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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亂扣黑鍋)

    原本司徒晟出現在連州的街市上也不足為奇,可是楚琳瑯掃了一眼他正立著的鋪面,臉色大變。
    因為這間滿倉米鋪正是張顯小舅子找人開設的買賣,也是楚琳瑯在那假章上杜撰出來,與倉稟往來慎密的鋪面之一。
    這個司徒晟大約不會心血來潮,自己親自買米吧?又或者是撿了那頁假賬,跑到這來探聽虛實了?
    想到這,楚琳瑯哪顧得上尹家小姐的含淚哭訴,只突然站起,說自己方才飲茶太多,有些尿急,便急沖沖朝著樓下而去。
    楚琳瑯原本的意思是下樓挨得近些,或者假裝在米鋪挨著的貨攤邊買東西,看看能不能隔窗探聽到司徒晟來此的用意。
    可沒想到,她剛下樓過街,就發現司徒晟不見了蹤影。
    就在她環顧四周找尋的時候,背后再次傳來低沉聲音:“敢問夫人可是又掉了東西?需要在下幫忙嗎?”
    楚琳瑯猛然回頭一看,發現司徒晟不知什么時悄無聲息居然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后。
    她微微一愣,連忙擺好面上的笑,拘禮道:“真是巧,怎么在這遇到大人您了?”
    司徒晟長相清冷,臉上掛著些許客氣的笑,垂眸瞟了一眼楚夫人:“夫人還沒有說,你是在找什么呢?”
    楚琳瑯自然不好開口說,我正找你這個碎催呢!
    她微微一笑:“帶親友來此飲酒,吃得有些不順口,正想著下樓買些酌酒的小菜……”
    楚琳瑯說到一半,就編不下去了。因為她看到司徒晟從懷里掏出一頁眼熟的紙,這紙……正是她昨日丟的那張!
    千怕萬怕,這紙兒還真被這男人撿去了!
    他當著周隨安的面忍而不發,卻眼巴巴跑到自己跟前突然亮牌。這是拿捏著她是婦道人家,更好突審開口啊!
    想到這,楚琳瑯反而迅速鎮定下來,眨巴著眼睛柔笑著,假裝不認得司徒晟拿的是什么。
    司徒晟當然知道這東西是誰掉的。楚琳瑯昨日挾持六皇子時動作甚大,他親眼看見這紙從這婦人的腰間掉落下來的。
    六皇子昨日詢問那個姓周的通判軍中賬目事務時,這位新任通判周大人到任半年,卻一問三不知,渾然還沒有進入狀態。
    可這個通判大人的家眷卻懷揣著這么一張叫人浮想聯翩的賬……
    司徒晟并沒有將這賬單給六皇子看,卻讓人去看顧著周家的宅門,在這婦人出門時,“趕巧”出現在她吃飯酒樓的對面。
    果然不出所料,這婦人看到他出現在米鋪后,立刻下樓來了。
    司徒晟懶得兜圈子,拿出了那頁紙,在楚琳瑯的眼前晃了晃:“夫人要找尋的,應該是這個吧?”
    楚琳瑯直覺想要否認,可他這么篤定,顯然肯定是自己掉的,說些故作不知道的蠢話,恐怕難以蒙混過關。
    她沉默了一會,半抬頭怯怯問:“大人,您知道這是什么嗎?”
    司徒晟看她又裝起柔弱,嘴角倒是微微勾了勾,他擺手示意,請楚琳瑯入了一旁讓小廝包下的僻靜茶室里。
    待二人落座,小廝倒了茶。楚琳瑯為了盡地主之儀。還特意殷勤用竹鑷子在小盤子里夾了香梨塊,幫司徒大人調了一杯果茶。
    伴著陣陣梨香,司徒晟開口緩緩道:“十二年前,邊關負水戰敗,護國大將楊巡戰死。他的長子被荊國俘獲,并投降荊國人。此事舉國震驚,楊家留京的家眷也悉數獲罪問斬。據說楊將軍戰事不利,其實是因為連州的輜重出了問題,當時牽涉貪墨的官員被抓了幾個,可是失蹤的輜重銀兩全無了蹤跡。我看夫人丟的這張紙上,記錄的好像就是當年的幾筆。”
    伴著他低沉清朗的聲音,楚琳瑯的盈盈雙目和櫻桃小口,一起慢慢撐大了!
    為了敲山震虎嚇住張顯,楚琳瑯偽造的名頭不過是連州一年前倉稟失火丟失的賬目。
    可這些帳都是她胡亂寫的,數目也不大,都是些糧官雞鳴狗盜的小勾當,跟那個什么連州貪墨的震天舊案有什么關系!
    這個閑官少師血口胡噴,非要將這張紙跟十二年前干系朝綱的大案牽強到一處,他這是打算讓連州六月飛雪,制造冤案,弄死她一家啊?
    楚琳瑯不光是腳底板冒汗,就連后背也濕噠噠一片了。
    不過她依然面上帶笑,小心翼翼地解釋:“大人,我雖然是婦人,可也認得官章。您難道沒有看出這官印的紋路似乎不太對嗎?”
    一個蘿卜刻出的章,哪里禁得住推敲?若仔細看,自然能辨出真假!這個司徒晟居然看不出?
    聽她這么說,司徒晟瞇起鳳眸,看了看那紙,似乎沒有看出來,只是道:“夫人還不認,難道是想要包庇賣國奸佞?”
    楚琳瑯無奈道:“大人不信?請讓奴家指給你看。”
    說著,她伸出了纖纖手指,在那官印的紋路上指:“你看,真正的官印是有瑞燕紋路的,可這里瑞燕胖如肥雞,必定是假的……”
    司徒晟垂著眼眸拿著紙,任楚琳瑯的細指來回比劃。
    楚夫人不光臉蛋美,那雙手也美甚,手指纖美……而且氣力大得很!
    就在指點的節骨眼,楚琳瑯突然伸手,將司徒大人里的紙一扯,然后利索一團,猛塞入了口中,用力咀嚼吞咽……
    從始至終,司徒晟并未阻攔,只是濃眉微微挑起,盯著楚琳瑯不動。
    直到楚琳瑯咽不下去,噎得直捂脖子,他才伸手夾起梨塊,學著楚琳瑯方才的樣子,沖茶倒水,調了一杯果茶,體貼遞給快要喘不過氣來的通判夫人。
    楚琳瑯顧不得許多,大飲一口,好不容易咽下去后,便聽司徒晟贊許道:“楚夫人多才多藝,能吞下那么大的紙,真讓在下大開眼界!”
    若不是被逼無奈,楚琳瑯也不會這般行事。反正他看出了那賬目為假,自己就算吞了它,他又奈她何?
    她雖然假了賬目,卻沒有拿它作奸犯科構陷旁人,除了張顯以外,別人只會當是無知愚婦的無聊舉動,就算他是皇子少師,也不能平白構陷地方官員!
    所以她努力平復了胸口的哽噎后,鎮定道:“是大人您先嚇著奴家了!這東西就是我自己胡弄的無聊玩意,大人非要拿它跟朝中大案聯系,也請拿出證據!我夫君是半年前才剛到任上,跟州中那些陳年案子全無干系!”
    司徒晟笑了一下,他生得實在是好看,這一笑之下,竟然有陌上花開的驚艷之感。
    可惜那好看的薄唇里吐出的卻是些閻王詞令:“你已經吞了,誰知道真假?我若跟六殿下說你私毀證物,你又如何辯駁?”
    這個司徒孫子若是立意攀附,要把這些無聊把戲往朝廷要案子上扯,她一個小小通判官眷有什么法子?
    想到這,楚琳瑯的眼里迅速涌出了淚意,跪伏哽噎懇求:“司徒大人,您是京城下來的人中龍鳳,何苦為難我這女流之輩?我若是真犯了什么罪狀,您自說出個數目來,奴家雖然并非富戶出身,可也會盡力拿取些孝敬大人的!”
    生怕他不信,楚琳瑯從懷里掏出一包銀子:“大人且先收下這些,其他的容得奴家再慢慢籌措……”
    他這么血盆虎口,胡亂攀扯,無非是京官下來敲竹杠,若是如此,倒也好辦,就是荷包出血罷了!
    司徒晟長指頭敲了敲桌面,盯著楚琳瑯忽軟忽硬,淚眼婆娑的臉,突然問道:“聽夫人的口音,是水鄉江口人吧?”
    楚琳瑯一愣,她想起昨日這位大人似乎也問了自己這問題。她點了點頭:“大人去過那?”
    不知為何,她發現這男人問話時,目光犀利遠勝方才,似乎她是不是水鄉江口人比那賬目的真假更為重要。
    司徒晟慢慢道:“不曾去過,不過倒認識幾個江口人。”
    楚琳瑯此時無心跟他閑話家常,只急切想要洗清夫君的嫌疑。
    她再次道:“奴家私房錢還是有些的,不知司徒大人現在下榻何處,我一會叫小廝送給大人可好?”
    司徒晟拿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攀附,顯然要吃些肥美的。
    這種從京城里出來辦差的,哪個不是想要趁機收刮下民脂民膏?楚琳瑯不敢吝嗇,打算破財免災,只求這司徒碎催別太貪婪,她拿不出價就糟了。
    司徒晟看著她略顯焦灼忐忑的眼神里并無其他,對他方才的問話似乎也毫無反應。
    他終于起身,冷冷道:“夫人若是沒有作奸犯科,何必如此惶恐?這場官司且記下,還請夫人以后謹言慎行。”
    說完,他站起身來,帶著小廝,大步離開了茶室。
    當司徒晟走出茶樓上了自己的馬車后,他的小廝觀棋有些猶豫不定道:“先生,她……好像沒有認出您來,可是為了萬全,要不要……以絕后患?”
    當年先生年少,避居江口,曾經跟那個販鹽的小丫頭起過齟齬,若是被她認出來,只怕要招惹許多無謂麻煩。
    司徒晟看了看觀棋,淡淡問道:“你若是她,會認出我來嗎?”
    觀棋被問得一滯,先生年少生過一場大病,加上生活困頓,滿臉病容,瘦弱不堪,與現在高大英俊的模樣判若兩人,就算被點破,恐怕也叫人不能聯想到一處。難怪那個蠻丫頭沒有認出先生來。
    至于觀棋,因為從未在那丫頭面前露面,也不怕她認出。
    就在這時,司徒晟緩緩道:“我方才逼她到了窘境墻角,又引著她往江口說,依著她的性子,若是認出我,一定會攀舊交情,外加言語威脅,豈會割肉拿銀子賄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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