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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風(fēng)言風(fēng)語)

    聽了六皇子的問, 韓臨風(fēng)先是一愣,費力回憶一下,眼睛微微一亮, 饒有興致道:“當(dāng)真有大大不妥,恒山王,您若在便好了!那日我們準(zhǔn)備了三艘船,原本要繞湖三日,沒想到卻被突然而至的官兵沖散了興致。其中一個花魁被突然上船的官兵嚇到了,竟然啊呀一聲,拽著郭世子一起掉入湖中!嘖嘖,那薄衫沾水,曲線迷離……甚是不妥??!”
    韓諗之繃著臉突然咳嗽一聲,打斷了韓世子接下來的荒誕之詞, 同時又覺得腦殼微微發(fā)緊。
    他今日來找這個蠢物東拉西扯,可不是吃飽撐的,而是有件正經(jīng)事要跟韓臨風(fēng)商量。
    說起來, 這位韓世子被退婚, 著實攪亂了許多京城貴女心中的一池春水。
    韓諗之的小姨子,便是其中一位。
    六皇子所娶的夫人方錦柔, 是被先祖親自加封的魯國公府長女,為人賢淑端雅, 被人稱道。
    方錦柔那個小了二十歲的妹妹方錦書是國公夫人老蚌生珠, 晚年所得。
    晚年得女, 寵愛之下,難免就驕縱了些。方二小姐從小到大, 都是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
    就在兩年前, 芳齡十五的她初遇了韓臨風(fēng),一場狩獵之后,也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瘋,一下子就被迷得死去活來,每次能與他相見的茶宴就都不會放過。
    家里人起初以為她就是小孩子心性,也不甚在意,只是連著給她說了幾門親,都不中意。家里又舍不得她早嫁,以至于拖得甚晚。
    畢竟那個韓世子已經(jīng)定親了,就算方二再不懂事,也只遠(yuǎn)遠(yuǎn)欣賞就好,斷然沒有與人為妾的道理。
    可萬萬沒想到,韓臨風(fēng)的婚事居然黃了!
    他解除婚約的消息傳開后,這位方小姐就開始要死要活,非要嫁給這位北鎮(zhèn)世子不可。
    這次魯國公不慣著小女兒了,自然是厲色責(zé)罵,外加語重心長地陳述厲害。
    那個韓臨風(fēng)雖然號稱皇族后代,可要權(quán)勢沒權(quán)勢,要才學(xué)沒才學(xué),空有一副俊秀皮囊,跟如日中天的魯國公府壓根沒法比。
    若不惹事,韓世子大約一輩子就守在梁州那窮鄉(xiāng)僻壤了。
    再加上他花天酒地不做正經(jīng)事,哪里會成為個好丈夫?
    可是責(zé)罵過后,小女兒像被男狐妖迷住了心魂一般,執(zhí)迷不悟,直說世人不懂他的好,偏將璞玉看作了頑石。
    就在前幾日,因為家里人拘著不讓她參加宴會,方錦書居然開始斷發(fā)絕食,將頭發(fā)剪了大半不說,連著三日油鹽不進(jìn),整個人如嬌花萎靡。
    最后做母親的受不了了,跪在魯國公的面前苦苦哀求,只讓魯國公隨了這丫頭去吧。
    她不求女兒的姻緣錦上添花,嫁個草包世子也比女兒餓死了要強(qiáng)。
    魯國公氣得說不出話,可也不愿逼死嬌花般的女兒。
    無奈之下,他只能將女婿請來,看看韓諗之能不能代為說和,成就了這段姻緣,然后只當(dāng)沒這個女兒,隨著她荒唐去吧。
    魯國公請六皇子出面,其實也是存了私心。
    一則六皇子將來差不多要繼承大統(tǒng),總要知道他將女兒嫁給禪位先帝后裔的緣由,避免了將來翁婿猜忌,以為魯國公府沒眼色,不會避嫌。
    另一方面,魯國公也是想著六皇子若能想出奇招,解了小女兒的荒唐念頭,那就更好。
    這自己嬌慣出來的孩子,他是沒法整治,真恨不得來個厲害的角色,解了他的左右為難。
    果然,韓諗之聞言之后大覺震驚,覺得自己若有韓臨風(fēng)這樣的草包連襟,真是荒天下之大誕!
    但岳父一臉難色開口,岳母又在旁邊以淚洗面,他不好反駁,心里卻有了計較。
    于是他當(dāng)時跟岳父母允諾,只能將話語帶到,至于能不能成,也要看人家韓世子的意思。
    若是人家不愿,就不是小姨子胡鬧能左右的了。
    正好在這百花宴上,六皇子遇到了韓臨風(fēng),于是與他閑坐一處,先是聊些時事,融洽一下氣氛,再往姻緣上扯了扯。
    沒想到提親的話還沒開口,韓臨風(fēng)先跟他扯了段與花魁戲水的風(fēng)流事,真叫六皇子有些接不下去。
    不過六皇子也非尋常人,微微蹙眉之后,居然面不改色,徑自提起了魯國公府小姐來。
    待說到魯國公的小女兒有意于他時,六皇子不緊不慢地飲茶,等著這位北鎮(zhèn)世子發(fā)出受寵若驚的歡喜聲。
    他那小姨子方錦書容貌不俗,雖然性格驕縱些,卻堪稱如花美人一個。
    韓臨風(fēng)一個失勢世子,若是能跟如日中天的魯國公府搭上,那真是一步登天,有些高攀了。
    六皇子打算待韓臨風(fēng)受寵若驚,欣喜不已時,再緩緩澆上一盆冷水,細(xì)數(shù)高攀了姻緣對于北鎮(zhèn)王府來說,有多么大的“不便”,好讓這小子知難而退。
    但愿這蠢物能聽懂他的暗示,也免了彼此的不自在……
    可誰知半盞茶飲了進(jìn)去,旁邊搖扇的年輕男子卻全無動靜。
    六皇子撂下茶杯蓋,挑眉看過去,發(fā)現(xiàn)韓臨風(fēng)正用手在架起的腿上丈量著什么。
    韓諗之忍不住問他在做什么。
    韓臨風(fēng)一臉難色地用手比量一下,開口說道:“方小姐膚白貌美,倒也還算順眼。就是……前些日子蹴鞠時,恰好跟小姐同場競技,這上馬下馬之間,在下難免要君子風(fēng)范,幫襯小姐一下。當(dāng)時方小姐穿著繡鞋的腳就懸在我的腿旁,現(xiàn)在想想,好似有這般長……恒山王,我只愛腳小的女子,腳如船大的,當(dāng)真消受不得?。 ?br/>     韓諗之千想萬想,都沒想到北鎮(zhèn)世子竟如此直言不諱。
    這小子居然以腳大如船為由,想都不想,就回絕了魯國公府的美貌千金。
    如此交際場合,六皇子失態(tài)了,嘴里的茶水一下噴在了離他不遠(yuǎn)的茉莉“仙子”的頭上。
    可憐那位尚書夫人,精心插了滿頭茉莉,一下子被茶水瀑布噴得歪歪斜斜,落敗不堪。
    那場面看上去,一時頗為熱鬧。
    不過更熱鬧的,還在后面。
    沒等嗆水的六皇子緩過來為小姨子出氣,責(zé)備韓臨風(fēng)的孟浪言語,原本該出門遠(yuǎn)游的駙馬爺趙棟又突然回府了。
    好好的百花宴會,原本是鶯飛蝶舞,群仙薈萃,香氣迷離。
    滿身鎧甲的趙駙馬,如鐵杵鐘馗一般,卷著一身的煞氣闖入了神仙的蟠桃會。
    他黑著臉掃視了一圈徐娘半老的各色“花妖”,那些參會的貴人們?nèi)监渎暷暎桓覄訌棥?br/>     待趙棟掃視一圈,冷冷發(fā)出一個“哼”聲,便叫這場子冷了大半截。
    漁陽公主拖拽著碩大的牡丹裙擺一路小跑跟在駙馬身后,忙不迭地小聲解釋,直說這宴會原是幾個公府夫人的主意,她抹不開面子,才同意借了花園給她們用的。
    跟在趙駙馬身后的,還有駙馬亡妻所生的大兒子趙歸北。他如今也入了軍司領(lǐng)職,剛剛隨著父親一起從軍司回來。
    看著繼母弄出這么大的陣仗,趙歸北便不停沖著她使眼色,尋機(jī)會給她遞話,還差點被繼母的大裙擺絆了跟頭。
    得空時,他小聲跟漁陽公主講,父親因為在軍司商討平叛反賊曹盛的事情,跟幾位禁軍機(jī)大臣意見不和,大吵了一架,氣兒正不順呢!
    漁陽公主聽了繼子提醒,急得咬了咬指甲。
    她知道,一定是丈夫主張收復(fù)失地的言語又跟人起了沖突,連忙跟諸位賓客道歉,匆匆散了場子。
    京城里的這些貴人們都知道漁陽公主是個“夫管嚴(yán)”,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于是眾花妖也是呼啦啦退散,轉(zhuǎn)眼便走個干凈。
    蘇落云所在的偏廳也受到了波及,那頭道的水晶壓花肘剛擺上桌子,這邊也匆匆散場了。
    她們這些打秋風(fēng)的,在府里仆人的催攆下,識趣地紛紛起身,魚貫從后門而出。
    蘇落云起初并不知到這宴會被沖散的細(xì)節(jié),可待宴會過后,便從來她宅院小坐的陸靈秀那聽到了宴會上種種精彩的段子奇聞。
    這駙馬爺沖散了宴會,居然不是最稀奇的事兒。那孟浪的韓世子如今已經(jīng)被輿論的浪尖頂?shù)美细吡恕?br/>     京城里的各大府宅全都在傳著一段奇聞,說是北鎮(zhèn)世子嫌棄魯國公府千金的腳大。
    當(dāng)然大魏并不以女子金蓮之足為美,方小姐的腳雖然真的大了些,但也不至于到被人嫌棄的份兒上。
    更何況就算那方二小姐真的缺胳膊斷腿,魯國公府的權(quán)勢也足以彌補(bǔ)不足。
    只要不是傻子,絕不會推拒這樣的錦繡姻緣!
    如此看來,韓臨風(fēng)除了孟浪,還缺心眼,不知進(jìn)退,各府傳話里也是以嘲笑北鎮(zhèn)世子不知好歹為主。
    那些夫人們在嚼舌根之余,順便以此來教訓(xùn)自家的小姐們,千萬莫被那些空皮囊的落魄子弟迷暈了頭腦。
    你以為你是屈尊紆貴,賑濟(jì)乞丐呢!可在那不知好歹的無賴眼里,卻吹毛求疵,不知用言語將你糟蹋成什么樣子呢!
    顯然,六皇子這次拉媒拉得很不周瑾,鬧得有些沸沸揚揚,甚至有些折損小姨子的清譽(yù)。
    但六皇子自己最清楚為何京城里言語如此沸騰。
    他很滿意這樣結(jié)果——韓臨風(fēng)不知好歹,下了魯國公府的面子,省了他許多言語。
    那方錦書悶在屋子里用剪刀剪了幾雙繡鞋之后,也不見自己的腳丫子變小,她又狠不下心剪自己的腳指頭,于是意志消沉,最近不再提要嫁給韓臨風(fēng)的事情了。
    那魯國公關(guān)門痛罵了韓臨風(fēng)不知好歹之后,也覺得松了一口氣——虧得韓臨風(fēng)不修口德,不然自己的女兒一味癡迷,真要嫁給這種紈绔,當(dāng)真是一輩子都扶不起來的!
    不過這一場口舌終歸是傷了顏面。
    聽聞那魯國公之后在幾次宴會上,給了北鎮(zhèn)世子不少難堪,言語刻薄若疾風(fēng)驟雨,讓人招架不住。
    隨后的日子里,那韓臨風(fēng)好似意志消沉不少,竟然減了些宴會夜飲,免得再跟魯國公府的人碰上,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府里消磨。
    蘇落云早出晚歸忙著鋪子里的事情后,大約總能在巷口偶遇閑庭散步的世子。
    而蘇落云如今也知了這位貴鄰散漫,但還算隨和的性子,也不像起初那般對他心懷警惕,避如蛇蝎了。
    看在他不露聲色數(shù)次幫襯自己,偶爾兩位近鄰也能并行數(shù)步,閑談幾句天氣變化,云多雨少一類無關(guān)痛癢的話。
    不過世子不太愛說話,有時候就是沉默無言地走,結(jié)合他最近的際遇,不能不叫人心生同情。
    巷子狹窄,避無可避,落云又無話可說,為了緩解尷尬,便閑說起弟弟功課遇到難題,不知世子可否有些獨到的見解。
    這話題一出,似乎更加冷場了。
    高貴的鄰居曬笑:若問酒的種類,他能說出一二,小姐問的這些圣賢說詞,他光聽都覺得頭疼。
    落云因為受過傷,知道頭疼是很難忍的,聽到世子這么說,真心覺得抱歉。
    幸好巷子不長,如此冷場幾許后,就是如釋重負(fù)地巷口互相道別,各走一邊。
    不過世子雖提不出什么高妙見解。隔日歸雁卻能收到世子府里,學(xué)識淵博的先生標(biāo)注的講義。
    每當(dāng)這時,落云才會想起,這位世子原也是進(jìn)京讀書的。他府里的先生,自然也是一般人請不到鴻儒。
    可惜了這么好的先生,留在世子府里十天半個月上不了幾次課,早就閑得發(fā)慌。結(jié)果,受了世子委托,給蘇歸雁講解了幾次后,發(fā)現(xiàn)歸雁這孩子當(dāng)真是可塑之才。
    于是誨人之心頓起,姓邵的老先生隔三差五來蘇家小院開講授業(yè),過一過當(dāng)先生癮頭。
    落云大喜過望,自然是好酒好肉地款待邵先生,甚至還特意訂做了先生最喜歡的黃梨木的躺椅,供著他老人家累時休憩。
    這幾日鋪子的生意漸漸上了正規(guī),落云也終于能忙里偷閑,好好躺在院子里,聽著不遠(yuǎn)處書房朗朗讀書聲,嗅聞一下香草種植的鮮花芬芳。
    “喵……”就在這時,又傳來了懶洋洋的貓叫。
    落云知道,世子府的富貴貓兒又溜到自己的院子來偷吃了。
    因為落云愛吃魚干蒸豆子,所以田媽媽隔三差五會買些海魚來晾曬。而那貓兒也聞著腥味準(zhǔn)時嘗鮮。
    怕貓兒抓亂掛繩,更因為這是世子府的貓兒,落云甚是禮待它,抓起小桌上早就備好的魚干,朝著貓叫的方向撒去。
    不過這阿榮也會享受,叼著魚干蹦到了落云的膝上,愜意地翻著肚皮抓咬。
    這種自來熟的風(fēng)范讓落云哭笑不得,只能任著它自在享受一番后,再跳下離去。
    只是今日貓兒翻墻的時候,卻有些意外,原來香草洗了幾條裝魚的網(wǎng)兜,將它們掛在了墻頭。那貓兒爬墻的時候,正好絆到了腳爪,掙脫不開,被網(wǎng)兜給纏上了。
    貓兒掛在墻頭,忍不住凄厲哀叫。
    落云一聽聲音不對,立刻開口喚香草,那香草今日正好跟田媽媽在前院子換被面,似乎沒有聽見。
    落云知道弟弟正跟木老先生在書房溫習(xí)功課,生怕打攪了他們,也不再喊人。
    聽著貓兒阿榮越發(fā)凄厲的叫,落云站起身來,摸索來到了墻邊,將墻邊的梯子稍微移動調(diào)整了一下,便試探爬上墻去解救那貓兒。
    她在甜水巷這宅院里住得有些日子里,院里院外的路徑都熟悉得很。
    家里的下人都知道她的情況,從來不會亂放東西。所以蘇落云日常起居駕輕就熟。
    可是這墻上卻并非她熟悉之地。起初還好,不過腳兒試探著往上爬??墒堑搅俗詈螅?dāng)她解開貓兒,準(zhǔn)備將它抱下來時,卻不小心一腳踩空,直直墜了下來。
    落云都來不及喊,只閉眼等著自己摔在地上。
    可轉(zhuǎn)瞬的功夫,一股疾風(fēng)襲來,似乎有什么人被風(fēng)帶了過來,一下子便將自己給兜住了。
    落云懷里的阿榮忘恩負(fù)義,危急關(guān)頭早早獨自跳開了。
    落云兩反射性的抓握住了那人的手臂——看來這人的身體十分強(qiáng)壯,手臂硬實有力……
    只是這手臂,她似乎并不是第一次摸到,尤其時挨得太近,那手掌上淡淡的樟木根香傳來,都仿佛將她一下子帶回到那個四處漏風(fēng)的船艙上。
    那時,也有一條這樣的手臂緊緊兜著她的脖子,還有一把鋒利的匕首緊緊抵在脖頸上……
    想到這,蘇落云渾身的一顫,猛地推開這手臂,后背貼著墻壁,惶恐地等著不速之客說話。
    來人看她受驚,倒是立刻開口道:“蘇小姐莫慌,是我!在下唐突了,方才路過院墻,聽見阿榮慘叫,便上墻來查看,不巧看見你正要跌下去,便急急跳過墻接住了你……怎么樣?沒有傷到筋骨吧?”
    來者正是韓臨風(fēng),不過他的話也是半真半假。
    其實早在貓叫以前,他就已經(jīng)上了梯子,靜看那女子溫柔地?fù)崦堫i甚久了。
    他原也不過是看書眼乏,尋些好的風(fēng)景來看。
    春花暖陽下,再也沒有比正當(dāng)時的少女溫柔抱貓更嬌媚的畫面了。
    不過后來貓兒被纏,他想著伸手解救時,卻看見那蘇大姑娘不知深淺地自己挪梯子救貓,最后還差點摔了下來。
    韓臨風(fēng)顧不得被發(fā)現(xiàn),直覺飛身越墻,及時落下接住了蘇落云。
    誰知她非但不感謝,反而如受驚的貓兒一樣,靠在墻角,滿臉地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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