友?!?lt;/br> 江浩眼睛一亮。</br> “大哥,你是天才,你算準我沒錢了!”</br> 江浩從口袋里取出一沓鈔票,塞到江浩手里。江浩收了錢,興致立即又高昂起來:</br> “我請你到鎮上吃海鮮去!”</br> “你請我?”江淮啼笑皆非的?!皠偸樟宋业腻X,就拿我的錢請我吃飯,你好慷慨啊!”</br> “你不知道,”江浩神采飛揚地說,“錢在你的口袋里,是你的!你給了我,就是我的了。我沒拿這個錢請曉霜吃飯,先請你,這還不夠慷慨嗎?”</br> “嗬!看樣子,我還該謝謝你呢!”江淮笑著說,在江浩肩上敲了一記?!安徽勀愕奶焓鼓Ч?,告訴我一下,你最近的功課如何?”</br> “莎士比亞說過一句話:在歡樂的時光里,不要談掃興的題目?!薄斑@是莎士比亞的話嗎?我怎么沒聽說過?”</br> “哈!因為是我幫莎士比亞編出來的!”</br> “混賬!”江淮笑著罵,“如果你敢當掉任何一門功課,我剝你的皮!”</br> “你對你自己的弟弟,太沒有信心了!”江浩聳聳肩,“你想,我是什么人?大出版家江淮的弟弟,我老哥當年是T大的高材生,我也是T大的優秀生……”</br> “T大?”</br> “臺大固然是T大,淡江也是T大,雖然此T非彼T,也差不了多少!”</br> “貧嘴!”江淮罵。“越學越油腔滑調!是不是跟那個魔鬼天使學的?”</br> “魔鬼天使?”江浩一愣?!斑@倒是個好綽號,虧你想得出來,我要告訴曉霜去?!?lt;/br> 江淮心中忽然掠過一抹微微的不安,他想起了陶丹楓的“黑天使”。隱隱中,不知怎的,他竟有種奇異的、不祥的感覺。望著江浩那張稚氣未除,充滿天真和歡樂的臉龐,他卻感到有種無形的陰影,正籠罩在這年輕人身上。他仔細地看他,忽然說:</br> “老四,搬到臺北跟我一起住好不好?”</br> “才不干!”江浩嚷著,“你那個纖塵不染會把我趕出屋子!”他正色望著江淮?!罢娴模蟾?,你和那個纖塵不染進展到什么程度了?我快有嫂嫂了,是不是?”</br> “早呢!”他聳聳肩,忽然又說,“你別請我吃海鮮了,跟我去臺北,我請你吃牛排吧!”</br> “有她嗎?”</br> “是的。”</br> 江浩沉思了兩秒鐘,笑了。</br> “我不去夾蘿卜干,我找我的魔鬼天使去!”</br> “你不是說剛跟她分手嗎?”</br> “是的?!苯谱チ俗ヮ^。“才分手又想見面,不知道是種什么毛???”</br> 江淮正色看著江浩。</br> “老四,你有沒有想過,你是在戀愛了?”</br> “戀愛?”江浩像觸電般跳起來,似乎被蛇咬了一口。他大搖其頭,緊張兮兮地說?!皼]有!沒有!誰和那魔鬼天使戀愛,誰就倒了楣!沒有。戀愛的不是我,是你。大哥,你那位陶丹楓是什么?陶——?”他頓了頓,愕然自語,“怎么也姓陶呢?她是天使?還是魔鬼?你覺不覺得,女人與生俱來,就有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而且,她們天生是男人的克星!”</br> 江淮怔了怔。</br> “那也不一定”他喃喃地說。</br> “那么,我那位未來的嫂嫂……”江浩心直口快地說,“就一定是個百分之百的天使了?!彼麛堊×烁绺绲募??!按蟾纾@次,你該好好掌握你的幸福了,千萬別像上次那樣……”他驀然停住了嘴。</br> “上次怎樣?”江淮迅速地問,臉色發青了。“你知道些什么?誰對你提過?”</br> “沒有,沒有,沒有!”江浩一迭連聲地說,往小屋外面沖去?!澳闳コ阅愕呐E?,我去吃我的海鮮,咱們過兩天見!”</br> “站??!”江淮厲聲說。</br> 江浩縮回了腳,站在房門口。</br> “把話說清楚,”江淮嚴厲地說,聲音僵硬。他的眼光緊緊地盯著江浩,里面閃著抹陰鷙的光芒?!澳懵犝l說過我的事?是什么事?”</br> “是”江浩囁嚅著,想逃避?!拔乙膊恢?,我只聽大姐二姐和媽媽她們談過……”</br> “談些什么?”他緊盯著問。</br> “你以前在臺北愛過一個女孩子……”江浩無可逃避,只得吞吞吐吐地說,“那個女孩是個……是個魔鬼!她……玩弄了你,欺騙了你,又……又……”</br> “胡說!”江淮大叫。眉毛直豎,臉色鐵青。</br> 江浩嚇得跳了起來。</br> “大哥,你怎么了?”他結舌地說,“我……我也是聽說嘛,反正……反正都過去了。媽媽說絕不能跟你提這件事……我……我忘了……好啦,大哥,我跟你道歉!”他一躬到地,努力微笑,做鬼臉?!靶〉軣o知,大哥恕罪!”</br> 江淮轉過頭去,閉了閉眼睛,咬了咬牙,終于,他長嘆了一聲。</br> “好了,老四,別耍寶了?!彼硢〉卣f。“以后,記住,永遠不許提這件事!一個字都不許提!尤其……在……在丹楓面前。”</br> “我懂。”江浩急急地說,“我不會傻到在未來嫂嫂的面前,去談你過去的戀愛,我只說——”他自作聰明地加了句,“你從沒交過女朋友!”</br> “胡說!”江淮又大叫。</br> “怎么了?”江浩瞪大了眼睛,一臉的迷茫困惑?!斑@也不對,那也不對,你要我怎么說?最好先教我,免得我到時說錯話!”</br> 江淮直直地望著江浩,看了好半天,看得江浩心里直發毛。終于,江淮又嘆了口氣。</br> “老四,”他沮喪地、頹然地說,“我看,你暫時還是別見丹楓的好,你去找你的魔鬼天使吧!”</br> “大哥!”江浩怔怔地說,“到底是怎么回事?”</br> “你不懂,”江淮搖搖頭,向門口走去。“丹楓……就是……就是那個女孩的妹妹!”</br> “大哥!”江浩叫,這次,輪到他的臉色發白了,他不信任似的瞪著江淮?!疤煜碌呐四敲炊?,你怎么兜一個圈子,又兜到這個女人的妹妹身上來?我聽大姐和媽說……”</br> “不許告訴媽!也不許告訴大姐二姐!”他警告地盯著弟弟。“什么都不許說!也別相信大姐她們所夸張的故事!真實情況根本不是那樣!總之,什么都不許說!”</br> 江浩的眼睛張得好大好大,他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哥哥。好半天,兄弟二人就默然相對,誰也不說話。最后,還是江浩先開口,他悠悠地吐出一口長氣來,低聲說:</br> “我看,你才是被魔鬼附身了!”</br> “老四!”他啞聲怒吼。“你不認識丹楓,少說話!她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女人!”</br> 江浩轉開了頭,愕然地張大了嘴,在情急之下,大聲地迸出了一句英文:“Godblessyou!”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