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斯特盯著建筑師一張一合的嘴，他還沒有從厄里斯也許已經死亡的消息里反應過來，就聽見建筑師說他可以將厄里斯帶回來，于是，他幾乎本能地說：“什么要求……？”
    “其實很簡單。”建筑師知道加里斯特已經上鉤了，只要他再加把勁，“對于你來說，你沒有任何損失，說不定還能繼續過你想要的平靜生活。我希望你把你們三個人的身體交還到它們原來的地方，然后忘記這一切，放棄什么救世主的白日夢，老老實實地做你的實習生。”
    這代表著，他剛剛獲得的對身體的控制權，剛剛獲得的自由，將徹底消失不見。
    加里斯特沒有說話。
    “你想想看，加里斯特，其實當你將這一切變回原有的軌跡時，并不存在自由與否這個問題。當你知道矩陣存在以前，你會有這種被束縛的感覺嗎？”建筑師似乎看出了加里斯特在想什么，“當你重新回去，關于這里的一切記憶，你都不再擁有，那個時候，你又怎么會苦惱著自己的人身自由？”
    建筑師從他臉上的細微變化看出了他的動搖，于是，他決定下一劑猛料。他和人類打了太長時間的交道，他知道如何收買一個人類，只要能提供對方渴望的東西，這種東西也許是物質上的，也許是精神上的，人類就是如此容易□□控。
    這個加里斯特·卡德就是這樣，被厄里斯完美地操縱于掌心之中。而身為操縱者的厄里斯，說實話，她和建筑師之前見到過的任何人類都不同，他無法分析透她到底想要什么，她是不可控的。
    “可憐的家伙，我知道你為什么如此想毀掉矩陣，成為救世主，”建筑師臉上浮現出一種人性化的憐憫，“因為厄里斯，對嗎？因為她想讓你這么做，因為你想為她這么做，你想讓她知道你是不同的，獨一無二的，你不想辜負她的希望，但是像一條狗一樣付出的你又得到了什么呢？”
    “閉嘴！”建筑師的話深深刺痛了加里斯特的內心，他雙眼通紅地瞪著對方，雙手握得緊緊的，似乎下一秒就會跳過去將他撕碎。
    “她利用你。”加里斯特那如同發狂的猛獸般的面容并沒有嚇到建筑師，他依舊平靜道，身后的電視里突然閃現了一幅幅關于厄里斯與他，以及與史密斯交談的畫面。
    加里斯特愣愣地看著畫面上的人，一時間忘記了說話。
    “對于人類來說，她確實是一個有個危險魅力的女人，而且她實在太聰明了，聰明到知曉一切，所以，你認為這樣的女人會看上你嗎？”建筑師的話如同一把又一把利刃插向加里斯特的心臟，直到最后，當他露出絕望神情之時，建筑師的話鋒一轉——
    “不過，你依舊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他說著，手指向了加里斯特身邊突然出現的白色大門，“走進這扇門，你的生活就會恢復原樣，你會忘記這一切，厄里斯會回到你身邊，更重要的是，她會愛你，如同你愛她一樣。你們可以過上平靜自由的生活，過幾年結婚生子，一起慢慢變老，最后和年邁的愛人，在兒孫的簇擁下安詳離開人世。”
    “這就是你心底一直想要的，對嗎，加里。你想要一個平靜的生活，沒有殺戮和嚴肅讓你不堪重負的戰爭，你可以如同其他平凡人一樣，過一個自由的生活。別管他人想讓你干什么了，加里，你得為你自己考慮。你可以得到你渴望的一切，只要你走進那扇門。”
    建筑師的話充滿了一種讓加里斯特無法反抗的魔力，他說到了他的心坎里，一直以來他都想成為厄里斯嘴里“特別”的存在，但在內心深處，他真正想要的，只是一個和愛人一起度過的平凡生活而已。
    “我可以得到我渴望的一切？……”
    加里斯特猶如魔怔般重復了一遍那句話。
    建筑師沒有說話，只是向他示意了一下那扇門。
    最終，加里斯特移動了腳步，他來到了那扇門前。他的手放在門把上，只要他輕輕一轉，他就可以推開門……
    這時候，他又想到了厄里斯。這是厄里斯希望他做的嗎？不，這是他希望做的，比起拯救世界，他更想丟下這莫須有的責任，將厄里斯找回來，這是他想過的生活。
    在建筑師的冷笑里，加里斯特推開了門，然后他就愣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厄里斯，對方安安靜靜地站在門口，嘴角掛著一絲似嘲諷似惡意的淺笑，身后則是大片大片的黑暗。他曾想過當他走進這扇門時，他會忘記這一切，回到最初的辦公室里，對面就是辛勤工作的厄里斯。但是他沒想到這么快，建筑師就將厄里斯給弄回來了，所以一時間他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哦，瞧瞧你，小加里，只憑建筑師的三兩句話，你就完全繳械投降聽他的使喚了是嗎？”厄里斯那慢條斯理到甚至有些慵懶的詭異語調將加里斯特從愣神中拉回來，“呵呵，確實呢，我又能說什么呢？人性總是讓它們的宿主那么容易被掌控。”
    “莉……莉……”加里斯特呢喃著，直覺告訴他，他面前的女人雖然和厄里斯長得一模一樣，但有些地方……似乎不同了，“你怎么了？”
    她那雙有著惡魔魔力的雙眼，幾乎變成了淺金色，瞳孔呈現出不正常的收縮狀態，大片眼白讓嘴角一直帶著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的她，看上去就如同一個不受控制的瘋子。
    “我怎么了？”厄里斯歪了歪頭，一腳踏進純白色的空間，她身后的黑暗就隨之而來，如同病毒一樣，呈樹枝狀分散開來，彌漫在潔白的空間里看上去著實讓人有些惡心。“我沒有怎么，我感覺挺好，好得不得了。”
    建筑師看到了厄里斯，一直胸有成竹的臉上終于多出了一分驚慌失措：“不可能，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你怎么可能還……”
    “活著？”厄里斯搶先一步說出了那個詞，她看著建筑師的表情，突然抱著肚子笑起來，“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說，你還不明白嗎？還虧你是一個程序呢……哈哈哈哈哈哈……”
    “瞧你這個問題問的，我為什么不能還活著？就因為那個巨大漏洞嗎？哦我親愛的建筑師啊，這里，可是程序的世界，我們生活在一個巨大的電腦里，你認為一個程序有那么容易被刪除嗎？不，就算把它丟進回收站并且清空，它都會留下痕跡，更別說病毒了。”
    “那個漏洞……感染了我，但是，它又無法感染我……因為，我看到了一切……編程是嗎？哈哈，這玩意兒我還挺拿手的。”厄里斯看了看蔓延在自己手背上的黑色“樹枝”，嘻嘻一笑，“作為一個程序，你應該知道在系統里，所有的門都是相互的。你在矩陣核心和人類社會之間打開了一扇門，而我要做的，無非是順著這一點漏洞，給你帶來一點病毒。”
    “……不得不說，你確實給我留下深刻印象了，厄里斯，不僅殺了救世主程序，還妄想弄一個假救世主，你認為救世主程序有這么好獲得嗎？沒有授權，你的加里斯特是不可能成為救世主，這條路不通，你就想出了病毒這一條嗎？很好，你非常有勇氣跳入那個黑洞，并且你還成功了，清除這些病毒確實會浪費我很長一段時間，但是，矩陣系統可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容易崩潰！”
    建筑師看著腳邊的黑色，那些蔓延的黑線在遇到他之后就繞道而走。厄里斯能做到這一步確實讓他很驚訝，但是那又如何？只要人類都在矩陣里，矩陣系統就沒有那么容易滅亡，區區病毒又有什么用？
    “哦你誤會了，建筑師，我可沒打算利用病毒整垮矩陣，只是，這些小家伙我還不能很好操控而已，”看著那些黑暗，厄里斯臉上竟然浮現出一抹無奈，她又看向建筑師，臉上的無奈瞬間變成了笑容，“我說過我會終結矩陣……哈哈哈哈哈哈，現在，履行諾言的時間到了……”
    厄里斯話音剛落的瞬間，建筑師發現自己腳下的純白地面如同地震一樣猛烈搖晃起來，龜裂的裂縫向四周延伸，無數白色碎石脫落，整個空間居然呈現出一種崩塌之勢！建筑師廢了好大一番工夫才讓自己穩定下來，他驚疑不定地看著正在崩塌的空間，難以置信地看向笑得瘋狂得厄里斯。
    “你……難道……”
    “你知道，只要有一個人類存在，矩陣就有生還希望。”
    “……你瘋了！”
    “誒讓一個程序這樣對我怒吼指責，聽起來總有點怪怪的呢……嘻嘻嘻嘻……”
    “……夠了……快住手！你不能這樣做！你不會這樣做！你不是要拯救人類嗎？你……”
    “對啊，我拯救了人類，從矩陣的剝削利用里，人類再也不用被你們如同牲畜一樣圈養在矩陣里發電，因為他們無法‘做到’。你看，我可是人類的希望呢……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有趣？~”
    “不……瘋了……見鬼……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建筑師怒吼著，但是他發現漸漸的，自己已經無法發出聲音，黑暗將他包裹，他看不到一絲光明。
    他的程序被關閉了。
    “莉…莉莉……你……做了什么……？”加里斯特似乎也察覺到不對勁了，他勉強地勾起嘴角，看向陷入瘋狂狀態的厄里斯。
    “做了什么？”厄里斯那眼白大于瞳孔的詭異雙眼看向了他。
    加里斯特本能地咽了口唾沫。
    “我做的事情可多了，你是問我之前就找到并殺死了真正的救世主呢，還是問我一直利用你讓你以為只要你努力就算不是救世主你也可以拯救人類？又或者是在那烏賊里動了點手腳，讓它到達培養樹的時候，對每一個培養倉里的機械針管動了點手腳？你看這就是機械流水生產的壞處，機械太容易被入侵和控制了——只要你有能力。”厄里斯一手扶著下巴做沉思狀。
    “別告訴我你是在問我對馬克做了什么，因為顯而易見他死定了。哦對了，難道你是在問，我讓那些被動了手腳的針管，突然對培養倉里的全部人類實行了腦葉白質切除手術？嗯，也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清除掉人類的思考和想象等一切情感能力，沒有大腦活動，矩陣中的人類就會消失，瞧，我拯救了全人類，機器再也沒有任何辦法利用人類……哈哈哈哈哈哈……”
    說著說著，厄里斯似乎都被自己給自己定義的“人類希望”角色逗樂了，再次大笑起來。
    “不……你……怎么可能……”加里斯特徹底被厄里斯所做的一切嚇傻了，用腦葉白質切除手術將全人類變成傻子，可比直接屠殺全人類要可怕得多！她怎么會毫無心理負擔地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她怎么還能如此開玩笑……
    看著加里斯特臉上那如同天塌了的表情，厄里斯瘋狂的大笑又變成了蠱惑人心的淺笑：“好了，小加里，別一副你很在意的虛偽模樣。其實你根本不在意人類如何，不是嗎？你的心在告訴你，其實你是一個冷血的家伙，可惜的是，你害怕承認這一點，因為你討厭那個一旦你開始承認你就會想起的生活。”
    加里斯特慢慢滑落在黑暗的“地面”上，他跪了下來，厄里斯的話讓他整個人崩潰了。
    而厄里斯看著他，眼底的輕蔑卻怎么也抹不去。她沒有再說什么，直接轉身走向黑暗。
    “但是……莉莉……我知道，我一切都知道啊！”加里斯特突然叫了起來，“我知道我的記憶出了問題，就像我知道我自己的身體出現了問題變得無比強悍一樣，但是……你知道嗎？我不愿意想起來，我不愿意！我喜歡這個記憶，在這個記憶里我是自由的，在這個記憶里我有我愛的和愛我的人，在這個記憶里有你，你知道嗎？！”
    加里斯特從一開始的喃喃自語到最后的咆哮，都沒能阻止厄里斯慢條斯理遠去的腳步。
    他只想沉溺于現在，他不想回憶起自己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他不想知道。但他可以確定，自己確實喜歡上了這個冷漠無情的女人，這不僅僅是因為記憶，在厄里斯表現出和記憶大不相同的樣子時，他仍舊喜歡她。
    但他痛徹心扉的表白，最后只得到厄里斯背對著他擺了擺手，輕描淡寫的一句：“我知道。”
    ‘世界結束，團隊存活人數為1。’
    ‘團隊生存模式下，團隊積分為9分。其中，完成普通任務【和特工初次交鋒】、【加入覺醒者】、【躲避追殺】、【二次逃脫】、【先知】、【三次逃脫】，獲得6分團隊積分，完成隱藏任務【記憶】、【殺死救世主】、【偽·救世主】、【人類希望】、【黑洞】，獲得10分團隊積分，普通任務【升職】、【獵殺烏賊】失敗，扣除2分團隊積分，團隊成員死亡5人，扣除5分團隊積分。’
    ‘個人積分增加12分，個人總積分37分，個人積分段位為四段。其中，團隊積分≥5，獲得2分個人積分，完成隱藏任務【記憶】、【殺死救世主】、【偽·救世主】、【人類希望】、【黑洞】，獲得10分個人積分。’
    ‘系統幣增加4400個。其中，團隊積分≥5，獲得2000個系統幣，完成普通任務【和特工初次交鋒】、【加入覺醒者】、【躲避追殺】、【二次逃脫】、【先知】、【三次逃脫】，獲得600個系統幣，完成隱藏任務【記憶】、【殺死救世主】、【偽·救世主】、【人類希望】、【黑洞】，獲得2000個系統幣，普通任務【升職】、【獵殺烏賊】失敗，扣除200個系統幣。’
    ‘離進入下個世界還有五天時間。如有任何問題，包括系統幣兌換，請直接在腦內呼喚系統菜單即可。’
    以上有些任務是厄里斯失憶時完成，不過大多是恢復及以后完成的。其中【躲避追殺】、【二次逃脫】和【三次逃脫】和她幾次從特工手里跑出來有關，至于隱藏任務，【殺死救世主】是在她開槍殺死尼奧的那一刻瞬間達成，而【黑洞】則是她跳進bug集中地活著回來后完成的。
    是的，加里斯特說的那一切厄里斯都知道。
    而加里斯特恐怕永遠也不可能知道，在當初厄里斯因為呆在矩陣里半天沒動靜，而飛船正巧遇襲，死的只剩他一個人，他見“厄里斯”終于蘇醒，因為激動而吻上“厄里斯”之時，正在回收自己用光的彈夾的厄里斯本體，剛走回來竟然看到加里斯特強吻“她”的這一幕。
    她不禁眉毛一挑，一邊隨手將子彈夾丟出船外，一邊坐到一旁，捧著臉看著加里斯特動情的表情，末了，突然右拳擊左掌，一副恍然大悟不可思議的樣子，然后，臉上又浮現出一絲漠然和冷笑。
    她那個時候就有所了解。
    所以，這家伙確實是喜歡她的啊。
    但是，那又如何？
    一個沉溺于虛幻甜蜜記憶而拋棄真我躲避現實痛苦記憶的家伙，有什么資格說愛或者不愛？這可憐姿態，和那些被矩陣的紙醉金迷誘惑得喪失自我，從矩陣出來后還一心想著回到矩陣的人有何區別？他畏懼著一次又一次地進入系統世界，他想逃避這一切，到最后，他的逃避換來的只是淘汰。
    可憐，可悲，可笑。
    ‘世界生成，世界難度：a。時間限制：一個月。世界將在五分鐘后開啟。’
    ‘團隊競爭模式開啟。己方團隊人數：1人，b隊團隊人數：3人，c隊團隊人數：3人，d隊團隊人數：5人。’
    ‘主線任務：生存。’166閱讀網