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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話說六月的天是孩子的臉,那d市五月的天就像是女人的心,哄一哄就變了。昨晚突發了一場暴雨,今早全市放晴,陽光閃耀。起初d市還有輕微的霧霾,現在被大雨沖刷得天空一片蔚藍,藍天襯著白云,人的心情自然也會由陰霾轉向晴朗。
丁苒坐在副駕駛上,搖開了車窗,欣賞著這罕見的好天氣。這樣的天兒確實適合出來玩一場,撇開和周懷景現在說不清的關系,那今天一定會是愉快的出游。
周懷景沒有問丁苒的早餐習慣,徑直把車開到了一家港式茶餐廳。早上八點多正是吃早茶的時候,茶餐廳里人聲鼎沸,周懷景進來經理就迎了上來,“您來了,樓上還有包廂。您樓上請。”
兩人由經理領著上了三樓。茶餐廳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就創辦了,樓有點舊,不免遺留了點歷史問題,比如,樓梯很陡。丁苒穿著高跟鞋上樓爬的很吃力,就落在了周懷景后面。
丁苒又穿著裙子,怕走光,就一直是靠墻走。此刻已經一手扶墻,爬的小心翼翼,還有點喘。她低頭狠狠地瞪了鞋子一眼,高跟鞋就是中看不中用,看來買雙布鞋要提上日程了。
再抬頭,丁苒就看見眼前已橫著一只手臂,雖然隔著幾層衣服,但她也能感覺到這是一只有力的臂膀。
“樓梯有點陡,你扶著我手臂上去。安全。”周懷景很坦蕩的說道。態度是一個紳士對女士應有的態度。
丁苒局促的對他笑了笑,手搭上了眼前的手臂。畢竟扶著墻爬樓梯也太不雅觀了,丟臉也會連累到他。
周懷景的步速比剛剛慢了幾拍,配合著丁苒的步伐。又前進幾個臺階,到了二樓,轉彎時周懷景很自然地低頭看了眼搭在手臂上那雙手。手上皮膚如手的主人臉上一樣很白皙,白得幾近能瞧見那些細細的青色血管。十指生得修長纖細,且甲片紅潤,雖然沒有涂指甲油,也沒有留長,卻修的很圓滑,是很小巧的圓弧形。
如果有人是手控,那這一雙手會入了他的眼。然而,周懷景沒有驚嘆于丁苒手的漂亮,他從看手猜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他猜丁苒是一個重視生活細節的人,因為職業關系,不能做美甲,卻還是用心的修了指甲。她因為做科研上臨床免不了要吃苦,一雙手一點卻一點不像是干過粗活的,依舊十指纖纖,保養得不錯。
丁苒此時小腿已經酸了,望著還有一層樓嘆了口氣。大概又產生了大量乳酸,吃個飯還這么講究,一樓其實就挺好的呀。
周懷景離得她很近,自是聽到那一聲低微的嘆氣聲,低下頭很溫和的說道:“下回我們換家一進門就可以吃的。”
丁苒從旁邊只能看到周懷景俊朗的側臉,依然是淡淡的疏離感。不知是否因為從手掌源源不斷傳來的熱量刺激了她的視神經,她隱約還在周懷景的側臉里看到了溫柔。那種會讓人誤會的溫柔。
“下回我換雙鞋。”
丁苒答完就后悔了,許諾出去的“下回”很危險。
周懷景并沒有扣這樣的字眼,笑著答:“鞋子很適合你,不合適的是路,換條道走,一切都解決了。”
那我覺得我跟你不合適呢?那就忍著。丁苒猜如果問出這樣話,周某人會這樣答。
老字號茶餐廳雖然硬件設施老了點,吃食卻遠近聞名,在保證是原滋原味港式餐品基礎上,又拔高要求把每一樣東西都做得外觀精致可人。當然這么一番折騰價格自然不菲,不過依然有大批人慕名而來。丁苒在上大學第一年過生日的時候,請全宿舍過來吃過早茶,后來因為每次來都要排很久隊就作罷了。
兩人入座后經理問:“老樣子給您上菜?”
周懷景沒即刻應允,轉而問丁苒:“你有什么忌口?”在看到她搖頭后,他才對著經理點了點頭。
菜上齊后,周懷景給丁苒布菜,很順手自然,沒有絲毫的突兀。兩人又在沉默中開始和結束了一頓早茶,像是彼此都習慣了這樣的氣氛,安靜和諧。
兩人雖沒有交談,丁苒卻還是注意到周懷景吃得不多,比起上回兩人的“下午茶”,現在這頓早茶他的胃口差得多。早餐決定一天的質量,這樣的馬馬虎虎只有兩個原因:一是食物不合口,二是食者進食*不強烈。周懷景是這家的老顧客,前者排除,那就是后者。
丁苒在兩人準備離開時,用醫生問病人的語調那樣詢問了周懷景:“你是不是身體不適?”
病人扯扯嘴角答道:“昨天晚上沒睡好。”頓了下又說:“不會影響到今天約會,放心。”
醫生聽完一臉苦笑,“沒事就好。”不過也幸好某人的臉色在一頓早餐后恢復了很多。
算是一頓愉快的早茶,忽略掉某人上樓的累死累活,下樓的搖搖欲墜。下樓時周懷景又挽著丁苒一步一步的走下去,丁苒腳剛一碰到一樓的地板就像觸電般撤回了自己的手。周懷景的手臂還是彎著的姿勢,眼底無波地睥了丁苒一眼,然后像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收回了自己手臂。
丁苒沒想解釋,對著他笑了笑,說,“謝謝你,我們接下來去干什么?”
“看花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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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苒看著車離市中心越來越遠,漸漸開到臨近d市底下一個縣的郊區,開始有點不安。如果現在有人來拷問她,說出些關于周懷景私事五件,不然就滅口,那她必死無疑。她知道的只是名字、工作、家里父母工作僅此而已。還有,跟他吃了三頓飯,知道他的大概飲食習慣,口味清淡,不嗜重口。
思及此,丁苒竟然有點手心潮濕。
好在她沒有擔心太久,周懷景開始減速,車緩緩停在了一個小院門口。院子很古樸,大門大敞,像似仿古,還是紅門大環銅鎖,高門檻。越過門檻就看見庭院里栽的幾棵杏樹,這個時節杏樹已經花落,為結杏子準備著了。丁苒想到了杏林的典故,在古代醫學中,杏林象征著醫術精湛的中醫。
穿過庭院,進入正廳就看見有兩位年輕人正在研究《瀕湖脈訣》。因為對長脈有不同的感受,兩人擼著袖子,對著手腕上的寸關尺比劃著,絲毫沒察覺有外人進來了。丁苒望著這一幅畫面,內心有些羨慕,大概真正做學問的人就是如此吧。
周懷景敲了敲兩人圍坐的小桌:“打擾了,褚老今天在家嗎?”
兩人皆是一驚的抬頭,其中一人活泛一些,先反應過來答了話:“在家在家,書房里。我給您叫去。”
周懷景擺了擺手,“不用了,我們自己進去。”說罷就領著丁苒輕車熟路往正廳深處走進去,又越過了一道門檻,站在了一扇緊閉的門前。
他抬手就叩了門兩下。
里面不緊不慢地傳來一道醇厚的聲音:“進來。”
周懷景回頭對丁苒解釋:“里面是褚孟都褚老,你學中醫應該知道。我們進去和褚老聊會天。”
聽到褚孟都三個字,丁苒的瞳孔驟然放大。經常出現在各位老師口中,國寶級中醫大師,創造了自己獨特的中醫思維方法,編著的書達幾十本,現已隱退,不隨意接診。
周懷景許是體會到丁苒的緊張,拍了拍她的肩,“沒事,不用害怕。褚老很平易近人,你就當普通老人就好。”
里面傳來陶瓷碰撞的聲音,再招呼音調高了很多,“在門口磨蹭什么,知道你帶人來了。”
聽到這句丁苒臉一下子就紅。到底是沒有談過戀愛的,臉皮薄。周懷景搖了搖頭推門進去了,丁苒靜靜地跟在后面。
“您這性子可真得改改。”
書桌后的人哼了一聲,轉而對丁苒笑瞇瞇地招呼,“小丫頭坐。”
丁苒很乖巧的端坐在周懷景旁邊,表情是淡淡含笑,內心卻是激動不已,還有一點拘謹。
周懷景沒在意褚老的態度,張口說今天來的旨意,“老爺子下月就要九十大壽了,我琢磨著從您這討點補藥給他。”
褚孟都聞言,端起茶杯喝了大口后重重放下才說:“就知道你小子不會有閑心帶著小姑娘到我這玩。來我這就想討東西,不給不給。”
周懷景像是預料到了褚老的態度,沒繼續求,轉頭看了眼丁苒,冷不驚把話題引到了她身上:“這是丁苒,學中醫的。我今天帶她過來特意拜訪您的。老爺子都沒見過。”
“學中醫的?”褚孟都這回是直接對著丁苒說的。
“是。”
“多大了?”褚孟都一臉和藹的繼續問著。丁苒卻生怕答錯一句,壞了在國醫大師面前的印象。
“快25了。”
“那比我們家老三小了幾歲,不過不礙事,男人大了知道疼人。”褚孟都看著丁苒恬靜地坐在周懷景旁邊,模樣又生的素雅不惹眼,而且還是學的自己同行,竟也越看越喜歡了。
丁苒一聽這話就知道褚老誤會了她和周懷景的關系了,想解釋,可是兩人就是在約會,就是他以為的那種關系。罷了,被褚老誤會了又不礙什么事。
周懷景在旁邊也沒表示什么,卻覺得丁苒是越來越順眼了。話不多,拿捏的分寸剛剛好。
三人沒聊多久,就說是有人來向褚老求診。褚老倒是體貼,還交待周懷景帶著丁苒到后山轉悠轉悠,說既然是學中醫的那對后山那些東西自是感興趣的。
丁苒一聽后山就猜到后山里究竟是什么個東西了。在本科上中藥課時,老師就痛心疾首于現在中藥圈的雜亂,假藥、次品藥成堆,因而中藥藥效不達,病人就開始懷疑中醫,使得中醫日漸成為偽科學,騙人術。所以老師們最常講的理想中醫模式就是自供自銷,現在已經做不到像古代那樣去采藥,那就可以包下一座山,種上一些常用的易養活的中草藥,成熟時再自己炮制,這樣逐步做來,質量絕對有保證。丁苒以前和林卓妮就開玩笑,兩人畢業找不到工作就先包山,自己開家診所,招納幾個賢士,有病人來就看病,沒病人就入山種地,似神仙。
周懷景卻沒急著把丁苒往后山引,而是帶著她出了正廳,往西邊拐去。
“昨夜下雨了,后山泥濘小路走過去不方便。我們換個地逛逛。”丁苒聽了他一句體己的話,心頭暖了不少,剛剛聽說去后山就想到早上爬樓梯的艱辛。褚老大方開口讓自己去逛,拒絕了,顯得自己嬌氣;不拒絕,狼狽的還是自己。
丁苒這回沒猜到周懷景帶她去的地方,是褚孟都自己的中藥標本房。她雖然在實訓課時也偶爾參觀過學校的標本室,但還是為褚老的收藏驚嘆。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她勉勉強強也算得上一個內行,仔細瞧了幾幅標本,都是老師常說的那些道地珍貴藥材。丁苒看了門道,那周懷景就真真是看了熱鬧。這些標本對他來說已經不新鮮,可是欣賞一個認真的女中醫看這些標本夠新鮮,當還是一個長得不俗的女中醫。
丁苒對這些標本著了迷,根本沒察覺他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為了低頭看一株千年人參,她把披散的頭發都扒拉到了肩的一邊,露出了修長的脖子。丁苒小時候被丁致和送去學過芭蕾,不只是為了培養一門才藝,更是名曰為了把形體練得優雅端莊。不過小時候淚的代價后來也換到了成果,她的形體,不管是站立還是端坐,都一直讓人覺得有一種美感。
像此時,她的脖子雖然沒有如天鵝般高貴地昂立,卻又是另一種弧度,讓周懷景覺得柔韌不失韻味。柔和的側臉,和臉上專注的表情,都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丁苒似乎與這個中藥標本房就是一體的,亦或是房中哪個千年草藥化作了她這個精靈,抹不開的古典氣息。
這是周懷景第一次注視丁苒這么久,這么入迷。第一次見面,他沒有驚嘆于丁苒的外貌,比她漂亮的他見得多了去了,但比她率真,又聰明得不讓人生厭的不多;第二次見面,丁苒沒有打扮,可是有勇氣和可愛。第三次見面,又讓他認識到了一個全新的她。周懷景不得不承認,他欣賞這樣的一個女人,如果能夠有更深的接觸,他之榮幸。
兩人在標本房混過了一個上午。丁苒接觸到自己熟悉的領域,話一下子就變多了,會挑起話題,給周懷景講這個藥的功效和那個藥的典故。兩人也打破了沉默的和諧氣氛這個規律。
當然,得排除掉周懷景一不小心暴露的資本家本性。
丁苒指著一對羚羊角對周懷景很惋惜的說:“哎,羚羊角其實解熱的功效特別好,只可惜羚羊被獵人大范圍捕殺,導致數量急劇減少成稀有動物了,不能再宰殺作為藥用了。”
周懷景覷了頗有年代的羚羊角一眼,說道:“這就是市場發展的規律,一旦什么東西有市場,那市場里貪婪的人都會追風的去獲得,然后賣出,以此獲得利益,不可避免。”
丁苒在周懷景看不到的地方嘆了口氣,怎么不可避免,少幾個你這樣嗜血的資本家,貪婪的人又少了幾個。
周懷景和丁苒沒在褚孟都這留下吃中飯。周懷景和褚孟都說了句:“預約位置了。”老爺子就像懂了一切,稱不打擾好事,催促他們快走。
丁苒倒是挺想留在這的,小院里的一切太吸引人了,就是她想要的那種生活。褚孟都一直收徒弟只收男徒弟,教起來省事,能吃苦。現在看著她對中藥這么癡迷,更是喜歡得緊,后悔剛剛趕他們走的話。
“丫頭,干脆別跟老三走了,留在我這,后山、小院隨你去。”
丁苒很吃驚的笑了笑,沒輪上答話,周懷景就環過她肩膀,說:“您吶,跟我搶什么人,這樣可沒下回。”
“行行行,改日來。帶小丫頭去后山玩去。”褚孟都看周懷景護短,不由得哈哈大笑。
這兩人是你來我回打趣得樂呵,丁苒卻被某人的親密接觸嚇得全身緊繃。是一種全新的體驗,在周懷景手撫上她肩膀時,就像是一種激流從肩峰傳遍了全身,讓人一剎那間迷失了自我。
周懷景的手在兩人轉身離開時放開了,并輕聲說了句:“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